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手套擦眼淚》恐怕會成為年度令我落淚最快的一本書了。翻開此書不到一小時,眼淚就在我眼眶里打轉,而看完此書后的兩小時,我都沉浸在書中難以入眠。畢竟生命與愛情永遠牽動人心,《戴上手套擦眼淚》雖選擇了一個看起來或許不那么尋常的故事,卻用最真切的情感與最實際的背景向讀者闡釋了這兩大主題。
全書用倒敘與回憶敘事的手法描述了上世紀80年代,艾滋病流行之際,瑞典兩位年輕人面對自我與社會間矛盾,為愛放手一搏的故事。書中,兩位男主角的故事線不斷與現實交叉,從斯德哥爾摩火車站大廳圓環到國王花園的同志咖啡店,從40年代瑞典同性戀者除罪化到78年的去病化,這本小說不僅關乎愛情,更從側面反映了瑞典LGBT平權運動的血、汗與淚水史。
一、生命與存在本身就是奇跡
大概生于世上的每個人,平生最大任務之一便是找尋與認識自我吧。然而人是社會動物,自我認知很大一部分要通過與他人的社會互動形成,這是美國社會學家庫利的“鏡中我”理論。
那么,當強烈的自我認同遭到來自社會的詆毀與反對,當不可自欺的自我與必須欺人的環境發生沖突時,人該怎么辦呢?
本杰明與拉斯穆斯就遭遇了這一困境。他們一個受制于虔誠的宗教家庭,一個受困于思想與眼界都較為狹隘的小鎮。當真實的訴求被鎖入世俗的牢籠里,困獸之斗,往往比旁觀者看的還要辛苦。
夏日小屋的某個下午,本杰明在玻璃反射的鏡面中看到了自己,那是他最接近自己內心的一次。在往后的日子里,承擔起耶穌見證人角色的他,越是把理所當然的世界當光明,越是對真實的自己感到膽怯。拉斯穆斯的出現像是一面鏡子,這個與他擁有同樣性取向,又俊美到足以點燃他愛情之火的人,一旦出現,就像本杰明的救贖,把他封閉的內心拉入陽光,甚至讓他有勇氣放棄堅持已久的信仰。
不同于本杰明,拉斯穆斯對自己的同性戀者身份則格外坦然。他是個浪漫的男孩,對愛情充滿幻想。科彭小鎮出現的白色麋鹿見證了他的浪漫,即使當他在贊嘆白鹿之美時,其父形容那只不過是不利于種群繁衍的劣種。劣種就劣種吧,好歹它是美的。盧克來修曾說過:“美貌、力量與智慧/支配著土地的分配/美貌是無形的威嚴/力量則讓人敬畏”。所以,即使書中有關拉斯穆斯尤其他性愛部分的描寫不是那樣美好,在那個年代,坦然的拉斯穆斯卻有不可被輕視的勇氣,與該勇氣為其鍍上不可被藐視的威嚴。
一如那頭白色麋鹿,你或許未見過它,卻不能否認它的存在;你或許不理解它,卻不能推翻它存在的合理性。既然不同的存在能帶給世界更多彩的美,每一個生命與存在本身都已是奇跡。
二、愛情永遠不可恥
愛情是什么?
列夫·托爾斯泰曾寫過“你愛的人就像太陽,你不敢直視他,卻無時無刻不能感受他的存在。”所以,如果將愛人比作太陽,愛情則像陽光。
愛情是至純至真的,是源于心底的呼喚。誰能離開陽光而活呢?一直生活在極夜里的人是會得抑郁癥的。于是,當本杰明在隆冬的斯德哥爾摩遇到拉斯穆斯,他就像久經極夜的人一樣,恨不得蛻去全身枷鎖,立即擁抱陽光。
無論在北歐還是南美,陽光都是一樣的。無論從窗戶透進來,還是赤裸裸灑在大地上,陽光永遠是陽光。所以愛情的本質也不在于發生在哪,存在于誰與誰之間,愛情本身是純粹的。
“我希望在我的生命里,能愛上一個愛我的人”這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訴求。男生可以說,女生可以說,喜歡女生的男生可以說,喜歡男生的男生依舊可以說,畢竟人之為人,對愛情的渴望是一樣的,將同性戀身份與疾病甚至疾病的傳播方式劃等號是多么愚蠢和極具誤導性的錯誤。
愛無關性別,對愛的渴望不該令人羞于啟齒,因為愛情永遠不可恥。
三、沒有不流血的戰爭
如今的斯德哥爾摩被譽為LGBT以及LGBT支持者的天堂,在每年7月底8月初的同志大游行上,來自世界各地的方隊都得以一展姿態。然而60年前,瑞典的LGBT平權運動并非一帆風順。
1944年,瑞典政府正式將同性戀者除罪化,此前同志一直被視為罪犯。1978年,瑞典政府將同性戀者去病化,也就是說從1944至1978的34年間,瑞典一直視同性戀者為病患。1987年,瑞典明令禁止民眾歧視LGBT。直到2009年5月1日,瑞典才正式允許同性婚姻,成為全球第七個承認同性婚姻的國家。
沒有不流血就能打贏的勝仗,也沒有不犧牲就能換來的戰果。瑞典的同性戀者并非沒有經歷過牢獄之災甚至電擊療法,即使是笑話如70年代的瑞典平權運動者常請病假說:“我感覺自己今天有點Gay”,透出的更多也是濃濃的自嘲與對當時社會的無奈。
所以,當今天同性戀者站在斯德哥爾摩街頭高喊“我們為身為同性戀者而驕傲”,他們大概很難想像60年前,站在斯德哥爾摩街頭的同志們在面對警察和周圍人眼光時有多么不易。在如今越來越多的同性戀者匯聚到瑞典留學與生活時,他們恐怕也難以想到就在半世紀前,斯德哥爾摩的同志們想要在聚會上拉開窗簾需要多大勇氣。
好在,雖然世界范圍內的平權運動還在繼續,籠罩在斯德哥爾摩的烏云已經褪去。
讀罷此書,當我翻開相冊,看到2016年斯德哥爾摩同志大游行第二天在老城拍下的一張照片時,當我想起去年某天,在斯德哥爾摩火車站大廳(書中同志圓環旁)看到前面男生背包上有句:My superpower is gay, what's yours?(我的超能力是愛同性,你的呢?)時,我心底不由得涌起對瑞典平權運動先鋒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