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去北京這件事,之前從來沒想過。
2015年9月9號,這個小城市的火車站才建成四年。外圍一個正在施工的工地魏然盤踞,僅僅余下一條通向廣場的狹窄小路。
戰前的廣場中心,一個婦女嚷道,沒有托運行李的地方,這個火車站都沒開通,你自己不查好你說怎么辦。焦躁和四點的陽光一樣耀眼。這一聲質問凝固了面前的時光,遠處,大學迎新隊伍為了造勢還在賣力的揮動旗子。
小姑娘拎起箱子往前跑,水泥地上滑輪的摩擦聲刺耳,「取票了,你回去吧。」她往上扶了扶黑色背包的肩帶,低頭急速走開。似乎不想回答那個問題。后來她解釋,有的問題不溝通比較好,是可以省力的一個處世之道。
這是我媽和我道別的方式。手機屏幕亮了又亮,收到幾個信息還有電話,她開始叮囑我吃飯和安全問題,依舊是不變的焦躁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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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回蕩在整個大廳:列車晚點,抱歉給您帶來的不便。
候車室里,手機的亮光把臉打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有人需要準點的意義。空間是一個容器,你的溫度透過它傳送出來。在火車晚點后的茫然只是開始,你在以后的生活場景里會一直視而不見。因為新空間不會誕生新的你。
我還沒來得及擔心,鄰座的三口子一臉欣慰地上車了。他們四點的車,我看手表指針已過了六點。
拖著箱子吭噔吭噔,夜幕高掛,一行人上了火車。
像是一場魔幻現實主義的旅行,列車各節車廂在向前行駛的過程中隱約地晃動,里面人們在作聯動運動。一身軍綠色制服的列車員,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推測是喝的有點兒高,或者這一趟在平原行駛的火車意外地搖蕩。一個人磕碰了幾跤,情況好一點兒,兩個人搭肩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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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班昆明發出的民族文化火車,經湘鄂豫冀迤邐而上,達到北京西站。3212公里的里程。
一路上小推車叫賣鮮花餅以及云南米線的聲音不絕不耳,有如來到了云南景區。同時,這種長距離跨多省的行車路線,吸引了各式各樣的人。
火車臥鋪的格局一般是床和床相對,都是三層相壘。下鋪是一對母女,我對面睡著一個女孩,上鋪是她的父母。
光著腳爬上床,一種家庭的溫情和反溫情把我明顯得分隔開來。
「看你爸,他就是來添亂的。」中年男子從被子里露出兩只腳,似若不聽睡得深沉。
「他就是來充個人數,做力氣活兒,提箱子。」女孩說。
我獨自困在了一個叫做獨立更生的結界之內,被巨大的復雜感情包裹著。
次日八點,鄭州站,6人的睡鋪只剩下白花花的被褥,我當時坐在床邊。三十分鐘前,兩家人打開了兩個小主角上學的話匣子一發不可收拾。高一數學成績如何的差,到了高三也算努力上了多少分,這類好聊的話題。三口之家來自婁底,兩母女好像是洞庭湖畔的岳陽人。兩個女孩兒是今年高考畢業生,去鄭州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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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往北走,窗口飄走了陰云,下起雨來了。我撥開床頭的床簾望去,景觀與家鄉截然不同,一排排個子相近的楊樹、松柏緊緊相靠,清晰地映在玻璃上。開闊的縣城道路上駛過幾輛大貨車。
因為幸運,我知道我會再次來到北京。
天開始是陰晴不定的。遇到人會和我說一句話,一個外來人口要去北京那么難,你這一只小麻雀想法太遠大。我被迫置于一個悲慘的境地,但是.......我就還好吧。我們都做過分叉樹的選擇題,在選擇去不去北京的那一個欄,分別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至于對方的話當然失去了參考意義。
來北京之前,一行人告訴我,試圖放棄得過且過的生活,現在工作穩定卻心態衰老,明年一定要辭掉工資不錯的工作;而羨慕我的選擇,稍微努力一點,就能有大把的機會。我就不去證實這種看上去玩笑的話了。
從前我花掉無數白天夜晚、很少人理解的一切,到頭來讓我在北京過得十分愜意。我驚嘆這一個城市的容納力與廣大,自己的一切努力與矯情,在這里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