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總是令我們的胃部嚴重的懷疑人生,感覺生活是虛妄的,時間不是線性的,嘔吐是假象。但是,被酒精的余威折磨的生不如死是此刻的真實感受。不過,依舊要勇敢的爬起來,晃醒兒子,氣若游絲的告訴睡眼惺忪的他:快點,我們要去迷笛,今天要長途跋涉,不能遲到!
于是,父子上路。兒子扶著老子。
首先,科普一下迷笛音樂節(jié)。百度如是說:“迷笛音樂節(jié)”(Midi Festival)是由中國地下?lián)u滾樂隊的發(fā)源地——北京迷笛音樂學校創(chuàng)辦的國內(nèi)第一個原創(chuàng)音樂節(jié),經(jīng)過十多年的發(fā)展,已成為現(xiàn)代音樂最響亮的品牌之一。每年都有幾十支國內(nèi)外的知名樂隊受邀參加演出,更有幾萬狂熱的樂迷從全國各地蜂擁而來,國內(nèi)外百余家知名媒體都在關(guān)注它的動態(tài),競相報道與之相關(guān)的消息,迷笛又被稱為中國的“伍德斯托克”(Woodstock)。
每一個滾青的心中都有一個伍德斯托克。去迷笛,是我多年來一個賊心不死的向往。現(xiàn)在,我?guī)е鴥鹤油校m然他不明覺厲,但我始終堅信,這會是他平凡的一生里不同凡響的一次人生經(jīng)歷,或許,他還會因此而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未來也未可知呢!滿懷著這樣的期待,我癱軟進火車的座椅上,罵著鬼,發(fā)著誓——今后他媽再也不喝酒了。
當然,這不是我第一回為此而信誓旦旦。兒子說:
“爸爸,你又發(fā)誓呢!我都聽麻木了。”
“別打擾我,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爸,迷笛是什么?”
“呃,會是你生命中一首不一樣的歌!”
“哦,那肯定不是兒歌嘍。”
“閉嘴,我在專心的痛苦……”
我在千里之外的北方,痛并快樂著一路南下。江南有迷笛,煙雨也不同。許多人說如今搖滾早已沒落,瀕臨死亡,而我覺得搖滾是一種處世的態(tài)度,從來都不會凋零,它只是習慣了憤怒與感傷。
而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路上,為了能夠更加密切更為全面的了解迷笛,我做了一番功課。2017年迷笛音樂節(jié)全年的主題是“點亮眼睛”,據(jù)說,點亮眼睛是為農(nóng)村孩子提供免費的視力檢查和近視眼鏡,并提供護眼衛(wèi)生培訓的公益組織,迷笛希望通過與點亮眼睛的合作,用音樂幫助更多的孩子們點亮期待未來的眼睛。多么有愛的迷笛,忽然想到一句話:搖滾從良,世界和平。雖然偏頗,但長期以來人們對于搖滾的誤解,確實給“我本善良”的搖滾帶來了許多不夠體面的惡名。江南這些天陽光明媚,看來這次無緣夢寐以求的細雨飄搖了,索性聽聽《米店》,為自己營造些感覺。
一整晚的徹夜難眠之后,大約正午時分,我們坐著大巴車開始向迷笛營進發(fā),與那個魂牽夢縈的地方,越發(fā)的親近了。
其實,來迷笛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內(nèi)心對這里的不同解讀。有人尋找刺激,有人安放憂傷,有人釋放憤懣,有人搖搖晃晃。而我來這里,是為了給自己長久被誤解的生活尋求一個沉默之外的出處。作為一種可能,它帶有治愈性的規(guī)勸,或許能平息我對庸常的厭倦。
因為朋友琴行的小樂隊受邀參加此次迷笛音樂節(jié),我作為忙里忙外的熱心群眾,理所應(yīng)當也從迷笛營大門一旁的樂手和工作人員通道進入。樂于助人的善果就是你可以堂而皇之的作為給樂手拎樂器的甲乙丙丁搖擺進入,而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混入。沿著迷笛蔥郁兩旁的通幽小路,戰(zhàn)國、唐、孩迷舞臺便紛紛落入眼底,與演出方接洽完畢,放好樂器,我和孩子便忙不迭的奔向了唐舞臺。
正在演出的是來自于杭州的鬼否樂隊,不知為什么幾個美院畢業(yè)的學生組建的樂隊卻被定義為是數(shù)學搖滾。當然,數(shù)學很美,這沒毛病。而我個人以為鬼否應(yīng)偏一點后搖的味道,一如29號錯過的惘聞樂隊那樣。出趟恭的功夫,唐舞臺那邊閃星樂隊已經(jīng)開演,這是只來自于武漢的后硬核曲風樂隊(我對搖滾的眾多分類實在是覺得一家人沒必要分這么清,顯得生分),閃星樂隊將現(xiàn)場氣氛調(diào)動的很熱烈,人群中的旗幟飄搖揮舞,有人跳水,有人拍照。而戰(zhàn)國舞臺永遠是迷笛里最暴躁戾氣最重的地方,誰讓那是個群雄割據(jù)戰(zhàn)亂四起的年代呢?所以,注定硝煙彌漫。幫著家鄉(xiāng)的綠色卡片樂隊小朋友們在迷笛俱樂部試演完畢之后,便按照手冊上的時間指引,匆匆趕去看施教日樂隊。那黑暗中充滿了華麗與腐朽氣味的死亡金屬,會令硬漢們覺醒在恐懼中,而恐懼也自此拋棄了迷惘。果不其然,現(xiàn)場理所應(yīng)當?shù)氖Э刂⒊掷m(xù)向四周彌散著濃濃的荷爾蒙。戰(zhàn)國舞臺的旗幟林立如麻,跳水的人應(yīng)接不暇,讓托舉的群眾罵娘不止:老子沒完沒了的舉著你們,還怎么專心致志的甩頭?由于耳膜示弱,我和孩子不得不掩耳離去,孩子問我臺上的樂手為什么都畫著臉譜身著奇裝異服,像唱戲的人一樣。我回答他說:其實,人生如戲。當時,心里還不住為此而覺得自己機智的答復(fù)無比高大上。
黃昏垂落,夕陽嬌俏,奔來跑去看演出的腳步凌亂,膝蓋酸軟。期間在唐舞臺附近,還看到了民謠與詩的宣傳攤位,心里頓覺溫暖,那是我關(guān)注了好久并見證了長成的公眾號。帶著孩子上前寒暄了幾句,被贈予民謠與詩手環(huán)若干,遂心中默默祝福著走開。如果說省去了午飯是我會過日子的節(jié)儉美德,那么晚飯再不吃就有點虐待兒童的嫌疑了。拉著孩子來到美食廣場,我從背包里掏出兩根火腿腸,然后指著旁邊休息區(qū)的座椅告訴他:你我一人一根去那里吃,可好?孩子看著美食攤位上的冰激凌、烤魷魚、大肉串……很快眼角擠出兩滴厭世的淚水,他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兩個字:不好,一點都不好!看著一臉委屈的兒子,我無比心疼的把自己那根火腿也忍餓塞給了他。最后,兒子感動的站在廣場上嚎啕大哭、捶胸頓足、泣不成聲,引來好多路人側(cè)目,我有點不好意思迎接他們拋來的好奇眼光。畢竟,親兒子嘛,對他好些,我受點罪,無妨,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晚上七點二十分,朋友琴行的綠色卡片小樂隊準時在孩迷舞臺開演,他們唱了花兒樂隊的《稻草上的火雞》,還有綠日樂隊的幾首歌,當演唱到《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時,竟引發(fā)了場下眾多成年觀眾的合唱,一時間臺下“牛逼、牛逼”的叫聲不絕,臺上孩子們幾臉懵逼不止。畢竟,最小的五歲,最大的也就十歲。不過,“小卡片”們發(fā)揮的真的很棒,作為老鄉(xiāng)的叔叔我,和作為粉絲的兒子都倍感榮幸,深深的為他們驕傲并鼓掌再鼓掌。最后謝幕時,“小卡片”們齊整的伸出金屬手禮,更是令臺下又一次掌聲連連、起伏不絕。演出完畢,我拿出珍藏了多時的巧克力,一一鼓勵了“小卡片”們,但兒子卻嘟著嘴說:為什么吃火腿腸時不拿出來?我說:忘記了!于是,兒子一轉(zhuǎn)身拋來一句:真想罵人。便徑直離開了。
晚上八點二十分,唐舞臺前堆滿了烏壓壓的人群,來自美國的死核樂隊白教堂準時開演。我感覺,這是本屆迷笛邀請來的國外樂隊里最棒的一支,主唱粗狂沙啞的金屬嗓與水喉之間的兇猛轉(zhuǎn)換,鼓手的底鼓雙踩,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將現(xiàn)場無數(shù)次的點燃。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鼓手的胸肌真大!
白教堂演出完畢,可場地前的人卻舊舊不愿散去。是的,都是沖著今晚的壓軸人物——趙雷來的。我和兒子在人群里穿梭,很快也加入了等待。雷子近年來的火爆是民謠揚眉吐氣后的亮點之一。可是,本來應(yīng)該九點四十分開演的,卻足足晚了半個小時。逐漸,等待的人群里急脾氣的觀眾開始喊出退票的口號,有一部分喜歡跟風挑事兒的朋友也跟著瞎幾把湊熱鬧,有一部分人悻悻離開,有一部分人死等堅守,有一部分人低聲埋怨嘀咕,有一部分人仍舊滿懷期待。但趙雷姍姍來遲的那一刻,廣場前的人們便立刻就原諒了他。畢竟樂迷們都很寬容,也都很友好。雷子來了之后便很努力的演唱了《家鄉(xiāng)》、《少年錦時》、《畫》、《吉姆餐廳》、《鼓樓》、《成都》等經(jīng)典而又受歡迎的曲目,并幾度引發(fā)現(xiàn)場震耳欲聾的大合唱,高潮一浪高過一浪,令夜空中的星星都看傻了眼。
再愉快難忘的夜晚都有盡頭,這一夜人們充滿不舍,雖然明天還有精彩的演出,可是,我卻要踏上歸途了。第二天在向蘇州火車站趕車的路上我對兒子說:等我老了你出錢帶我來看迷笛好不好?兒子一臉蒙圈的看著我,我注意到他還悄悄用右手捂了捂口袋里我剛剛給他的五塊零花錢,這時他唯唯諾諾的回答我說:帶個老頭去會不會很丟人?
好吧,兒子不是親生的,丟給蘇州人民算了。
上了火車后,我一邊看著窗外飛速向后跑去的路邊景色,兩邊空曠的田野,與遠方不時浮現(xiàn)的鱗次櫛比的樓房,心中感慨著這次短暫的迷笛之行。是啊,一次次的出走,才能令我們意識到自己日常中的被禁錮有多么的可笑。五月的第一天,東方還未亮起,我便踏上了歸途。想起昨天的瘋狂,歷歷在目那人浪中一片片跳下去的熱血,托起來的激情。迷笛,真的是年輕人的天堂,也是年輕過最好最有力最與眾不同的印證。那里有奮不顧身、有放縱囂張、有你在紅塵中變得庸碌之前的最后一點莫可名狀的執(zhí)著。而反觀中年的我,真的除去在現(xiàn)場扼腕嘆息,熱淚盈眶著旁觀之外,心緒別無其他了。
無數(shù)條鮮活的生命在那里易燃易爆,無數(shù)個老去的容顏在那里戀戀不舍。迷笛,我走了,也許不會再來,但我想起了最近剛剛看到過的一句話——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