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歲的光景,亦或七、八歲。
記不清了,總之是那種模模糊糊的混沌。
混沌之中,卻有一個事兒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中。
不思量,自難忘。
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已經經過了無數歲月的蕩滌,但它卻似乎日漸清晰起來。
……
5月的暖風吹過來,吹過來,一陣一陣,天氣就越發地熱起來了;布谷鳥從遠方飛來,在薄霧籠罩的清晨,在旭日當空的正午,在晚霞如織的黃昏,閃過頭頂,越過樹梢,飛舞在田野上空,“布谷——布谷——布谷”,恬靜的,悠悠揚揚的。
人們都知道,麥芒黃了,熱火朝天的午收即將來臨。
一個周末,一個鄰居家的姐姐,穿個新裙子一路蹦跳著來尋我玩,她那個裙子太漂亮,白粉相間的顏色,泡泡的袖子,大大的裙擺, 跑起來一路流轉著,看的我眼睛都直了。晚上睡覺前,我悶悶地不作聲,被我娘一眼就識破。
“你想要個新裙子吧。”
“是的,就姐姐她那樣的。”
“行。這樣,過幾天就收麥了,你好好地拾麥子,拾完就扎好一把一把的,扔到咱家豬圈蓬子上,曬干了我給你捶捶,粒子脫出來裝在袋子里拿到集上賣,賣了錢就給你買比她那個更好看的裙子。媽媽說話算話,只要你好好拾麥子,我保證賣了錢給你買裙子,保證不把你拾的麥子充公放到咱家的糧倉里。”
我自然相信媽媽的話。
我們家住在村子里主干道的旁邊,要是城里,該叫做黃金地段。午收季節,整個村子各家戶收的麥子都用車子拉著去北場上去脫粒。而我家旁邊的那條大路,就成了絡繹不絕的拉麥子板車的必經要道。
雖然占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并沒有像馬六甲海峽上的海盜那樣,猖狂地明目偷搶;雖然拉車子的人在前頭,還趕著牛,滿滿的高高的一車連著秸稈的麥子顫顫悠悠地從我跟前經過,我就算從后邊拽下一大抱,主人也會渾然不覺。
我拾下的麥子,都是從車子上自己掉下來的。從天亮到天黑,我就坐在自家門口,看著拉麥的車一輛輛走過。我以每隔20分鐘的頻率奔到大路上,從南頭走到北頭,拾掇一遍。現在想想,那時候我似乎充當了掃路機一般。掉在路上的帶穗的麥秸一根一根撿起來,當然了有的時候會一下子撿好幾根,一小撮,多少完全根據車子掉下的數目為準,掉多少撿多少,撿多少得多少。一一放到院子里那個老棗樹下,得空一把一把扎起來碼好放在豬圈蓬子上,讓火辣辣的大太陽直直暴曬。
由于老是在太陽底下撿麥穗,老是出很多很多汗,這么老擦著擦著,眼睛那都擦破皮了。想想為了一件花裙子,得有多拼呀。
一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兩周過去了,豬圈蓬子上擺滿了厚厚的我拾的麥子,甚至都沒有盛下,還另外找了新的地方。
二十天過去了,午收接近尾聲。
北場地上各家的麥子大多已收進糧倉。我便日日纏著我娘給我捶豬圈蓬子上的麥穗。她手里騰出空來,真的把我所有的麥穗都捶干凈脫了粒,拉到集上賣了錢。
我娘把錢放在我手里攥著,由老爸領著我去了鎮上的百貨大樓選裙子。那個百貨大樓,當時在我眼里大概就如同今天商貿的新世紀廣場一樣繁華,有著數不盡的花裙子……
新裙子買到了,泡泡的袖子,大大的裙擺,跑起來一路流轉的樣子,美翻了整個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