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在糾結是否換個房子住。

北京就這樣，同樣的預算，大一點的房子便偏遠得要死，市中心近一些價格就蹭蹭起飛。

對每一個北漂來說，這成了兩種生活方式上的選擇。

城中心——擁擠、方便、時髦、娛樂設施齊全，下班跟朋友找個地方吃飯喝酒，回家也不覺著急。周末附近咖啡館寫完字去上個瑜伽課、逛逛商場看看電影買買小食，沿著馬路走回家總有一種閑逸的安全感。

這種生活是熱鬧的，卻有一種深深的臨時感。有限的預算里你要么與人合租，要么得背負大概5000左右的整租月供（可能房子還比較陳舊）的壓力，來享受這么一種奢侈的便利。

城邊緣——安靜、寬敞、自足。曾在一位通州同事家中玩過幾天，兩室兩廳的居住條件和在故鄉毫無二致。那是一種家的感覺，所有關注力都落定在室內每一件瑣碎物件上——鍋碗瓢盆、毛巾被褥、水果食材，布置得踏實而講究。

不足也很明顯，回家就像回到另一世界，到市中心參加一個活動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與其說這是一種實際距離，不如說是內心的距離感——一到日落就開始盤算早早歸家，有一種牽絆和不安全感；平時盡量不折騰，家附近走走玩玩就行了，北京再熱鬧也與己無關，所以這種生活里是不存在什么冒險感的。

這或許代表了兩種選擇：熱鬧和寧靜，冒險和安定。

2.

我想，能狠得下心死磕在城中心的普通青年，大多是既想冒險，又害怕孤獨。

比如我。

熬在城中心的北漂，都喜歡用一種小資的眼光描述自己的生活，畢竟誰都不樂意把生活破爛的一面掏出來給人看，更不愿意直面自己的虛榮。

只是作為一個寫字者，會多出一重客觀看待的勇氣，拿自己開刀。

說實話，居住在城中心并不容易，便利是便利，但那只是一種外在的公共氛圍，和你自己的生活并沒有太多關系。人會貪戀某種公共氛圍，說到底其實是渴望被外界接納的。

心始終在外面，落不下到生活實處，每一個細節、每一分每一秒，總飄在空中，連睡著的時候恐怕眉頭都是緊皺的。

不是不想落，只是在繁華高消費的市中心，還要擁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精致安逸，這簡直奢侈。若非人到中年有足夠財富積蓄，一般年輕人是很難的。

所以內心肯定是有些煎熬了，局促的居住環境與外界的繁華形成了一種劇烈對照，隱隱約約羞恥的扎心。

但這種感覺也會讓人心里有一團烈火：努力、拼搏、賺錢。對更好生活的欲念，分外強烈。

所以這些年輕人目的明確，拼命賺錢，也拼了命的花錢，活在一種浪漫主義的壯烈耗損中，略帶虛榮，不接地氣。至少我身邊很多朋友都這樣，身兼數職的斜杠青年占了大多數，合租在城中心，賺的錢都花在了旅游健身美容進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

說不靠譜吧，人家確實很靠譜，聰明努力野心勃勃，賺得并不少；說靠譜吧，也不那么靠譜，不懂精打細算，存下來的錢還不如一個月幾千的工薪族省下的錢。

只是，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對我說：今年在這里住，明年要換一套更大的，后年換一套更大的……生活就像租房的目標一樣，被默默切割成無數個經濟上的目標，支撐著他們每天的拼命和廝殺。

卻從沒有一個人說：我要搬到郊區去。

3.

也不是沒有想過換一種生活方式。

——找一處安靜京郊，寬敞的房間，充足的陽光，精心布置所有，給咪醬更多活動空間，下班就早早回家，周末宅在家中做做飯，看看電影，寫寫字，泡壺茶，真真正正沉下來生活一把。

那種自足的孤獨感，確實是我向往的，但不知為什么，始終沒有落實下來。

寧愿旅行途中找一個小地方安安靜靜待幾天、一個星期、一個月，卻始終無法當作生活真正定下來。

喜歡孤獨，卻并想真正抽身松懈下來。原來自己愛的只是【熱鬧中的孤獨】而已。

記得看過陳坤寫的一本書，好像是說當他賺夠了一筆錢之后便在三里屯買了一套房。為什么要買在三里屯這么熱鬧的地方呢？但這也并沒有妨礙他后來在禪修和孤獨精神方面的一些拓展。

這是虛偽嗎？

并不是，這只是最真實的人性。

既貪戀著熱鬧的條件，又想能時時刻刻退回自己的孤獨區域，這確實很美好，誰不想擁有呢？

貪念孤獨，卻放不下實現自我的機會；覬覦熱鬧，卻又無法放下清高。這大概是所有人內心真實的想法。

所以，一想到要真正遠離喧囂、遠離可以得到更多機會的生活習慣，我就多少會有些不安。

非常明白，內心不死的欲望，始終是疲憊生活中的最大支撐，支撐著自己在這座城市努力下去。一旦這種欲望死了，留在這里的必要性便也沒了。如果是在這里過著故鄉的生活，為何又不早日回家？

要的東西太明確，太難兼顧、又不甘心放棄，除了一步步逼自己堅持和努力，并無二法。

4.

人不是敗于生活，而是敗于自己的性格。生于其中，卻又想徹底打破它，就像拽著頭發把自己提起來一樣難。

性格是一種本能，它驅使著你重復性地愛上某一類人，即便你知道他們有一萬分不好；驅使著你選擇著當下的生活，即便你知道它有一萬分不利…卻依舊像上著發條般步步趨近，無法控制。

所以人說，性格決定命運。

就像我曾經做過的很多次努力，去一個安靜平和的地方生活，卻又一次次失敗了。

放不下。

它根植于自己性格中的冒險、虛榮、功利和倔強——沒實現一些東西之前就不能孤獨，不能放棄力量，徹底松懈于柴米油油醬醋茶。

至少它們還不屬于這個階段的我。

每一個表象的底下，都埋著一條長長的伏筆；每個人選擇一種生活，都根植于他的性情和真正想要。

虛榮也好，淡泊也罷，其實并沒什么好與不好。只是千萬摸準了：我是誰。別違背自己的真實欲求，別羞于承認自己是誰。

能這樣了，活著就不算可惜，就不算擰巴。

顏鹵煮：89年白羊B型妞，畢業于北師大文藝學，短篇專欄作者，喜愛挖掘日常瑣碎里深埋的小星光，愿它照亮我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