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二三,木頭人。”
我回頭,一群小孩子都停住了,臉上帶著或興奮或慌張的表情。
“一二三,木頭人。”
有孩子開始因為跑的太急而穩不住身體,調皮的孩子做出七歪八扭的搞怪姿勢,逗得其他孩子直想笑。
我默默看了眼手表,心里嘆了口氣,然后繼續開口:“一二三,木頭……”
“我贏啦!”
一雙手抱住了我的腰。
我一愣,微微低頭,那雙手膚色白皙,手指修長干凈,什么飾品都沒有戴。
“小姨你來啦!!!”旁邊一個扎著羊角辮穿著粉色裙子的小女孩跑了過來,她剛剛在玩滑梯,裙子和小小的手有一點點臟。
腰上的那雙手放開我,抱起了小女孩。
“是呀我來接你回家啦。”穿著白T恤藍牛仔短裙的女孩說。
我細細地看她,染成栗色的頭發剛剛到鎖骨處,燙著卷,鼻梁上架著細框的圓眼鏡。
“那老師我就帶著冉冉走了。”她放下叫冉冉的孩子,看向我,說。
她的瞳仁漆黑,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水。
“嗯,再見。”
“老師再見。”冉冉用力對我揮了揮手。
周圍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味,我深吸一口氣,想要聞出是哪款香水。
(二)
說實話我不明白幼兒園老師有什么好做的,陪小孩子做游戲,理解他們幼稚的言語行動,調節他們莫名其妙的矛盾,配合他們沒有盡頭的熱情與活力……
然而我依然在做這些,因為園長是我表姐,有個老師新婚度蜜月去了,我臨時過來幫忙。
我默默嘆了口氣,繼續說:“一二三,木頭人。”
這個游戲,到底有哪里好玩呢。
孩子們依然樂此不疲。人們常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那從這群四五歲的孩子身上又能看出什么呢。
不過我已經不想考慮這些問題了,因為她又來了。
距離第一次見到她已經過了一個星期。藍色牛仔裙換成了英倫風紅格子裙,懷里抱著一大束花。
是被表白了嗎。我盯著那束花想,玫瑰紅的刺眼。
她接過冉冉就離開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著:
“小姨,這花好漂亮啊。”
“是吧,我也覺得,而且還很香呢。”
“給我拿,我要拿著我要聞聞。”
“好好好給你給你不要鬧啦。”
……
過了幾天我去一家花店買花的時候,意外地遇到了她。
“你是冉冉的老師吧?”我剛進門她就看到我了。
“啊,是你啊。”我有些無措,抬手想推推眼鏡,結果忘了今天戴的是隱形眼鏡,只好略尷尬的揉揉鼻子。
“老師你想買什么花呢?”她似乎沒注意到這些,笑吟吟地開口。
“一束百合。”
……
等我拿著花走出店門,我猛然發覺,今天的我不太正常,我罕見地向一個不熟悉的人挑起話題,并且似乎沉浸在交談中,無法自拔。
真糟糕。我心想,我的心臟嘭嘭直跳,我大概會像母親那樣,心衰而亡吧。
我把百合花束放在母親的墓前,然后緩步離開。
天上飄起了雨,風吹過,枯黃的落葉喧鬧地打著轉兒。
秋天到了。
(三)
度蜜月的老師很快回來了,于是我不再去園里。
華燈初上,我站在吧臺里面,熟練地調酒,晶瑩透亮的高腳杯盛著藍色的雞尾酒,好看地要命。
這家少有的以安靜自在出名的酒吧今晚長時間的播放鋼琴曲,夢中的婚禮。
我正在一邊清洗杯子一邊猜失戀了四次的老板是不是又戀愛了,一個人坐到我面前。
“你好,請給我一杯檸檬水。”
“好的,請稍等。”我扶了扶有些下滑的鏡框,抬頭看向對面。
一張臉出現在我眼前。
那張我夢到過二十三次的臉。
她并沒有認出我,而是一副等人的樣子,無聊地玩著手機,不時向門口看去。
我想今天領結是不是系得不太正,衣領上的污漬有沒有洗干凈,整個人處在一種莫名的慌張里。
我把檸檬水推向她,然后逃離了吧臺。
等我平靜下來回到吧臺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我默默地端起她留下的半杯檸檬水,然后一仰脖喝了個精光。
旁邊擦拭杯子的阿光沖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人剛走,你要不出門看看,也許還能瞄見背影呢。”
他見我沒有反應,又補了一句:“有個男人拉她出去的,兩個人拉拉扯扯的,你確定不去看看?”
我直接從吧臺里跳了出來。
(四)
回來后我一拳沖著阿光揮去,他靈活地躲開了。
“你看見什么了這么生氣?”他離得我遠遠的沖我喊。
我沒理他,繼續擦杯子。
等我帶著一身涼意回到家里,木頭都快睡著了。它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蹭我的手,我撓撓它的下巴,它舒服地直呼嚕。
晚上我夢見了那個場景,我沖出酒吧的門看到的場景,她和一個穿西裝的高大男人在路燈下擁吻,臉上布滿淚水,而男人捧著她的臉的手上,無名指的指環亮得刺眼。
我上個月剛剛參加了那個男人的婚禮。
我想我再也不會玩“一二三,木頭人”這個游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