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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之南,涢水以西,有一個傍湖而居的村莊,叫做天然農場。村莊很小,小到在地圖上拿放大鏡都不好找。村莊很大,大到可以容納我的整個青春年華。
村莊一直都在,農場只是意外。在當地赫赫有名的天然農場,始建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是湖北省農業廳直屬單位,后由安陸市農業局代管,因場址坐落于天然村,故名天然農場。
該如何形容天然農場與天然村的關系呢,本質上就是天然村將八組的高家灣北半部分劃出一片宅基地和農田給農場,讓農場的人自主經營,村與農場互不干涉,只是在資源方面共享,屬于戰略合作伙伴關系。
天然農場由院子農場和畈上農場兩部分組成,院子農場緊靠天然村八組高家灣,類似于租界。畈上農場遠離高家灣,類似于飛地。
在集體公社時期天然農場很紅,也帶火了天然這個地名,一度取代原有的木梓公社成為天然公社,當時公社政府駐地在毗鄰京山縣的王店,以致直到今天,公社改稱鄉政府,駐地遷回木梓,王店還將“天然”這個名稱據為己有,事實上那里既無天然村,也無天然農場,“天然”只是當年的曾用名,而且還是借的,就像劉備借荊州,借了就不想還。
天然農場的名聲很響,方圓百里都有人知道。社會上通常稱呼我們村莊時,不是叫高家灣,而是叫農場。甚至連市汽車站通往我們這里的公交站臺都叫天然農場站,而非天然村站。這個就如同當年的深圳,原本就是一個小漁村,隸屬于寶安縣管理,改革開放后竟然后來居上,兒子超過老子,深圳成為市名,寶安淪為區名。
農場的建筑物四面都有朝向,圍成了一個院子,部分沒有房子的地方就砌上了高墻,院子大門朝東,配有鐵制的柵欄,柵欄上面有一排帶倒鉤的鐵矛,跟很多單位的大門一樣,固若金湯。
院子周圍的瓦屋是農場職工的住房和倉庫,中間廣場上有一棟坐北朝南的兩層樓房,顯得比較氣派,是農場的辦公樓。樓前栽了一些觀賞性樹木,樓后則是菜園與水井,院子四周還見縫插針地種了一些花樹和果樹。在農場的巔峰時期,房子前面的花壇上都長滿了顏色各異的鮮花,有菊花、月季、雞冠花和美人蕉等等,將整個農場搞得像個花園。后來我在語文課堂上遇到作文需要描寫花園題材時,就直接把農場當作花園來寫,也能應付差事。
如此一來,農場的建筑格局就形成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院子以外那一圈,對應著的正是高家灣每個農戶的后門,真正做到了雞犬相聞,村民們平時放個屁,農場的人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后來這個秘密被派出所知道了,每次民警下鄉暗訪抓賭時,根本就沒必要進村,只需跑到農場的院子里面,豎著耳朵聽一圈就能掌握情報。
在生產條件相對落后的農耕時代,農場因為有農業局的背景,也狐假虎威,風光了幾十年。上世紀六十年代時,中國很多農村都沒有通電,而農場這邊不但通電了,還有農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電視機,當時大家都跑過去圍觀,就像是看稀奇。農場組織架構齊全,有書記也有場長,管理著大約十幾戶人家,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外來戶,他們的子女也跟村民的小孩一樣,在村里的民辦小學讀書,因此我經常跑去農場玩,對里面很熟悉。
農場里面的勞動者干的活與我們村子的農民別無二致,但他們的名稱是職工而非農民,特別是前期從城市分配過來的那些人,平時的穿衣打扮與飲食習慣還保持著城里人的作派,我小時候就看見過農場有幾個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喜歡涂脂抹粉,這在當時的農村很是顯眼。我們農村人一日三餐都是吃大米飯,而農場的人每天早上是不吃飯的,像城里人一樣流行過早,雖然離集市遠,條件有限,但他們早上就算下一碗面條,也要吃出與農民不同的高級感。
記得農場有一個叫做麗君的中年女人,長相俊俏,打扮時髦,走路還哼唱著“一不該呀二不該,你不該,偷偷摸摸把我愛……”印象中她是一個舉止大方的女人,待人溫和,滿眼含笑,但她女兒卻有一種先天性的癲癇病,俗稱“牙牙瘋”,平時和正常人一樣,每次發病時就不正常了,張牙舞爪,胡言亂語,大腦不受控制。這種病似乎無法根治,有的人幾個月發一次,有的人一個月發幾次,程度不同,頻率就不同。我們一般都不敢和她玩耍,很怕她發起瘋來把我們玩死。
那時腳下灣的世俊家建樓房,這也是咱們八組的第一棟樓房,村里人都在幫忙。麗君女兒也跑過去看,還幫忙搬了一晌午磚。聽世俊說,他家招待大伙吃飯時,特意安排麗君女兒坐上席,給足了面子,鄉親們有說有笑,直夸麗君女兒干得好,氣氛非常熱鬧。
有一年夏季雨過天晴,村子前面用來灌溉農田的大溝水位很滿,麗君女兒就在農場附近發作了,一頭扎進路邊的水溝。那天我父親從外面回來正好經過,看到有人溺水,馬上跑過去一把給撈了上來,最后才發現是農場麗君的女兒,于是送她回家,交待給她媽媽。
麗君當時非常感動,連聲道謝,沒過幾天,還特意送了一份禮品到我家來表達謝意,我父母推辭不過,便只好收下了。我記得里面有一罐麥乳精,用非常精美的鐵盒作為包裝,上面還印刷著美女半身像。現在的人也許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麥乳精,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農村那可是稀罕物品,一般都是走親訪友時才帶上,平常自己不會去泡來喝。我第一次喝麥乳精,就是喝麗君贈送的這一罐,所以記憶非常深刻。
麗君女兒后來又發作了幾次,一次是某年正月十幾的清晨,她在農場院子大門沒有打開的情況下,搬來一張椅子墊在腳下翻墻而過,偷偷跑了出去,幾天都不見蹤影。最后才知道她原來跑去了北面方向幾十里外的碧山,又有好心人幫她聯系到了農場,方才安全回來。然而好運不會永遠站在同一個人的身邊,它也有缺席的時候。麗君女兒有一次跑出去玩就再也沒有回來,據說那次她又發作了,沒有人施救,死在了外面,真是可憐。
農場除了耕田種地的職工,還有一些技術人員,他們都是從農校出來的,熟悉各種農作物的種植,在理論和實踐上都有一套。技術人員老中青都有,記得有一位年紀最大的技術員,人們都喊他老馮,他有兩個兒子,都跟他一起在農場生活。大兒子估計已經中學畢業,沒見他讀書,小兒子跟我是同班同學,我至今還記得他的名字叫作馮尚虎,那時我們經常一起上學,一起玩耍。他們應該是單親家庭,因為我從來都沒看見過他們的媽媽,都是老馮獨自在照顧他們兄弟倆。
印象中老馮的大兒子沉默寡言,天冷的時候總是穿著一件綠色的軍大衣,經常一個人在農場附近游逛。某年冬天的一個晚上,他睡覺時因為門窗關得太嚴,導致煤氣中毒,將生命定格在十八歲,如此年輕的小伙子就這么沒了,令人嘆息不已,真是命運多舛。
有一次早上我邀馮尚虎去學校,他正在家里準備過早,老馮給他下了一碗面條,但是味精剛好用完了,馮尚虎便開始鬧脾氣,說沒有味精就不吃。老馮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味精,于是拿著用完的空味精袋往面條碗里抖了幾下,裝作撒味精。馮尚虎嘗了一口,馬上就識破老馮的把戲,哭著說他老爸騙人,根本就沒有味精,又開始犟起來,老馮無計可施,惱羞成怒,說愛吃不吃,不吃拉倒,當時我在現場,氣氛相當尷尬。后來馮尚虎始終都沒有吃那碗面條,撅起嘴巴抹著眼淚跟我一起上學去了。
馮尚虎那時個子比我小,膽子比我老。有一次他將故意保留的長指甲亮給我看,說要是有人跟我打架就告訴他,他會用指甲去捥那個人。雖然沒有出現類似情況,但由此看來,馮尚虎是個狠角,人如其名,懂得保護自己。
讀到小學二年級時,馮尚虎就跟隨他爸爸老馮一起搬回城里了,從此如石牛入海杳無音訊,再也沒有見過他。
后來我又跟農場另外一位同學李漢兵關系要好,他跟我也是在一個班上,所以兩個人打得火熱,經常在一起玩耍。這個家伙性格很活潑,整天樂呵呵地,喜歡日白(安陸方言,意為開玩笑或者忽悠人),是個開心果。記得當年我學習成績比他好,所以他經常抄我的家庭作業,當然也是有代價的,比如說送我漂亮的明信片,或者在學校圍墻外面的小販那里買瓜子給我吃。
農場的人畢竟都是從城里分配過來的,所以他們并不甘心長久住在這里,一有機會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再回到城里,李漢兵一家在他讀四年級那年也搬走了。臨走前,李漢兵還忽悠了一下學校圍墻外面的小販,這事我們原本不知道,聽小販講述才曉得。那時小販有好幾天都沒看到李漢兵,于是就向我們打聽他,我們說他已經轉學了,回城里在讀書。小販一聽,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叫苦不迭,說:“這個家伙那天還賒了我四截甘蔗!”
原來李漢兵之前也有在小販那里賒零食的習慣,但是一般都會在第二天還上。這次賒的最多,估計他當時心里在想,反正是一錘子買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多拿幾個跑路,哈哈。這家伙真是鬼點子多,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空手套白狼,只可惜也跟他失去了聯系,以他那種性格,現在估計不是富商就是流氓。
從某種程度上說,因為我們八組劃分了部分土地給農場,作為補償,農場也讓我們八組沾了一些光,比如后來有職工調走時,也會吸納村里的農戶加入農場去享受紅利。八十年代時,雜交水稻剛剛普及,因為產量驚人,很多農民都愿意拋棄以前的早稻和晚稻,改種雜交水稻,這時價格昂貴的種籽便十分走俏,制種成了農民創產增收的新渠道。但是廣大農民一無資源,二無技術,這事光靠自己絕對成不了。
在別人無計可施的情形下,我們高家灣憑借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搭上了農場這艘快船。當時我們與農場簽訂協議,由農場提供技術支持,帶領村里的農戶發展雜交水稻制種項目,農戶則按照水稻田的面積交納技術指導費。就這樣,我們村通過勤勞與智慧的結合,將雜交水稻制種搞得有聲有色,在年收入方面翻了好幾番,造就了一批萬元戶,農家樓房如同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讓附近的村莊羨慕不已,甚至以將女兒嫁到我們村莊為榮。
我雖然已經脫離農村生活二十多年,但至今仍然記得雜交水稻制種的大致流程:先在平整好的水田里栽植父本,每一行的方向必須從東至西,再間隔一米五左右栽植第二行,依此類推,直到完成整個水田的父本栽植。一個月后再來栽植母本,除靠近父本那里保留一點空隙方便行走之外,同正常插秧一樣將整個水田栽滿就算完成。等母本發株長高長粗之后,還需要專門噴灑920催高藥物,直到母本個頭基本趕上父本。
父本抽穗之后,很快就到了揚花期間,為了增加產量,通常都是在艷陽高照的正午時分進行人工授粉,也叫趕粉。趕粉工具自制,就是找一根長度要稍微長過制種水稻田東西寬度的繩子,兩頭綁在帶叉的木棒上方便收放,繩子上每隔幾米系一個裝水的塑料瓶防止發飄。趕粉一般都是成年人操作,制種水稻田東西兩邊田埂上各站一人,兩個人用木棒壓低繩子,先從南到北以小跑的速度走一遍,完成之后順勢將繩子放在田間地頭,到樹蔭底下休息一會,等一個小時后,再用剛才的方法從北到南走一遍,又休息一個小時,最后走完第三遍,基本就完成了當天的授粉,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操作,只要不下雨,人工授粉就能產生作用。
中午太陽當頭的時候授粉效果最好,可以看到騰云駕霧般的黃色粉塵。每天這樣趕粉,堅持十天半個月,直到花期結束無粉可授就停止。今后種籽的產量全靠授粉了,授粉授的好,數錢數到笑。通常情況下,種籽畝產一百斤鐵定虧錢,畝產二百斤剛好夠本,畝產四百斤收入翻番,畝產六百斤三倍利潤。記得當時平常的雜交稻谷每市斤只賣五毛錢,而雜交水稻的種籽每市斤則高達十元,有時因為行情價格還會上下浮動數元。
俗話說:“水滿則溢,月盈必虧。”當天然村與天然農場合作共贏春風得意時,外村人眼紅了,開始造謠中傷,說天然那邊的種籽有毒,種下去后長出來的稻穗會變黑變爛,打藥都沒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當一條假信息以星火燎原之勢在民間多次傳揚之后,很多人都當成了真消息,或者說他們情愿那是真消息,因為這個世界上總有那么一些人是見不得別人好的,這就是成人之間一戳就破的真實內心:恨人有,笑人無。
當時政府都派專人過來辟謠了,然而于事無補,大量人員涌入農場,黑壓壓一片,將辦公樓圍得水泄不通,叫囂著要討個說法。其中有種植種籽的農戶,也有購買種籽的農民,有不明真相的群眾,也有渾水摸魚的閑人。雙方相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由于事情鬧得太大,連派出所都抽調民警過來維持秩序。這場鬧劇持續了好多天,后來在各方調解與勸導下,風波才漸漸平息,但從此以后農場的聲譽江河日下,不復當年。很多人都不來這里購買雜交水稻種籽,只能低價出售或者自用。
經此一事,農場也開始轉型,不再制種,而是把水田當旱地使用,各類農作物全面種植,硬是將這座中原地區的美麗農場,變成了各類莊稼的試驗田,從北方的玉米到南方的甘蔗,從土里的紅薯到地上的西瓜,五花八門,相映成趣。
后來我外出謀生,成為走出村莊的人,關于農場的續集,也知之甚少,只曉得里面的職工接二連三地搬走了,就剩部分人還在堅持,再也沒有往日的熱鬧。那些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造的房子因無人修葺漸漸坍塌,質量依舊上乘的青磚散落一地,被附近的農戶撿回去修成閑屋,繼續發揮著作用。
當年聲名顯赫的天然農場,無論曾經擁有多么華麗的前世今生,因為沒有成功轉型,現在已經被時代悄無聲息地給拋棄了,只留下一個蒼老的背影。
天然農場今猶在,不見當年種田人。
時光如水,總是無言。關于天然農場的記憶,如同歲月長河里朵朵浪花,在奔流不息的時光中翻騰幾下,成為歷史。
天然農場的“古代史”,只能道聽途說,搶救性挖掘。天然農場的“近代史”,倒是可以通過點點滴滴的回憶,記錄成冊。
我四叔是60后,與四大天王中的郭富城同齡,他經常在閑話家常之際,回憶自己童年時代的一些逸聞趣事。
四叔多次提到,在他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背著書包放學回來,經過天然農場職工食堂的窗口,發現灶臺上堆滿了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這對于困難時期天天喝稀飯的農村人來說,其誘惑力不亞于山珍海味,于是四叔乘著廚師老羅轉身做事沒注意,順手牽羊拿了好幾個白面饅頭,裝在書包里面帶回家飽餐了一頓。
那個廚師老羅我見過,屬于天然農場的老職工,個頭不高,為人本份,也挺熱心,我年輕單身的時候,老羅曾想將自己的侄女介紹給我,后來不了了之。雖然好事未成,也要感謝他的善意,此乃閑話,表過不提。
記得老羅的老婆叫金蓉,他們一家老小在天然農場生活了很多年,剛開始住在畈上農場,中間離開過一段時間,后面返回來時住在院子農場,直到十幾年前才搬走。
印象中,在院子農場居住最久的是老彭一家,當年那批農場職工基本上都走光了,他們至今依然堅守崗位,如果農業局年底評先進有終身成就獎,非老彭莫屬。
老彭的老婆姓仰,這個姓氏比較少見。老彭的女兒紅莉跟我是同學,與李漢兵一起在院子農場長大,他們兩個算是青梅竹馬。紅莉十幾歲時,她媽媽又幫她生了一個弟弟,全家欣喜若狂,取名得意。
院子農場還有耀輝一家,耀輝本是天然村一組村民,大約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加入天然農場,住在農場院子里面,他老婆叫澤芬,夫妻育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建峰,小兒子叫建濤,也都跟我們是同學。
那時木梓鄉派出所需要司機,懂駕駛技術的耀輝通過農場書記高義和推薦,給派出所開了幾年車。
有一年春天,天然村八組村民賭博成風,日夜聚集在一起搖骰子。某日下午,木梓鄉派出所接到線報,馬上出警,讓耀輝開車帶他們來天然村八組抓賭。他們先是將警車停在農場院子里面,準備悄悄地進村,以免打草驚蛇。
耀輝也是一個老江湖,懂得人情世故,怕村民們過后戳他脊梁骨,于是長了個心眼,偷偷讓兒子建峰去給大家通風報信。結果抓賭的民警撲了個空,只看到村民們一轟而散,四處逃竄,沒有控制住現場。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后來民警按照線人提供的情報找主戶,再通過主戶找“當皇帝”的莊家,順藤摸瓜,列了一張包含幾十個參賭人員的名單,分別傳喚審訊。這幾十人在民警的軟硬兼施下,被各個擊破,承認了賭博的錯誤,交納罰金換來自由。
這段故事屬于天然農場的番外篇,至今天然村八組的村民們提到搖骰子還心有余悸,再也沒有人敢去碰那個玩意。
后來耀輝沒有給派出所開車,回到農場重操舊業,這時他的座駕是一輛摩托車。會開各種車型的耀輝曾經吹噓自己騎摩托車的速度無人能及,他說他在木梓街上點根煙出發,風馳電掣回到天然農場時,煙只嗦了一半。
耀輝平時花錢大手大腳,既抽煙又喝酒,搞個錢用個錢,掌不住財。為了維持開銷,只得農忙時種田,農閑時打散工,有年冬天快過年時,村民們都在家里享清福,耀輝還跟老婆澤芳兩人到幾十里外的巡店磚廠搬磚。
某次,耀輝一個親戚家管客,他騎著摩托車從外面回來趕情,由于喝了點酒,加上速度過快,在木梓街東邊路口通往天然村方向的渠道下邊一頭鉆進迎面而來的大貨車底下,頓時釀成大禍,現場慘不忍睹,這個開了一輩子車的人,生命被滾滾車輪帶走。
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車禍猛于虎,多么痛的領悟!
耀輝家隔壁那戶是代云一家,之前住天然村四組,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加入天然農場。后來老職工陸續搬走,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人高馬大、年輕力壯的代云成為農場場長,將無人耕種的良田全部撿起來耕種,粗略估計有上百畝,真是全場走掉,一人吃飽!
在畈上農場住的最久的是李大友一家,李大友人如其名,身材高大,善交朋友。他同老婆桂英生養了兩個兒子,一個叫李華,一個叫李小,也都跟我們是同學,只不過高我們一兩屆,我們小時候去畈上農場玩時,主要就是找這兄弟倆玩。
當年李大友頭腦活絡,左右逢源,天然農場和天然村八組的電費都是由他在收,他除了利用電力幫助大家從河里抽水灌溉農田,還在畈上農場前面的倉庫經營大米加工業務,周圍一帶的農戶都是來這里碾米,生意相當紅火。
進入新時代,李大友隨大兒子李華從畈上農場的舊瓦屋遷出,搬進院子農場附近自建的新樓房。李華娶了腳下灣世俊的妹妹春燕。李大友小兒子李小則一直是在廣東工作,聽說混得不錯,很早就在外面成家立業,買了房子。
堅守農場一生的李大友后來死于一場意外。
那是大約十年之前的一個夏日午后,一些村民在天然農場東邊河里用迷魂陣下小龍蝦,李大友閑得無聊跑去看,看看也就罷了,等村民走后他又去取水里的籠子檢查有沒有小龍蝦,結果不識水性的他一下子就從岸上滑落掉進河里,剛好那里又是一個深潭,河水很快淹沒頭頂,在無人施救的情況下掙扎了半天,最后溺水而亡,直到漂浮出水面才被村民發現,并打撈起來。
同水打了一生交道的人,結果被水給淹死,既是悲哀,也是諷刺。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發生在天然農場的故事,當然不止這些,生活遠比小說精彩,有些是茶余飯后的談資,有些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像那株生長在辦公樓前的棕櫚樹,隨風搖曳,任雨打濕。
激情燃燒的歲月,燃燒的除了歲月,還有激情。
現在的天然農場早已不復當年模樣,院子農場周圍的房屋和圍墻因年久失修全部坍塌,僅剩中間的辦公樓和兩側的倉庫。畈上農場除了前面的倉庫和后面的水塔,其他房屋都平整成農田,種上了莊稼。
關于天然農場的記憶,溫暖了歲月,蒼老了容顏,靜悄悄流走的是華年,往事并不如煙。當用文字將那些輕飄飄的舊時光串起,卻又如此沉甸甸。
風吹雨成花,時間追不上白馬,曾經的人們已各奔天涯,就讓這些故事留在記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