初春到了，街邊的花朵露出了一點點嫩芽，不過還是被一層枯葉無情地裹狹著，各大學校的學生告別了春節(jié)期間的愜意，迎著依舊冷峻的晨風走在了開學的路上，尤其對于高三的學生張小楓來說，這不是個好日子，絕對不是。

高三4班的同學們還在教室里熱切地討論著這個剛剛過去的寒假，盡管它甚至都不到十天。教室那破舊的門吱吱呀呀地被推開了，門外傳來了一陣令人不安的寒意，走進來的是班主任老趙，板著一張黝黑的臉，深深的皺紋間透露出來一種多年帶畢業(yè)班的人才有的滄桑感。

老趙說話了，他開門見山，從不拖泥帶水：“學校領導說，為了展現學校的良好形象，（老趙說到這里的時候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喉嚨緊了一下）以及鼓勵你們好好備戰(zhàn)高考，后天舉行一個誓師大會，而且要求咱們每個班出一個節(jié)目，內容要積極向上，有激勵作用?！痹诶馅w飽經風霜的雙眼旁，睫毛微微上挑，似乎有了那么一絲滑稽。班里立時炸開了鍋，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有人說：“高三了還要演節(jié)目，多耽誤啊，學校真TM瞎搞。”

有人說：“后天就開會，這節(jié)目都沒時間排練啊?！?/p>

有人說：“咱演個炸學校吧，這多有激勵作用hhhh?！?/p>

老趙高聲說道：“別吵了！”他突然把目光對準了遠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張小楓，他知道，這個少年是這件事上最好的選擇。首先，張小楓成績不好，平時也不怎么學，模擬考試300分出頭，這并不會耽誤他學習；其次，張小楓家里有點武學背景，自小練劍，舞劍這個節(jié)目對于他來說完全不用排練；最后，舞劍是一種極具陽剛之氣的表演，到時候再配點背景音樂和口號什么的，足夠激勵人心了。老趙似乎很滿意自己剛剛的這個天才般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揚。

張小楓看著老趙這幅“不懷好意”的樣子，已經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他在座位上挺了挺腰板，右手握住校服上的拉鏈上下晃動了幾下，直直地舉起了左手。

“老師，我來吧，我會玩兒劍！”可能是他上課從來不會被叫起來說話的原因，這個聲音對于大家來說有些陌生。

全班同學齊刷刷地望向了后面，這個平日里只會抽煙，翹課，打架的小伙子第一次以英雄般的形象出現在眾人眼里，張小楓看到這一幕，冷漠如枯柴般的面龐露出了一點紅潤，抓著校服拉鏈的右手又開始上下晃動著。

老趙同意了，他沒有任何一個不同意的理由。

第二天上午，張小楓從學校的話劇社那里借來了僅有的一把劍，劍很普通，也很輕，可是在張小楓看來，這卻比他高三以來的所有書本都要沉重，他沒有去吃午飯，一個人來到了學校僻靜的湖邊練劍。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張小楓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在學校的誓師大會上迎著激揚的樂曲，執(zhí)著輕靈的寶劍偏偏起舞的少年，在那里，他是所有人的焦點；在那里，他是所有人的太陽。初春時節(jié)的衣裝還很厚重，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張小楓，他攜著滿身陽光自由，恣意地出劍，收劍，騰空，閃轉。一招一式都發(fā)出了劃破空氣的聲音，徐徐傳向遠方，傳向那些剛剛用過午飯，急急忙忙趕回教室的學生們的身旁。

突然，午自習的鈴聲響了。急促刺耳的聲音打破了湖邊的這片和諧，張小楓心中一驚——這乃是學武之人大忌！果然，他腳下一滑，手中一抖，長劍被這料峭的春風無情地卷到了湖里，直直地插在了結著冰的湖面上。

張小楓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他知道，他肯定得想方設法把這把劍弄上來。還好，他很快就想到了辦法。

湖邊就是體育場，所有體育老師的辦公室都在那邊。體育組是一個有著各種各樣器材的地方，老師們肯定有辦法弄上來的。因為在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季節(jié)，張小楓還在這塊兒偷偷抽煙的時候，他看見過體育老師們把足球踢到過湖里，然后就神奇地把它弄上來了。他立刻向體育組的辦公室走去，嘴角微微上揚，對于自己去年那天來這里抽煙的決定甚是滿意。

“砰砰砰”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里面卻率先傳來了一陣酒氣。過了許久，門才開了。張小楓看到了一幕熱鬧非凡的景象：電暖氣燒得火紅火紅的，三個男老師坐在小板凳上，脫了上衣，一個身上是幾塊結實的肌肉，另外兩個則是很顯眼的肚腩，還帶著一片濃密的護胸毛，左手各拿一塊碩大的排骨，右手端著一小杯醇香的白酒。他們圍著一個大電磁爐，張小楓聞到了令人心馳神往的肉香。開門的這個人，微微禿頂，中等身材，同樣赤裸著上身，拿著滿是肉的大排骨，滋滋地冒著泡。

“老師您好！我是高三4班張小楓，明天是學校的誓師大會。我有一個舞劍的節(jié)目，剛剛我在湖邊排練的時候不小心掉到湖里了。老師您能不能幫我撿一下，謝謝老師！”張小楓雙手合十，這是他平時與老趙說話都不曾有過的恭敬。

禿頂老師說：“這事兒啊，你先回去吧，我們下午給你撈去。你下午過來拿就行?！弊旖巧系挠颓逦梢?。張小楓沒有想到老師這么快就答應了，他還準備了一大段好話呢。他謝過了老師，轉身準備離開。禿頂老師突然說：“哎，等會兒，你是高三4班是吧？你通知一下高二15班，我下午有事，他們班體育課不上了?！闭f罷，趕緊轉身回到了馬扎上，繼續(xù)興高采烈地喝酒，吃肉。

下午的四節(jié)課很快過去，張小楓一路飛奔從教學樓來到了體育場，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并沒有人響應。又敲了很久，只聞到了一陣鼾聲和更加濃重的酒氣。張小楓趕緊跑到湖邊，他看到，那把劍還直直地插在湖中央的冰上，紋絲不動。張小楓回頭望向體育館的方向，撿起一塊石頭扔了快去，罵道：“我操！”他沒辦法了，只能自己下去撿了。還好他是個瘦子，慢慢踏過薄冰，走到了湖中央，并無異樣。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劍拔了出來，嘴角微微上揚，對于身輕如燕的自己甚是滿意。

就在他準備往回走的時候，遠方響起了晚自習的鈴聲。張小楓又一次犯了學武之人的大忌——心中一驚，手中一抖，腳下一滑。單薄的冰面再也承受不起這份重量，裂開了一個大洞，張小楓就這樣直直地掉了下去——再也沒有上來過。

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張小楓的缺席，直到下一天的誓師大會上。哦，不對，這一天晚上，有一個人意識到了，那就是禿頂老師。在他的夢中，張小楓執(zhí)著那把劍翩翩起舞，突然，刺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