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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在我住的海蒂酒店的露天餐廳坐下,面對著遠處美麗的阿爾卑斯山脈。我很餓,但菜單上的西餐引不起我的興趣,為了充饑勉強點了一份三明治。
我們一邊喝咖啡,一邊聊天。諾亞解釋說早上在公司開會,關掉了手機。散會后開機聽到了我的留言,按照來電顯示的號碼往回撥,酒店前臺接了電話,因此知道了我在梅恩菲爾德。怕我很快又離開,所以急忙請假從蘇黎世趕過來,在酒店門前了一個多小時。
諾亞接著問起我到瑞士多久了,都去過什么地方。我告訴他我昨天到,在蘇黎世舊城區逛了一下就來了梅恩菲爾德。我沒告訴他我拜訪了他本科的母校,不想讓他知道我對他仍有眷戀。
我們接著談瑞士的山村風景,比較陽朔的田園風光,談這些年彼此的生活,工作,近況等等,卻默契地沒有提及或問對方感情方面的任何問題。諾亞說他在日內瓦大學讀的研究生,亞洲學研究專業,今年3月剛畢業。
“的確像安娜當年告訴我的一樣。她這些年過得怎么樣?你們還保持聯系嗎?”我問
“不知道。我離開上海后沒有再見過她。她后來到蘇黎世大學交換學習時聯系了我,我沒有回復。”
“為什么不回復?” 我隨意問道。
諾亞沉默著,沒有立即答復。我意識到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了解他和安娜的恩怨,于是急忙道歉:“對不起,諾亞!我不應該問。”
諾亞表情很微妙,欲言又止的神情,再開口時卻轉換了話題:“你知道嗎?8年前我就特意來這里,在海蒂村里的禮品店給你買的書和明信片,從那個全瑞士最小的郵局把你20歲的生日禮物寄給你。” 諾亞淡淡地說。
“是嗎?我并不知道。真是巧合!”這巧合是天意嗎?我思緒翻滾,卻努力表現出波瀾不驚的樣子。
“這些年,我去過中國幾次,包括2008年北京奧運會時我做為中文翻譯和我們瑞士代表團去了北京。去年我在寧波市一家德國公司實習了幾個月。” 諾亞平靜地訴說著,似乎說一件和他本人無關也與我無關的往事。可4年多前,我不正是因為怕他再也不回中國探望我,看不到希望所有恐慌才要求他訂婚嗎?
后來的事實證明諾亞是對的,在他會說流利的中文之后他的確有很多回中國的機會,可他卻沒有再聯系過我。我當時提分手是對還是錯?如果當時不分手,我們現在會不會還在一起?可這似乎都不重要了,諾亞早己經不在乎了。這些年,他多次往返中國卻再沒有再聯系我,他的確不想和我有任何關系了。杰伊是對的,男人大多喜新厭舊。我對于諾亞無足輕重,他很輕易就把我放下了。
“嗯。聽起來都是很有趣,也很有意義的經歷。” 我盡量簡短地回應著,怕多說一個句都會泄露我內心的波瀾。
我們真的變得陌生,疏遠。我覺得悲哀,開始后悔聯系了諾亞。對著這個我曾經深愛的男人,假裝云淡風輕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我內心很煎熬,只想盡快結束。我告訴諾亞我需要回房間收拾東西盡快退房。諾亞說他就在酒店門口等我,他送我到蘇黎世我預訂的酒店。
回到房間,我在MSN上給杰伊留言 “我見到諾亞了。我想你是對的,男人大都喜新厭舊。我和他很早以前就結束了。過去真的過去了。”當時多倫多應該是清晨8點多鐘,杰伊應該在去上班的路上,我沒等他答復。
收拾好東西后,臨出門時,我又打開行李箱,把杰伊母親送的婚戒取出來,戴上。看起來諾亞早就翻篇了,看到自己完全被取代我的確很失望,但我也快要嫁人了,我很清楚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最好的結局。
車子剛上高速公路沒多久,諾亞就注意到了我的婚戒。他終于還是問到:“你結婚了?”
“是訂婚了。下個月初,9月9日結婚。” 我簡短地回答道,并偷偷地看了一下諾亞,只見他雙手握著方向盤,面無表情。
諾亞久久地沉默著,一言不發。小小的密閉的汽車里死一般的寂靜。我感到些尷尬,望著車窗外的風景,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是怎樣的男人?值得嫁嗎?”過了很久,諾亞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他挺好的,了解我所有的缺點還愿意娶我,應該算是很勇敢的男人吧。”我笑。好像和杰伊在一起之后,我從他身上學會了自嘲,學會了不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你何必這樣說自己呢?娶你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的夢想,需要多勇敢?” 諾亞平靜地說。
“諾亞,你從小到大就很受歡迎,身邊從來不缺少異性的青睞和關愛,可能不會覺得被一個人珍惜有多難得。我不像你,28歲了,也就只遇上一個真心愛我,想和我過一輩子的男人,我不想錯過。”我是真的把諾亞當成普通朋友般推心置腹。
“只遇上一個真心愛你的人?所以你相信我沒有真心愛過你,對吧?” 諾亞質問道,語氣有些不快。
我不吭聲,沒有立即回應。我花了很長的時間說服自己諾亞對我并非深愛,才終于可以讓自己開始新的感情。事實的真相如何,只有諾亞心里清楚,我不想為此和他爭論。真相對我己經沒有意義了。回到蘇黎士后,我們就立即友好地永遠地告別,從此陌路。我在心里暗暗決定。
“他什么時候求婚的?你什么時候答應他的?” 諾亞沒有繼續等我回應,接著問。
“2009年圣誕節求婚。4個月后我答應了。什么了?這重要嗎?” 我不明白諾亞的意圖。
“所以你考慮了4個月?”
"嗯”
“可當時你連兩個星期的時間都不曾給我。”諾亞說道。
“你說什么呢,諾亞!什么兩個星期?” 我很疑惑,忽然感覺到我們之間可能存在著未解釋清楚的誤會。
“還記得我回瑞士前一天打電話給你,要求見你一面嗎?我當時就在你慈溪公寓的門外,拿著戒指,只要你開門,我就會求婚,求你等著我回來娶你。可你不肯見我。我的鑰匙打不開你的門,你換了鎖,這就意味著你把我拒之門外,和我一刀兩斷。你這么決絕地把我拋棄了,就因為我當時沒有立即答應訂婚。不是嗎?” 諾亞的情緒有些激動,他壓低著他的聲音,但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氣。
像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照亮了黑色的夜幕,我迅速地看清明白了一些事情。
“諾亞,你誤會了!是房東換的鎖,不是我!我們元旦分手后幾天我就回了深圳,你打電話時我在深圳,我不在慈溪,諾亞!這真的只是誤會!”我哭著說。忽然明白了我們僅僅是因為誤會而錯過了重歸于好的機會,偽裝的堅強和淡定瞬間崩潰,我痛心疾首,哭得不能自已。
諾亞忽然急剎車,汽車在高速公路上迅速停下。我們的上身都出于慣性大幅度地往前撲出去。我大驚失色。“諾亞,你瘋了是不是?在高速上急剎車停下來,要出車禍的!” 我急忙往后看,謝天謝地,后面沒有跟隨我們的車輛。當時我們正穿過寂靜的山谷,高速公路上前后都沒有其他車輛。
“你在說不是你換的門鎖?一刀兩斷徹底結束不是你要告訴我的意思?” 諾亞急切地問道。
“不是!我沒有拋棄你,諾亞!我一直等著你回心轉意,等著你說你會回來娶我。我等了你整整三年!我們分手三年后我才和現在的男朋友在一起!” 我停止了哭泣,卻止不住洶涌的淚水。
諾亞忽然一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上。
“諾亞,你快開車呀!我們停在行駛車道上很不安全!” 我被諾亞的失控嚇壞了。
諾亞終于恢復了理智,松開了踩在剎車上的腳,車子繼續開往蘇黎世的方向。我望著車窗外往后退的一幕幕風景,無聲地流淚。
“以前你把你公寓的鑰匙給我時曾經說過,公寓的鑰匙就是打開你的心房的鑰匙。如果有一天我的鑰匙無法打開公寓的門,就意味著你把我拒之門外,我們之間的一切都結束了。這些年,每當我想念你時,我就會想起你說過的這些話,強迫自己尊重你的意思,不去打擾你。而且你也沒有再聯系過我。我想是我太令你失望了,活該你對我這般狠心。” 諾亞很難過。
“諾亞,我向你求婚被你拒絕了,我哪有勇氣再次面對你?我愛你才會想要和你結婚的,我怎可能真心想要分手?你當時為什么不在電話里說你愿意娶我?為什么不在電話里求婚?如果你說了,如果我知道你真的愛我,我會見你, 我們就不會真的分手了……”我恢復了冷靜,心情卻無法平靜。
“訂婚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想在電話里提出來。況且,我很想看到你欣喜的表情 。可當時在電話里我要求見你最后一面,被你拒絕了。我的鑰匙也打不開你的公寓,所以我就理所當然地以為你想要和我一刀兩斷…”
“諾亞,我當時不知道我拒絕的是拿著戒指的你。如果我知道你會求婚,你想和我結婚,我肯定不會拒絕的。曾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嫁給你呀,你知道的……”我看著窗外的風景,淚流滿面。
諾亞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我只看到他的側面,我知道他也很難過,但我無能為力。我已經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撫慰他的憂傷。
我們是那般相似,都有著極其柔軟的內心,卻也有著極其敏感的自尊。終于我們因為相似而錯過了彼此。分手后彼此在各自的路上走得太久,我們都有了另外的同路人,我們已經無法再擁抱彼此。悔悟已經太晚了,遺憾,令我痛徹肺腑。
我們一路無言,沉默著,彼此平復著自己心里洶涌的情愫。很快,車子進入了市區,到了蘇黎士的舊城區,我預訂的酒店。諾亞把車停好后,幫我把行李箱提下來,我準備就在酒店門口和他告別。
“諾亞,你知道行李箱里裝著什么東西嗎?我的婚紗,下個月要穿的婚紗。可惜不能穿給你看了。對于以前我們之間的所有一切,我無怨無悔。我不怪你,請你也別怪我。就當這一切都是天意吧。能再見你一面,我己經滿足了。我們現在都過得很好,不是嗎?我們就這樣告別吧。這一次,以后真不再見面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放心不下。” 我哽咽著,幾度停頓后終于把想說的話說完。
“真的心甘情愿嫁給其他男人嗎?如果真如此,為什么要在結婚前來看我?”諾亞有些不甘心。
“來和你告別,給我的初戀劃一個句號。諾亞。”
“那晚上再見一面,我帶你去一家中餐廳吃飯,好嗎?就當是告別的晚宴。”
“好吧。”我同意了,我的確很餓。我告訴自己,就當這最后的晚餐是告別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