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涂山雷這個小混蛋來了
涂山語剛剛接待完一個來訪者。正在吞吃她的話，味道還是很好。正爽著，有人敲門。她叫到，進來。只見前臺小魚進來。小魚問她是否可以多接待一位客人，他沒有預約，想臨時咨詢一下，剛巧沒有其他老師有空。
涂山語點點頭，說讓他5分鐘后過來。涂山語正滿足地坐著，忽然空中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小語姐姐，你倒是自在。我找你找得好苦?！闭f著，一物撲到她懷里，是一個8、9歲的小男孩，唇紅齒白，滿月似的臉，眼睛里撲閃著狡黠。
“哎呀，來了就來了，不要往我懷里蹭。死樣兒，走開了啦?！蹦呛⒆右粨溥^來，臉就蹭在涂山語的胸部，恨不能埋進去。涂山語一把扒開他，又扯下他抱著自己背的手，一臉的嫌棄。
“姐姐啊，我想你想的好苦，你這會兒就這樣對待我？嗚嗚，好傷心，好傷心……”那小孩一幅委屈的小樣兒，又一頭要扎過來。
“小祖宗，你別鬧了。你說，是不是又偷偷溜出來了？我告訴姥姥去。老是這樣子胡鬧?？蠢牙蚜P你練火丸功?！蓖可秸Z看著這皮孩子，一臉無奈。
“姐姐，我就是想念你了。真的，我呆幾天就走的。姐姐，你不要告訴姥姥啊。姐姐，就你最疼小雷雷啦。姐姐，走，陪我去玩兒?！?/p>
“不行?！?/p>
“姐姐，你不疼我了？”涂山雷立刻嚎啕大哭，在地上打滾兒。直把他的小綠衣服滾得皺了起來，臉上也蹭了灰。幸好這間咨詢師隔音，又在最里面，一時間倒也沒有人來敲門。
“噓，輕點，我的小祖宗?，F在不行，一個小時后可以。我一會還有工作呢?！?/p>
“姐姐啊，工作哪有我好玩兒。你陪我嘛，我就要你現在陪我?！?/p>
“不行，姐姐答應了的。你再鬧，我就把你從窗口扔下去，再也不理你了。乖，你自己去玩。一小時后再來找我?！?/p>
“好討厭呀。哼哼。不行，我就在這里?！?/p>
“那你回復原樣兒，就躲角落里，不要出聲，好不好？”
“不要，我要睡這里，角落多臟啊。這里香香的?！蓖可秸Z一看又好笑又好氣，涂山雷圈成一個卷兒，躲在她的布包里，毛茸茸的尾巴露出來，正像一個鑰匙扣兒，一雙眼睛在咕嚕嚕亂轉。
正看著好笑，敲門聲響了。涂山語給了一個嚴厲的眼神兒，悄悄交代“不許出聲，不許搗亂。一個小時后，姐姐陪你玩兒。否則……”
“您好，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蓖可秸Z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來。
年輕OR老，只是你的想法
那是一個國字臉的男人，有點胖。他進來后，先居高臨下地看了幾眼比他矮一個頭的涂山語。涂山語淡淡地迎著他的目光，臉色平靜。他微微一愣，涂山語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便坐了下來。
他坐在椅子上，架起腳，端詳著這個咨詢室。涂山語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這里咨詢室也是蠻簡陋的，墻上就一幅畫，裝飾都沒有。我覺得咨詢沒有用。我就是好奇，進來看看咨詢師長什么樣子，是不是三頭六臂的，看看你們咨詢會要怎么做?？纯茨銈冊趺打_人，還按小時收費哪。”
涂山雷動了動，顯然想跳出來罵人。涂山語余光看到，手摸了摸放在旁邊的包包，不動神色地按了按它的背，示意它稍安勿躁。
“就這樣？”那男人見涂山語不吱聲，便有點兒不爽，兩眼一蹬閃著咄咄逼人的光，身體坐正了一些，問道。
“嗯?！?/p>
“我知道你們要先介紹咨詢室里的各種規則，然后我問我祖宗十八代，要收集我過去的各種詳細信息。”
“不用。只有一條，這里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是保密的。其他的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p>
“真不用？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做什么的，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家族病史，是否看過心理醫生，最近吃睡怎么樣？”
“不用，只說你當下想說的。”
那男人有點詫異，他似乎是詫異，長呼了一口氣，喝了一口水。涂山語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歲月不饒人哪。我覺得自己老了。”他說完，繃著的一口氣似乎消散了。涂山語看見他的臉似乎換了一個樣子，代之的是松弛的皮膚，金魚般腫腫的眼泡，泛著血絲的眼睛。
“現在精力比不上以前了，早上起來就覺得累的慌。下午也覺得累，眼睛干澀。一走路就喘氣。常常頭暈腦脹。晚上睡不好，多夢。一熬夜一頭的油，頭發一抓掉下一把來。我真的害怕自己會禿頂。你說我會不會禿頂？”他說完看了看涂山語，看她會不會有嫌棄的眼神。然而涂山語沒有，還是淡淡的微笑，靜靜地傾聽。
他見涂山語不答話，又自顧自地說到：“還老愛忘記事情。明明交代下屬的事情轉眼就忘記了，下屬匯報過的事情也分分鐘忘記。超過三件事情就要寫下來?！?/p>
“我升到公司中層5年了，現在看樣子上升的可能性很小了。公司又勤快又聰明的90后，干活不錯，想法又多，我覺得比不過他們了。他們學新的東西又快，又愛嘗試。我就老想著過去怎么做就繼續怎么做，老覺得他們很瞧不上我的想法和做法?！?/p>
“這些小年輕還不愛人管。說他們幾句還不服氣。跟他們說事該怎么做，他們也聽不進去。最近部門業績也不好。老板挺不滿的。我有點怕見老板了。以前喜歡跟老板出去應酬，現在他叫更年輕的小伙子了。估計是嫌棄我老了，喝酒不爽快。我覺得我在公司算廢了，現在就是待一天算一天?！?/p>
“我父母現在身體也不好，三頭兩頭頭疼腦熱的，都是我老婆在照顧?？床∈裁凑嫘量啵幸淮挝野肿≡海懔藘商齑玻炅宋易约焊忻傲耍嗔恕！?/p>
“家里孩子也鬧騰的慌。我不愿意陪他，又要玩游戲，又到處跑，累，心煩。老婆常說我不陪她，還要說甜言蜜語要送禮物，哪有那個精力。我回家就想靜靜地呆著，好好放松放松?！?/p>
“我對老婆也沒有興趣了。其實也不是沒有興趣，是我發現自己好像不行了。再說老婆老是嘮叨，說我家里什么都不管，回來做大爺。她老是嘮叨，心煩。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難道我就這樣了？”說完他又停了一會兒，觀察涂山語神情的變化，然而她還是靜靜的看著聽著。
“不過最近算是有點變化。公司新來一個小妹子，長著一對小酒窩。她天真爛漫，有許多問題請教我。我很愿意幫忙。她說謝謝的時候真迷人。她還給我買可愛的小東西，以前叫我經理。現在叫我大叔，大哥?！蹦腥瞬[著眼，眉毛上揚。
“你不會覺得我想出軌吧？”涂山語沒有說話，微微搖了搖頭。
“她跟我聊微信發好多表情包，又愛用語音。我覺得像回到了十幾年前。我喜歡聽她講話。我喜歡她年輕的樣子。跟她一起工作，我覺得我也年輕了。老婆那天還查我微信，我根本不怕，我跟她沒有什么?！?/p>
“我最怕聽見老男人幾個字。我真不想覺得自己老了。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老，還很年輕？”
涂山語微微地笑著，靜靜地看了看他，“如果你不覺得，那么這就是事實?！?/p>
“我其實很怕別人覺得我老，怕別人認為我不行，又因為總覺得工作上沒有晉升，好像就是個失敗者。自己覺得有種巨大的恐慌感，好像全世界都慌慌張張的。不過我以前還是很有沖勁和干勁的，在我的老同學里面算是混的比較好的了?？赡苁俏易约航o自己太多壓力?！彼麕粗可秸Z。
“這些都沒處說似的，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一股腦兒說了。我覺得自己其實很年輕，還不老?！彼f完沉思了一會兒。
“我覺得自己還很年輕，是不是？”
“嗯。那今天就到這里？”涂山語微笑道。
出門的時候，他想，我還是蠻有魅力的，公司的小美女喜歡我。還有咨詢老師這么聰慧又有氣質的女人，都一直柔柔地看我，眼睛含笑帶著肯定。
涂山語將空氣中的話語吞吃干凈。一出門，那男人就忘了他說過什么了，只覺得自己腳步輕快起來了。
等那男人一走，涂山雷氣呼呼地出來了，“姐姐，我不喜歡那個男人。哼哼?！蓖可秸Z沒理他，收拾被他弄亂的包包，一邊品味著那些話的味道。
“姐姐，好啦。我那么乖沒有搗亂，你帶我去玩吧。啦啦啦……”涂山語一手扶額，一邊特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