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數字,在佛教中是一個輪回,我們在人過世后會按七作為一個周期,而基督教中第七天為安息日,在電影中預示著一段重生的經歷。
我們不知道楊柳松為什么會踏上冒險之旅,似乎任何的理由都顯得膚淺,正如在電影中他所表達的,他不是文青的無病呻吟,也似乎沒有什么痛苦的過往讓他選擇這么一種自虐的方式去深入無人之地,他好像是尋找一種存在,那是比自由更為深刻的意義。
橫穿羌塘地區,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計劃80天走完,最終77天完成。一個人的旅程,其實又是兩個的的夢想。電影把兩個平行又有交叉的關系,放在了同一時空,沿著同一個方向,用了兩種不同的方式,都行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在某種程度上,楊柳松為自己,同時也為藍天完成了這樣一次挑戰。
對于徒步題材的電影,很容易落入乏味的俗套,按照時間順序,無外乎就是一天、兩天、三天不停的行走,過程中會有兇險,但觀眾明白,這些總歸會過去,幾乎沒有懸念,亦很難制造高潮。《七十七天》在處理情感在內在心理世界還稍欠火候,但宏大的風光,卻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
影片開始,楊柳松因為搭車不慎將裝備遺落在車上,而不得不撤回拉薩,重新補充裝備。他遇見了雙腿殘疾的藍天。當藍天坐在輪椅上彈著吉他,吟唱著“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沒有煩惱沒有那悲傷”,她深深地沉浸在對自由的向往中,唱著唱著似乎眼睛濕潤了,因為那個追求自由的夢想與被殘疾的身體所困的現實顯得格格不入。
就在那凝望中,我知道,楊柳松與藍天,他們是一類人。那一刻的無聲的撞擊,似乎在兩個人的心田建立了某種聯系。楊柳松在客棧地圖上標示出了自己的行動方向,并鄭重了寫下了80天。藍天望著那個畫在地圖上的箭頭,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怎么可能?
楊柳松上路了。藍天毫無懸念的地成為了那個陪伴者。一個駕車行駛在公路上,一個騎車行走在無人之地,似乎是兩條平行線,又會在某個約定的地方相交。在岡仁波齊峰,藍天擺出了各種各樣的姿勢與神山合影,她那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山谷,她終于來到了夢寐以求的地方,可以擁抱它了。她的笑聲似乎也把楊柳松給融化了,他從來沒有聽過這么好聽的聲音,似乎給了他無限的勇氣。
每個人背后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當藍天輕描淡寫地說,說說吧,為什么要橫穿羌塘?他沒有矯情的解讀,因為向往,因為他想要做這么一件事情,可能更多地是證明自己可以,所以他來了。
在路上,是最接近天地的地方,也是最接近自己內心的地方。當孤獨一人行走在天地間,那里沒有別人,只有自己。有人說過,我們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而在荒野中,我們可能不得不面對自己的脆弱、恐懼、無助、懦弱,并在這些陰影中去尋找力量、光明、智慧。
藍天松開了輪椅,閉上雙眼,兩只手高舉,她體會著飛翔的感覺。風從耳邊呼呼而過,那個瞬間,我想她是自由。輪椅在失控的狀態下掀翻了,她跌落在了地上。倔強的她咬牙爬向輪椅子,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翻涌的情感。她有些歇斯底里地說:我每天表現出很堅強,很樂觀,一直傳遞給別人正能量,我甚至把自己都騙了。可是,我又能怎么辦呢?有時候活下去,比選擇去死更艱難。她終于哭出來了,她開始去面對輪椅后的生活,其實她沒有自己偽裝的那么堅強。
在那一刻,她們彼此懂得。她們相約,她不會選擇去死,而他可以活著走出來,因為她會為他祈禱、為他祝福,在歸來的地方等著他。
后面路,車子已經無法前行,楊柳松帶著這個美麗女人的囑托上路了。
深入荒原腹地,外面傳來了狼吼叫的聲音。兩只狼發現了獵物,一直試圖襲擊楊柳松。他不敢懈怠,狼也保持著高度警惕,并不敢貿然攻擊。兩只狼就這樣亦步亦驅地跟隨著他,似乎彼此心照不宣。
電影中的狼實際上是一個隱喻,它或許是我們內在的心魔,一直如影隨行。我們曾經抗爭過,發現斗不過它們,我們曾經想盡辦法去擺脫,發現始終甩不掉它們,甚至在某些緊要關頭,差一點被吞噬。但最終,當我們的內心不再懼怕,坦然面對后,我們內心似乎就與內心的魔鬼得到了和解,伴隨著狼自行的離去,最終相忘于江湖了。
在羌塘,最恐怖的除了隨時出現的猛獸以外,那就變化莫測的惡劣天氣了。走過鹽湖,風光旖旎,但滿眼的水卻無法解渴。這時多么盼望能下一場雪啊。終于下雪了,楊柳松拼盡全力把雪扒拉到嘴里,終于滿血復活了。
雪后,隨之而來的就是融雪。穿越沼澤地最危險的就遇到洪水泛濫,那么,他將葬身在茫茫沼澤地之中。這不正是應了中國的那句古話:福兮禍所依,福兮,禍兮?期盼的東西得到了,卻可能帶來更具毀滅性的結果。這就如我們的欲望,在某些時候,我們似乎需要渴望得到才足以支撐我們的生命,甚至不問后果。
洪水中,楊柳松終于踏上了高地,暫時擺脫了危險。他回望湍急的水流時,發現一只走失的小狼,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繼續自己前行的路。當他回望時,水已經快淹到小狼了,楊柳松的內心有些有忍,看著那個小狼楚楚可憐的樣子,這個硬漢心軟了,他顧不得自己的計劃,自己的安危,掉頭涉水去救這匹小狼了。
小狼或許代表了我們孩子的部分,脆弱的部分,柔情的部分。男人在社會中打拼,在腥風血雨的競爭中,他必須身披鎧甲,表現出自己的無堅不摧的一面,從而壓抑、隱藏了自己柔然脆弱的另一面。讓帝造人時,男人與女人都是具有陽性與陰性力量的,正如楊柳松一樣,只有陽性的力量,一個人是不完整的。當我們看到楊柳松身上背著迷失的小狼,他在人格上似乎得到了整合。
當楊柳松在昏迷中被狼群包圍時,小狼向天的哀嚎與嘶吼,讓狼群不敢靠近。它似乎在向同伴們哀求,似乎在用微弱的力量抗爭,最終狼群散去。如果說小狼代表我們內在靈性、柔軟、弱小的部分,它仍然可以賦予我們神奇的力量,幫助我們穿越險境,最終抵達我們想要到達的目的地。
是的,楊柳松成功了,整整七十七天,他成功地從羌塘地區走了出來,迎接他的是那個一直在路上,在他的心中給他勇氣與力量的姑娘。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需要這樣一段旅程,無關自由。只有經歷過,才覺得生命的可貴,才會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