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前言

中原大戰期間十室九空，在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其中一間也算是徹底改寫了我的家族的歷史。

1929年1月，國民政府于南京成立國軍編遣委員會，舉行國軍編遣會議，將李宗仁、閻錫山、馮玉祥部列入第一期整編，東北軍列入第二期整編；規定每個軍事集團最多保留11個師 。這其實就是在變相削弱地方軍閥的實力，老蔣的用心世人皆知。當時中國一片軍閥割據，盤踞在西北的當屬馮玉祥這一支實力最強。馮玉祥作為當時西北的無冕之王，豈能容忍自己的軍隊被削減，一怒之下便和自己的結拜兄弟干了起來，西北軍與中央軍打了起來，無奈何馮玉祥占據的西北土地貧瘠，蔣介石的將那地區富庶，再加上蔣介石離間計成，馮政治軍事都不敵蔣，便通電下野。

故事便要從這年的一月十五說起，我的太爺爺當時作為西北渭河邊上普通的農家，在這寒冬季節在樹林子之中撿柴禾準備回家做飯，忽聽得那庫草叢中有聲音傳出，便走進一看，是一個滿身是血，只約摸可以看出是個人的東西。那年月的農民普遍淳樸，看這人在數九寒冬慘成這樣，便放下柴禾先將這人背回來家中。在家中自是一通忙活，燒熱水為這人擦洗，唯一的炕也讓這人占據了大半，自己家的子女就先睡在炕頭擠一擠對付一晚。太爺爺更是一夜未眠，一直為這人擦洗，期間還到野地里采了些野藥熬出來為這人服下，好讓這滿身是血的人稍微退下燒好受些。就這樣一直折騰了三天三夜，那人總算是清醒了，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要水。給了他水喝，也將家中為數不多的口糧給了這人吃，幾個孩子則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后來這人問太爺爺為什么孩子都沒得吃還給自己吃喝，太爺爺說：娃娃們沒得吃還可以活，你這要沒得吃就只有死嘍。那人自是笑而不語。

那人在家中住了三月有余，穿了太爺爺的衣服，也不見得有農民身上的土氣，反而是那清洗干凈的臉龐配上那一小撮山羊胡子，看上去有幾分仙風道骨。太爺爺也不問這人是干啥的，后來太爺爺對我爺爺說：知道的多了沒啥好處。爺爺自是要問那為啥救這人，太爺爺說道好歹是條命哩，不救不是咱老姜家的做派。

直到那人走時才問道：老哥，你怎么不問我的名字、職業呢？太爺爺只是憨憨的一笑，也不作答，那人便留下句：鄙人姓周，跟隨馮帥爺討飯吃，此次蔣委員長勝了，我這死里逃生也算是對得起帥爺了。老哥哥，你這姜姓可是有來頭的，他日定當再次登門。

太爺爺心里盤算到，白吃白喝三個多月，你可別再來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里，咱莊稼人就圖個安生啊。

西北的農村冬天去世的人是比較多的，一來呢是到了冬天萬物凋零，人類其是也是萬物之一，二來呢是那年月一到了冬天就缺衣少食的，人體的抵抗力自然就弱，再加上基本沒有什么取暖設施和保暖的衣服，去世的人數自然就多了起來。

這年冬天，我的太爺爺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太爺爺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便是：安生過日子，別亂跑。對自己的大兒子說了這句話后便溘然長逝了。

農村對于紅白喜事是有講究，即使是再窮的人家也要遵守，千百年來除非是民不聊生，否則這規矩就不能破。在西北農村，家里有人去世了要在家祭奠三天，第三天中午十二點之前下葬。在這下葬的過程中也是有講究的，就比如說這從家里起靈到下葬的墓地，棺材是不能沾地的，否則呢在哪沾地就得埋在哪里，如此云云。都是些自古口口傳下來的規矩，大家其是都說不上來個所以然，只是沒人敢亂來，一直就這樣遵守著。

在太爺爺的去世的第二天，爺爺他們正在守靈，忽然就見大門口來了位仙風道骨的人物，這人山羊胡，一頭白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臉上雖有皺紋但難掩英氣，上身白衣無風自動，下神黑褲子黑布鞋，布鞋嶄新，一看就不是莊稼人。村里人自是早就注意到了這人，主要是那年月人口流動性小，村里來了外人大家都會看熱鬧似的看，更何況這人如此脫俗。

這人來到太爺爺靈前先是拜了又拜，口中喃喃念道：來晚了來晚了。拜完之后在家屬答禮的時候便喊了爺爺的小名——六子。爺爺在腦子中尋思了半天，也想不起來這人是哪來的親戚，便只是莊稼人那憨厚的笑了。

來人自是太爺爺那年救了的周先生。這周先生對爺爺說：小六子，借一步說話。爺爺便將這人讓進里屋，將屋里的老少爺們請了出去，關上門來，也不做聲，就默默地看著周先生。周先生這才將當初太爺爺怎么救了自己一一道出。救人這事太爺爺倒是對爺爺說過，爺爺也就認下了這馬事。

誰想這周先生接下來說的話另爺爺大感意外。

周先生說道：自己一生窺得天機，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終歸是未能成就一番大事業，此間大事業便不對爺爺說了，時間不多。然而自己因窺測天機過多，因果循環，因此也受天譴，五弊三缺自是逃不掉的。現在一把年紀了，也無人送終，想讓爺爺送終，不知爺爺意下如何。

爺爺心下也不多盤算，只是憨厚的說道：可以，埋一個和兩個都差不多。說完才知自己話說錯了，自己父親去世在前，這周先生雖說于自己家有淵源，但是父親已死，這人念不念情還兩說，自己剛才說的意思豈不是說這周先生和自己父親一起下葬。

誰知這周先生聽后爽然大笑，說道：緣分果然在此。

周先生叫到：姜六來，你過來。爺爺走進兩步，那周先生便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來交給爺爺，說這書是自己畢生所學，淺學可占卜問卦，深學可逆亂陰陽。自己與你姜家有緣有分，本意在余生口傳面授本事所學于你，可被俗世耽誤，亦或是天機如此，如今只能將這本書傳給你了。

爺爺喏喏的說了聲：我不識字啊。那年月的莊稼人哪里有幾個識字的。

這周先生也不惱，而是掐指約摸一刻鐘，額頭都滲出了汗來，才對爺爺說此乃天意啊。此書名取自《易經》“上善若水”之上善二字，將來令孫記得取名若水，切記切記。

“六子，待我死后與你父親合葬于村口小土丘旁，怎樣？”

爺爺只是答應下來。

那周先生便連說了三個“好”字，便睡著了一般坐在那椅子上。爺爺過去探時周先生已神無氣息，手腳冰涼不似剛死之人。爺爺也不多說，在第三日便將太爺爺和周先生一起葬在了周先生指定的地方。

多年后父親問爺爺為什么那么聽周先生的話，爺爺道：看那人的眼神，絕不是要害咱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