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灼灼桃花十里,取一朵放在心上,足矣。
第三十六日。
鳳九搭在帝君的床榻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里她看見帝君紫衣白發(fā),在太晨宮里悠閑的下棋,她是他寵愛的小狐貍,自在的躺在帝君的懷里,享受著他的愛撫,九重天上霞光彌漫,水波瀲滟,一切都美好的不行。
只是……為何這感覺如此真實?好像真的有一只大手在撫摸著自己的額頭……
鳳九不舍的在夢里告別帝君,萬分不情愿的醒了過來,就在迷糊與清醒之間,她再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那只手的溫度。
鳳九先是愣了一下,隨后從大大的手掌中探著腦袋鉆了出來,歪著頭看向帝君,確定了眼前人正滿眼柔情的看著自己,鳳九興奮的撲了過去,眼淚瞬間潰堤。
“帝君,你終于醒了”。
帝君輕咳兩聲,“九兒,本帝君要被你壓死了。”
九兒?只有帝君才會這樣叫她,帝君真的醒了。
鳳九一會哭一會笑,這才意識到帝君初醒,身體還很虛弱,自己好像有點用力過猛。鳳九慌忙起身,緊張又興奮的看著帝君。
“帝君,你感覺好些了嗎?”
只見他淡淡的點了點頭,看著眼前這只憔悴的小狐貍,想必她這幾日一定是寸步不離的日日守在自己身邊了。帝君微微心疼,不自覺的抬起手,撫了撫鳳九額前的鳳尾花。
冰涼的指尖碰觸到鳳九的額頭時,她不自覺地癟了癟嘴,心里一陣酸楚,說要去找折顏過來瞧瞧,便忍著眼淚跑出去了。
折顏來看了看,說帝君需要靜心休養(yǎng),讓鳳九別整日吵吵鬧鬧的,鳳九點頭如搗蒜。
交代了鳳九諸多事宜之后,折顏跟著白真去尋那終日亂跑的畢方鳥。
司命星君不日來報,稱已經(jīng)與天君說過了,帝君要下凡游歷幾日,暫時不會回宮。
鳳九聽了,忍著內(nèi)心的狂喜,朝著司命拼命使眼色,真不愧是知己,深得她心。她故作鎮(zhèn)定的看看帝君,一本正經(jīng)的說:“折顏也說帝君需要靜養(yǎng),如此這般,帝君不如就在這十里桃林里好生住下吧。”
帝君似乎早已洞悉鳳九的小心思,微微挑眉,飲盡了杯中茶。
只要帝君留在這十里桃林,那鳳九便可以像之前在太晨宮一樣,天天伴其左右,這樣想著,鳳九覺得心都跟著樂開了花。
折顏不愧是四海八荒醫(yī)術(shù)最高明的神仙,眼見著帝君一日比一日氣色更好,鳳九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定。
這日天氣極好,鳳九扶著帝君到桃林里散步。
“帝君是否覺得身體好些了?”鳳九關(guān)切地問。
帝君垂眼看她,“本帝君乃曾經(jīng)的天地共主,區(qū)區(qū)幾道天雷,能奈我何?”
鳳九的臉不自覺地扭曲變形,倘若不曾見到帝君腰間的狐玉,鳳九怕是真的會相信帝君是個石頭做的神仙,無情無愛,無欲無求,甚至會信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圣人,如今覺得,他不過是死要面子嘴硬而已。
“可不是么,堂堂東華紫府少陽君,如今的法力也就與凡人不相上下,好在這八荒太平,不然帝君的形象怕是要破功了”,鳳九的語氣略有戲謔。
帝君扭頭看著鳳九,輕挑眉毛,幽幽地說:“小狐貍,你放肆。”
鳳九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在天宮時,哪哪都是規(guī)矩,處處都有分寸,在凡間的皇宮里,與天宮的規(guī)矩也不甚相同,總是不如在十里桃林來得自在。鳳九想著,這樣真好,即便三生石上沒有帝君的名字,即便他們沒有緣分,此刻,在鳳九的眼里,那些都不是問題,只要帝君能陪在她身邊,她就覺得怎樣都是好的。
帝君這幾日也是心寬,甚至時不時的會被鳳九折騰的哭笑不得,雖然沒了法力,聽不到鳳九的心事,但他看得出,這些日子,她是快樂的。帝君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腳步,看向鳳九,“小狐貍,如今,你已是上仙,可有想要的飛升賀禮?”
提到飛升上仙,鳳九不免心有余悸,“帝君替我擋了天雷,我哪還有臉要禮物啊”,鳳九說著,垂下了頭。
帝君笑了笑,反手寵溺的敲了下鳳九的小腦袋,“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就算當時在本帝君身邊的不是你,是任何一個法力低微的小仙,本帝君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法力低微?誰說我法力低微啦?帝君你根本就沒給我機會試啊,怎么就能斷定我法力低微、歷不過天雷呢?鳳九心里想著,見眼前人一副高高在上、凌駕于世的樣子,竟忍不住的想要捉弄他。
“帝君若真的想贈予我飛升之禮,那鳳九的確有一樣想要的東西”,鳳九斜睨了帝君一眼,滿臉的古靈精怪。
“想要什么,你說便是了”,帝君的自信也是不知從哪來的。
聽的這話,鳳九的目光聚在了帝君腰間,鼻尖微微向前探了探,“喏,我想要帝君掛在腰間的紅尾狐玉。”
紅尾狐玉?帝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施法藏起來的狐玉竟明晃晃的掛在腰間,一時間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感覺,那副窘態(tài)被鳳九盡收眼底。鳳九在心里嘲笑了半天,帝君那副百口莫辯的表情,鳳九怕是生生世世忘不掉了。
帝君微微皺了皺眉,想要施法再次藏起狐玉,卻力不從心,他心虛的抬頭瞥了一眼鳳九,輕咳了一聲,“此物不行,你換一個罷。”
鳳九湊到帝君的眼皮子底下,狡黠的笑,“那不如,帝君把心給我吧,讓我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帝君微微一怔,扔下一句胡鬧,便不再搭理鳳九了。
曾經(jīng),鳳九覺得,自己走過最長的路,莫過于帝君的套路。遙想當年,城府頗深的東華帝君處處設(shè)陷,終于讓鳳九鬼使神差的承認了姑姑白淺就是昆侖虛的司音上仙,那時候帝君眼里得意的不得了。
當時鳳九沮喪的認為自己的智商實在不適合挑戰(zhàn)帝君的威嚴,只有被狠狠套路的份兒,只是這法力盡失之后,不知怎地,帝君竟變得呆笨呆笨的,讓鳳九忍不住的想要戲弄他。
誠然這活了幾十萬年的東華帝君,曾經(jīng)的天地共主,昔日帶兵征戰(zhàn)、司生司殺,即護內(nèi)又不講道理,鳳九那些個小心思,帝君早已了然于心,只是平日里太過驕縱她了,如今竟防不勝防的被她嘲笑。帝君微微嘆氣,心里卻不怎么介意。
父神創(chuàng)世,東華帝君以命護蒼生,以戰(zhàn)止戰(zhàn),平定八荒,威震四海,人神妖魔無一不為其折服。在洪荒殺伐的亂世里,東華帝君坐穩(wěn)了天地共主之位,許是活的年歲太久,見多了戰(zhàn)火硝煙、兵荒馬亂,見多了尸橫遍野、倒戈卸甲,如今四海八荒已然是太平盛世,帝君便覺沒有所求,從此避世太晨宮,世人皆不敢拉他進十丈紅塵。只是帝君雖算準了天地,卻沒算準自己,萬萬不曾想到會對一只小狐貍動了心,拉他進紅塵的不是旁人,如若他不愿意,旁人誰能奈何。
東華帝君這一生確實太過漫長,歷經(jīng)滄海桑田,天地變換,他覺得縱使是當年征戰(zhàn)沙場、運籌帷幄,也不敵與鳳九在這十里桃林里避世絕俗來得滿足自在,雖然他也曾下凡與鳳九做過夫妻,但那時的他畢竟忘了誰是青丘白鳳九,在他眼中只知她是久居深宮的陳貴人、是自己的嬪妃,說到底,自己從不曾以帝君的身份與鳳九溫存,此時竟有些奢求與她生生世世了。
連綿春雨,草長鶯飛,十里桃林的桃花一夜之間花開更盛。
帝君斜倚樹下,手握經(jīng)書,皓衣銀發(fā),與這桃林的柔情稱的也是相得益彰。
鳳九在不遠處端著茶盤,看得出了神。
起初被帝君吸引的時候,鳳九覺得自己還敢迎著帝君的臉瞧上一瞧,如今不知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目的不純,竟然真的是不敢再看帝君的眼睛了,鳳九覺得每一次對視,心神都會被帝君勾走似的。
帝君頭也不抬,幽幽地說:“你還要站在那里看本君多久?若是茶涼了,你想要重新去煮不成?”
鳳九猛地從花癡的意淫中拉回自己的思緒,羞紅了臉,坐到帝君身邊,為他斟上了一杯清茶。
“茶涼了,鳳九自然會重新煮來,何時讓帝君飲過冷茶了?”
喃喃的語氣活像個剛?cè)腴T的小媳婦。
帝君心想,小狐貍真是越來越會與自己頂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