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就是用你作肥料長成一棵樹
有種瘋狂事 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叫愛情
愛情這東西，你已經不再有勇氣。情歌有多動聽，你就有多懷疑。——封面語
（一）
掌心八歲的時候，就和張遠就認識了，那時候東北的天氣比現在冷的多，掌心拿著一個破舊的車轱轆圈，鼻子上掛著兩條鼻涕。
張遠已經是不屑于和小女生玩耍的四年級學生了，每天除了彈玻璃球就是打紙牌。東北的天氣能冷的人根本拿不出手，張遠還是瑟縮著彈玻璃球，兩個手黑黢黢紅彤彤的像兩個蘿卜，那年冬天，張遠贏了滿滿一玻璃瓶的玻璃球，第二年春天梨花開了的時候，全都送給了傻兮兮的掌心。那個時候，張遠的凍瘡剛剛要好，裸露腫脹的手指上有些地方的皮膚已經沒有了，紅紅的嫩肉暴露在空氣中，小小的掌心被嚇哭了。
有的人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注定就是要和某個人相遇，就像張遠和掌心。
兩個人的媽媽是死對頭，因為本來是掌心媽媽和張遠爸爸先認識的，結果被閨蜜插足，也就是張遠媽媽，這么多年，兩個女人再也沒講過話，張遠主動親近掌心讓他媽覺得自己實在是丟臉，明令禁止不準和掌心一起玩，發現一次就減少一頓飯，張遠每次都偷偷地帶掌心去河邊的大柳樹上。
張遠不敢不聽媽媽的話，因為媽媽是說的出便做的出的人，三年級那一年，張遠爸爸的手機每天夜里嘀嘀嘀響個不停，張遠媽媽說我不會看你手機，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保證會把那個女人找出來，一心想著偷腥的貓怎么會管這么多，第三天夜里手機再次想起，張遠媽媽沒說話。
過了三天，張遠媽媽領著一個陌生的女人回到了家里，滿臉笑意的招待著，當晚回到家里的張遠爸爸臉都綠了，那個女人也錯愕的閉不上嘴，各懷心事的晚餐結束后，張遠媽媽告訴張遠去同學家玩，自己要給爸爸和阿姨講一個故事，張遠很擔心，因為他看到媽媽切菜的時候在磨菜刀，他特別怕媽媽會殺了那個阿姨和爸爸，那樣他就成了一個孤兒了。
但是并沒有，他玩到累睡著了，媽媽半夜到同學家給他抱回來，他在媽媽的背上假裝熟睡，細心的聞著媽媽身上除了做飯的淡淡油煙味，沒有血腥味，那一點點油煙味，讓他心安。
回到家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從那以后，爸爸的手機再也沒有響過。從那以后張遠就很忌憚媽媽，他覺得媽媽是一個厲害的人，能看穿人的心事，想達到的目的總有辦法做到，這讓他害怕。
兩個月后的清晨，張遠剛起床，發現窗前多了一棵小櫻桃樹，媽媽說，爸爸出遠門了，去打工了，很久才回來，樹下的新土很潮濕，還有清晨的露水掛在櫻桃樹葉子上。
表面上不敢和媽媽對著干，私下里張遠攢著勁的對掌心好，當時掌心特別喜歡跳跳糖，他喜歡那種永遠不知道哪里會突然跳一下，充滿著驚喜和意外，從小掌心就喜歡這樣，喜歡那些不可預知的東西，那一年張遠所有的壓歲錢都給掌心買了跳跳糖。
張遠對掌心的好遠遠不止這些，為了幫掌心收集一整套的數碼寶貝的卡片，吃了兩個月的干脆面，以至于看見干脆面就想吐。
還有很多很多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二）
張遠和掌心的媽媽什么東西都互相嫌棄，只有一點出奇的一致，孩子吃飯必須多吃，所有當掌心小學畢業的時候，兩個人都比同齡人要胖。
那時候的小孩都懷著一種天真的惡意，一群小男孩圍在掌心的周圍喊她死胖子，掌心只會低著頭聽著，要么聽著聽著就哭了，發誓再也不吃張遠的雞腿。張遠沖上去和一群男孩子打起來，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有用不完的力氣，卻沒有尺度，張遠的頭被打漏了，看到血之后那群男孩子嚇壞了，落荒而逃，張遠扶著教室外面的墻站起來，指著周圍的人說，從今以后誰都不準笑話掌心，一手扶著墻，一手捂著傷口向醫院挪。
那個夏天，張遠突然對掌心說，我要減肥，鍛煉身體。
張遠這一點特別像媽媽，說到做到。一個暑假張遠跑壞了三雙鞋，磨破了四條褲子，真的瘦了。瘦下來的張遠讓掌心心里一驚，超級帥，而掌心依然一個胖子。學校里迷著張遠的小妹子很多，那個年紀的女生有著特別旺盛的八卦心，所有掌心和張遠的青梅竹馬之情很快就被大家熟知，女孩子們嫉妒并羨慕著掌心。
永遠有一群女孩子守在張遠的籃球場邊上， ?尖叫沸騰，這種女孩子掌心向來是很鄙夷的，覺得沒一點內涵，從不正眼瞧的，知道有一天，一個叫雨婷的女孩子把掌心堵在廁所里，逼問她和張遠的關系，背后站了幾個小太妹，掌心說自己和張遠關系并不好，只是順路一起回家而已，心里卻把張遠罵了一千遍。
掌心在回家的路上跟張遠說，以后不要和我一起回家，也不要讓他身邊的小太妹來找她的麻煩，咬牙切齒的。
張遠笑了，他說，你是不是吃醋了？要不要在一起？我不嫌棄你胖，畢竟都是我自己的雞腿喂的。
掌心惱怒的跳下車，朝他大叫，張遠我是認真的，請別讓你那些花癡愛慕者來找我的麻煩。
張遠很詫異，他沒想到掌心的反應這么大，只得停下車說，我也是認真的，這么多年你是不是傻？
掌心一下子愣在那里，他以為這么多年張遠都是把她當作妹妹。
“我把自己凍的像傻子一樣給你贏了一冬天的玻璃球，為了給你集齊數碼寶貝卡片現在看見方便面就想吐，用一年的零用錢給你買跳跳糖，從小到大所有的雞腿都給你吃了，就連減肥鍛煉都是為了有朝一日那群混蛋笑你的時候暴打他們一頓，你是不是傻？”
掌心腦子里一片空白，就跑了。
猝不及防的就來了，那樣的喜歡，突然就來了。
時間一直走一直走，掌心一直躲一直躲，直到櫻桃樹都開花了，張遠終于在小巷子攔住了他，我說你要躲到什么時候。
我沒有躲，只是你身邊鶯鶯燕燕太多，根本看不到我。
呵，你還有理了，那你干嘛不回我。
怎么說呢，張遠，不是我不理你，我很怕失去，在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就想了，因為會得到就會有失去，我想過，我愛冒險，我喜歡體驗未知，就像喜歡跳跳糖的感覺，這輩子我什么都能冒險，唯獨你不能，所以我不得到也就不會失去，這輩子都是好朋友，這輩子都會陪著我一直走下去，你明白嗎？
掌心，你說的對，如果不在一起，會一直都有彼此，但你能以后看著我和別的人戀愛結婚么？我告訴你，我不能，我不能保證未來的路會怎么樣，但是在愛的時候盡力去愛，這就夠了，就算以后因為什么事情分手，我還是會是當初那個保護你的哥哥，你明白嗎？
張遠，我......
不要再讓我用什么理由來說服你，我告訴你，理由就是我，就是因為這個人是我。
張遠和掌心分開兩邊的巷口離開，兩個人背對背離開，就像是冥冥里的注定，回望時候看到的都是彼此的背影。
（三）
等到櫻桃成熟的時候，張遠和掌心就在一起了。
那個時候的掌心已經瘦的那樣好看了，站在張遠身邊也配的上是郎才女貌這個詞了。
張遠家的櫻桃樹已經可以結出一顆顆櫻桃了，特別紅，嬌滴滴紅艷艷的紅，血紅色。張遠摘了一把最紅的給掌心送過去，掌心不小心沾了紅色的汁水在嘴唇上，張遠吻了她。就這樣在一起了。
晚上回家，張遠媽媽坐在櫻桃樹下等他，你摘櫻桃了？
嗯，我摘了一把送給了掌心。
以后別再摘了，這櫻桃誰都不能動。
為什么？櫻桃熟了就是吃的啊。
我說不能就不能。
張遠很疑惑，只當是這櫻桃是媽媽對爸爸的念想，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自從當年離開家再也沒有了音訊。
到了高三的時候，張遠說我想在家附近的大學讀書，離家近，掌心沒說話。
在填報志愿的時候，掌心寫上了南方的學校。
張遠拿著她的志愿書摔倒她面前，掌心你明知道我是想在家附近，但你還是要寫那么遠，是一定要跟我分開對嗎？這樣我們會分手，分手你知道嗎？
張遠，我也不想分開，但是從小我就不是安分的人，你不知道嗎？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我不能為了我、為了我們就直接放棄這樣的機會，我會后悔，這輩子都不會甘心。
就算我，我們也不行是嗎？那等以后我們大概會變成你和我吧。
?掌心也很難過，可是腳下的路和放飛的心那個都不能割舍，最后張遠在沈陽，掌心在深圳。
四年，都在一起，攢在一起的火車票可以作證，畢業之后，兩個人到北京。
對于來自小縣城的他們來說，在北京這個只有欲望的城市，巨大的不斷吞噬著他們的青春，對于每一個剛畢業的人來說都是這樣，努力的掙扎著向上，不被這座城市淹沒。掌心去了一家公關公司，張遠是一個程序員。
兩個人一直相信，在這座城市里，早晚都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兩個人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
掌心從小都是那種耐看的女孩子，即使是很胖的時候，公關公司自然是不肯放的，燈紅酒綠，觥籌交錯，喜怒笑罵，從小就有的那一顆要一直向上的心根本不容許有任何的喘息。
張遠的頭發越來越少，掌心的嘴唇越來越紅。
張遠在一次加班后領導說大家辛苦，去吃宵夜吧，同行幾人，只有張遠有女朋友， 其他幾個人還調侃他說要多吃韭菜和生蠔的時候，掌心和一群男人從旁邊的ktv里走出來ktv外閃耀的燈讓張遠睜不開眼睛，掌心的頭發披散在肩上，眼波流轉著，唇紅齒白。
張遠噌的一下沖過去，和離掌心最近的打起來，雙手難敵眾拳，對方人多，酒精上頭根本不知道輕重，張遠蜷縮在地上，見張遠受傷，張遠的同事沖上來，和那一群人扭打起來，一群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怎么打得過那一群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一會一群人倉皇逃跑。
掌心走到跌坐在地上的張遠，嘶吼起來“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拿到這筆錢我們就可以付得起首付了，全沒了，這下全沒了！”
張遠爬起來，摸起不知誰丟在路邊的半瓶水，擦掌心的口紅，腮紅，邊哭邊擦，最后變成蹲在放聲大哭。
掌心也哭。
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個惡魔，要想留下，就必須要用一樣東西和他交換，美貌、健康，知道吞噬你的靈魂，成為一具行尸走肉。
第二天，買了最早的車票，兩個人回家領了證。
這讓張遠覺得安心，看著紅色的小本子，和廚房里忙碌的掌心，他覺得夠了。
攢不到房子的首付，讓兩個人根本不敢要一個孩子，偶然一次沒小心，只能做掉，幾天后，掌心依然去上班，加班，喝酒，做方案。而張遠越來越忙，回到家里都已經是深夜，甚至于說話僅限于你好再見。
張遠單位來了個實習生，見到她張遠覺得熟悉親切，明里暗里也照顧著。
知道有一天小女生約著張遠去喝咖啡，風吹過的時候，張遠看到了女孩子把頭發別到耳后，跟掌心一樣，跟著風來的還有掌心，恰巧女孩子腳下一歪，倒在張遠的懷里。
世界上總有那么多不偏不倚的意外，比如蘋果掉在牛頓的腦袋上，張遠扶著小女生的時候撞上掌心的眼睛，還有掌心身邊那個好看的男生。
兩人這輩子最好的默契就是裝作彼此不認識擦肩而過，那是他們這輩子最后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遇見。
回家以后掌心說，分開吧。張遠說，哦那好。
張遠第二天回了老家，掌心說會在他回來之前把東西全都收拾出去。
張遠回到家之后，跟媽媽講起這件事，媽媽說,你知道為啥我們家的櫻桃樹我不準別人吃嗎？
張遠說，因為那是爸爸走的時候留下的念想。
“這樣說也對，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棵樹就是你爸爸，那年你爸爸說他要和那個女人走了，不愛了，一定要走，我哀求他，你還小，能不能等你長大，他說不行,我說陪我最后一晚吧，以后絕不糾纏你，他說好，我從那以后真的沒有糾纏他，因為那晚我把他殺了，埋在櫻桃樹下。”
張遠嚇壞了，他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他覺得媽媽害怕。
媽媽說其實我也后悔，就算當時他走了，好歹還有個念想，現在什么都沒有了，我有的時候會在櫻桃樹下發呆，可惜當時年輕沖動，沒有后悔的路，你和掌心分開也好，省得最后撕破臉。
后來張遠和掌心一起回家離了婚，很快就和一個北京土著結婚了。
后來的后來，掌心跟張遠說過，張遠，我不是不愛了，我是太累了，我太想出人頭地了，但是在北京連買個水果都要算一算的日子我過夠了，所以，對不起。
年少的好是真的好，當初把你捧在手心里也是真的，可是人總要住在現實里，住在一座房子里，真的房子里。
張遠跟我說起的時候，仿佛說著的是別人的故事，他說那一瓶五彩斑斕的玻璃球是除了父母這輩子他第一次嘗試著對別人好，小小年紀不懂什么喜歡，就是想對她好，以為自己喜歡的就是全世界最好的，都要給她。即使后來他身邊有了很多的好看的姑娘，但是再沒這么用心過，因為沒有再一次那么疼，因為凍瘡這輩子要腫脹的手可以作證。
我笑他是因為長大后太計較得失，無論相識多久，關系再親密，內心還是會有抵觸和防線。
他說不是，可能人這輩子對人好的能力是有限的，你用完了就是用完了，即使你不自知，后來就算你再用力，也不可能再像當初。
background music——好妹妹樂隊《一個人的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