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

那天,賈俊正在醫院里拜訪客戶,手機在震動,是551的短號,他跟客戶說了句“不好意思,盧總。我媽的電話,我先接個電話。”
  躺在病床上的盧總賞識地看著這個年輕的保險業務員,微笑著說:“沒事,快去吧。”
  賈俊走出病房,拐個彎在樓梯口,接起電話。
  “媽,怎么了?”
  “俊兒,我今天去你那里,我已經坐上火車了。晚上十點左右能到。”
  “嗯?上午通電話時你不是說還沒決定什么時候來嗎?怎么這么突然?我爸和你一起出來嗎?”賈俊很奇怪,老媽極少這樣先斬后奏的,難道有什么事嗎?
  “我一個人,快到時我再打你電話。見面再說吧。”
  “好,路上小心。我這邊忙完就去火車站那里等你。”賈俊掛完電話,返回病房。
  “沒事吧?小賈”盧總關心地問。
  “啊,沒事,沒事。老人家從鄉下來,讓我晚點去接她。謝謝盧總關心。我再給您介紹一下我們公司今年新推出的平安險?”賈俊有些意外,但馬上進入了工作狀態。
  “不用了,我相信你,小伙子。一個孝敬老人的人是很有擔當和責任感的,我放心。你讓我想起我的母親,我年輕時常常因為工作而推托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光,哪怕是聽一通電話里的聲音,那時候都覺得是浪費時間。總想在自己空閑的時候才有時間通電話,直到她去世,我就再也沒有機會接到她的電話,這才是最大的奢望啊。你回頭把合同拿來,我直接簽就行了。”盧總輕輕地擺擺手,讓賈俊坐下,慢慢地說。
  “盧總,謝謝您,謝謝您的信任。我的業績雖然不算是好的,但是每個客戶到最后都變成朋友甚至親人般,這讓我很感動,很珍惜。我總記得從小我媽告訴我‘無論人家怎么對你,你都要做好自己本份。這個世界總是好人多。’”賈俊熱淚盈眶,他每次遇到好人都會想起賈母的話,甚是感觸。
  “你有一個偉大的媽媽。小賈,好好努力,你一定會成功的。”盧總贊賞地握住了賈俊的手。兩個男人的手相握在一起,手心濕潤,那是他們各自想起母親心里淌的淚。
  賈俊的媽媽一輩子在農村,前幾年賈俊在廣州買房后出來過幾次,每次都不習慣。住一二個月就想回鄉下,她總是說,人老了,就得在自己的故土里才安心。賈俊也不勉強,雖然他真心希望媽媽能和他一起生活,因為在他身邊的媽媽生活簡單,不用再整天對著嗜賭如命的父親而傷透了心,不用再聽到村里人的風言風語。但是,他也明白,人老了都想回到家鄉的心情。所以,只要媽媽過得開心,在哪里都好。
  21:50分,賈俊守候在廣州東站的出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搜索著出來的人群。人群中,一個背著書包,拖著行李箱的瘦小熟悉身影出現在他視線里。
  “媽,沒暈車吧?”賈俊快步走上去,接過行李箱和她肩上的書包,背在自己肩上。一手拖著行李,一手挽起賈母的手。
  “還好是坐火車,問題不大。”賈母顯得有些疲累,聲音輕微弱小,和她平時的大噪門不一樣。
  “找個地方先吃點東西,再回家吧。”賈俊說。
  “不用了,直接回家吧。我吃不下。”賈母搖頭,眼睛有些紅,賈俊看出來了,媽媽有心事。
  回到住處,賈俊給媽媽倒了一杯熱水,加點鹽,這是媽媽每次坐車不舒服后都想喝的水。賈母坐在沙發上,喝完一杯水后,拉著賈俊的手說:
  “俊兒,知道我為什么來得這么突然嗎?你爸……我真的要被他氣死了……”賈母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媽,別激動。慢慢說,我在這里。”賈俊緊緊地握住媽媽的手,拿紙巾拭去她臉上的淚。
  “你不知道,俊兒。他到這個時候還是死性不改,家里稍微值錢的都被他賤賣掉拿去賭了,現在竟然打起房子的主意。你爺爺的那間房,一直空著。他昨天突然帶來一個在我們村里開腐竹廠的外地老板,想要賣給他。你想想我們同族人住在一起,突然住進來一個外人,族人怎么說?萬一出了什么事,我們怎么給族人交待啊?我好言好語規勸他,不為自己也要為兒女著想,他卻很兇地吼我‘這是我的家業,我的房子。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我見他這樣,只好轉身跟那個外地老板說‘我們家的房子是不可能賣的,家族里的人也是不可能同意讓你住進來的。’他把床上的一大把木板就那樣沖著我扔過來,落在我面前,差點就砸到了我。你叔剛好經過,趕緊把我拉去他家里。俊兒,誰都說不動他呀!你說,他怎么就死性不改呢?!”賈母淚流不止。
  “媽……別難過,也別傷心。出來就對了,這還是你第一次自己坐車出來呢,我沒想到你這么棒呵。以后別再回去了。他說是他的就是他的,早在二十年前醫生就判了他死刑,他還能折騰多久呢?你別和他吵,他一怒,萬一傷到你,我該怎么辦?對不對?你要想著,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呢。以后,我們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就好了。好嗎?”賈俊寬慰著,緊緊地抱住了媽媽,一顆小心臟變得更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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