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39)

說書人曾見過一封家書,作者是當年和楊洪一道走鏢的兄弟。這封家書倒是透露了一點信息。

當年楊洪的生意做得很大,很多事情就交代給伙計和徒弟照應。

一天大清早,一條漢口來的船,停靠在下關碼頭。

一個中年婦女帶著幾個伙計,從船上下了十幾筐新鮮的水蜜桃。用板車推著,等待過秤。也許是外地人,不知道行規。她們沒有給份子錢。于是,幾個伙計故意刁難,遲遲不給過秤。

中年婦女好說歹說,就是不行。于是和幾個伙計大吵了一架。這下,更沒有人理他們了。一直到夜幕降臨,也沒有辦成事。

一整天,水米未進,事也沒辦成。大太陽一曬,所有的桃子,全部爛光。女人急火攻心,憤怒之下,跑去帳房,指著楊小辮子,大罵一頓。

忙了一天,剛歇下來,莫名其妙就被一個陌生女人指著鼻子大罵。楊洪一頭惱火。大吼道:“滾,滾,滾。老子就是不給你辦,你能怎樣?”

女人咬破了嘴唇,硬是沒哭出來。她丟了一句話:“姓楊的,今天你狠。三個月后,老娘有本事,找你賠錢。沒本事認栽了!”說完,轉身帶著幾個伙計走了。

楊洪罵了一句“神經病”,也沒當回事。事情就過去了。

三個月后的一天,楊洪帶了幾個徒弟,乘船去漢口,幫人送一趟鏢。小船晃晃悠悠劃了一個多禮拜,終于到了碼頭。幾個人下了船。

算算日子,恰好是約定期限。于是,幾個人護著鏢車,直奔大興街39號。

大興街很好找,拐彎就是了。于是,幾個人順著門牌,一路向前。當數到38號的時候,數不下去了。38號是街道最邊上的房子。根本沒有39號。再向前就是一個空場子。

正當大家奇怪的時候,楊洪突然發現,空場中間站了三個人。他一眼就看見那天吵架的中年婦女。他一切都明白了。

楊洪是見過世面的。心里并不懼怕。他若無其事地帶著幾個徒弟,走了過去。中年婦女的身邊站了一個男人,四十上下。皮膚白凈,腰板筆直,兩手背在身后。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他們的身前,站了一個小姑娘。十一、二歲的樣子。一身大紅的衣服,有些鄉氣。兩個小辮子,沖天立在頭上。

女人先開口:“楊師傅,別來無恙啊!”

“好說,好說。能吃能睡,無災無病。哈哈。”

男人說:“今天請楊師傅到漢口,是為了討一筆舊帳。不知道楊師傅,可還愿意歸還?”

“哈哈,我楊洪做的是正當生意。既不欠帳,也不賒賬。更沒有什么舊賬要還。想訛財,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

“哈哈。”男人打了個哈哈。對楊洪說:“這樣吧。都是幾十歲的人了。死纏爛打,街上混混的作派。我們來個斯文點的。各人三拳。生死由命。你是外地人,也是客人,你先打我三拳。”說完雙手一抱,往場子中間一站。

“哈哈。”楊洪怒極反笑。也不再廢話。左手虛擋,右手“掃落葉,”一招金剛手。化拳為掌,照著男人的左肩上方,頸動脈處,劈砍而下。嘴里喊了一聲:“看打。”

諸位,楊洪楊小辮子,可不是常人啊。想想看,三百多斤的石瑣,在他手上就如同小孩兒的玩具。這一掌劈下,還不把脖子砍斷啊。

說時遲,那時快。掌風已到。男人不躲不閃,面帶微笑。“噗”,像是打在一只泄了一半氣的皮球上。楊洪感覺自己的拳掌之力,瞬間就被化掉。他暗吃一驚。知道今天遇到邪門了。

男人身形晃了一下,點點頭。并不言語,兩眼逼視楊洪。

楊洪豁出去了。側身。雙手前后揚起。使出楊家螳螂拳的殺手,大刀捕金蟬。左手虛掩,右手已經打出。這一招奇特處,在于出手時是掌,落下時已經變成重拳。

楊洪不敢怠慢,全神貫注,拳頭打在男人的胸口。男人趔趄一下,退后一步。脫口一聲:“好啊!有點意思。”

楊洪更不答話。跟著飛起一腿,踢了過去。當年學摔跤,練腿力,楊洪單腿跳著上清涼山。一口氣三個上下。可知他一腳踹人的力道有多大。

再看那個男人,依然抱著雙手,也不閃躲。右腳向前半步。硬生生的用右肩,接著飛踹而來的一腳。

“啪。”這次是實實在在的聲音,仿佛巨石相撞發出的。男人咬咬牙,臉上一陣發紅。隨即恢復白凈。

楊洪收回腿腳,竭力讓自己顯得平凈。他知道自己的腳已經受傷。剛剛踹出去的這一腳,使上了全身的力量。可是著力時,像是踢在巨大的山石上。

他想,不好,今天老命要丟在漢口了。眼前這個人,太邪門,太厲害了。但是,江湖中人,虎倒不能失威。命,可以拿去,面子,萬萬不可以丟了。

楊洪作輕松狀,背雙手,往場中一站。沖那個男人一樂。“你請吧!”

“哈哈,楊師傅,楊老板,果然有種。”男人扭頭招呼小姑娘。“小翠你過來。你來給你媽把舊賬要回來。”

楊洪有點詫異,不知道他們搞什么明堂。小姑娘平靜的走了過來。“這位楊師傅,你們太不講理了。欺負外鄉人。把我媽氣的,回家躺床上三天。”

小姑娘自顧自地說著。也不管人家聽不聽。“你把我媽氣得躺床上三天,我今天讓你在床上躺三個月。桃子錢三塊五,還給我們,事情就了了。不還,我就再打一拳。讓你再多躺三個月。反正我可以打三拳。是不是啊?老爸。”

那個男人含笑點點頭。

楊洪這才明白,是這個小姑娘打自己三拳。他心里似乎安定了一點。

“站穩了,這位楊師傅。躺下吧!”一聲暴喝,又尖,又厲。楞神中,楊洪感覺胸口,被一塊硬鐵擊中。腳下失力,仰面倒在地上。嘴里發咸,“哇,”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幾個徒弟趕緊上前,扶著師傅。年長的一個,掏出現銀三塊五,遞給小姑娘。

“把人扶回去,靜躺三個月就無事了。”小姑娘接過錢,叮囑道。

說來奇怪,楊洪被徒弟扶回金陵,在家里,真是整整躺了三個月。

此事過后,楊洪感覺外面風險大,江湖險惡,于是也就歇了鏢行。從此專門做菜市魚行生意。

落敗漢口的事,不再談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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