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曾取名,不如爺,您給想一個罷。”太子妃將我扶起。
“今兒是八月十五。”太子低頭看著我:“姑娘又有平分秋色之貌。不如便叫均秋吧。”
“均秋,沈均秋,”我默念,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名字。“奴婢謝太子賜名。”
洪武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我有了一個新名字,沈均秋。江陵陳小魚,已經(jīng)死了。
太子府的日子極其平靜。府里使喚丫頭又多,平日里我不過做些灑掃之事,甚是無趣。
長孫殿下倒是常找我聊天,聽我講一講民間的故事,很羨慕的樣子。
“殿下那是沒過過苦日子,每次鬧旱災(zāi)的時候,成群結(jié)對的人都要出去要飯呢。”我煞有介事地說。
“要飯?”允炆問道。
“是了,所以啊,鹽江一帶每年正月十六都要過 乞食節(jié),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得穿上破爛衣服,去鄰居家討要米麥?zhǔn)2耍獊淼娘堅儆猛吖拮又笠恢蟪裕苁窍闾稹!蔽艺f。
“若我做皇帝,一定要讓人人吃飽穿暖,不讓百姓再過這乞食節(jié)了。”允炆握緊了小拳頭。
“想不到長孫殿下小小年紀(jì)竟有這般志氣。”我表揚(yáng)。
“那是自然,將來太子要做皇帝,我也要做皇帝的!”
“好好好!”我捏了捏他的臉。
“長孫殿下,該念書了。”嚴(yán)厲的聲音傳來了。那是方孝儒,允炆的老師,也是整個府里最恐怖的一個人。
他一言不發(fā),不怒而威。允炆乖乖地向他行禮“是,夫子!”
“先生,我可不可以陪允炆一起讀書?”我鬼使神差的發(fā)問了,一抬頭便迎上方先生嚴(yán)厲的眼神。
“老夫從不教女弟子。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一個小丫頭,好端端讀什么書。”他一甩袖子。
“為什么不可以?卓文君,蔡文姬,李清照,不都是出了名的才女嗎?雖然我只是個大字不識的粗使丫頭,但我讀些書,以后幫管家記個賬本,幫太子妃抓個藥,都是可以的呀!”我理直氣壯。
“你要讀書,自己去讀便好,何必來找老夫?”方孝儒說。
“那是因?yàn)椋L孫殿下日日同我叨叨,說您的學(xué)問好,無所不知,厲害的不得了!”
“噢?”方夫子似乎眉頭舒展了不少。
“夫子。”允炆又作揖:“我看書房也確實(shí)少個丫鬟,幾個小童笨手笨腳,服侍的也不好,不然就讓她來奉茶吧。”
“既然您開口了,那老臣便遂殿下之愿吧。”
于是,我順利進(jìn)入了書房。
讀書,果然是件妙事。我常常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每日三更,我便開始讀書,吃飯也讀,打掃也讀,夢中都要讀。和我同屋住的錦繡笑話我說“你怕是想考女狀元吧!”
夜晚讀不懂的書,我便在白天“蹭課”時詢問允炆,他皆能一一解答。
?只是每次問了傻問題,方先生總要譏笑幾句:
“小女子,不是讀書的料!”
讀書之余,我也央求允炆教我琴棋畫。
大概我的樂品很差,一首《漁樵問答》總也彈不好。允炆便學(xué)了先生的樣子,拿著戒尺打我手心兒。
“哎呦!”我叫道:“這農(nóng)夫漁夫每天種地打魚,忙得很,哪有功夫?qū)η樱@曲兒不好,咱們還是換一個吧。”我央求。
“強(qiáng)詞奪理。這首已經(jīng)最簡單了。”允炆道。
“不然你給我彈來聽聽罷”
允炆遂動手撫琴。我聽得陶醉入迷。
想不到允炆小小年紀(jì),竟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太子對他要求如此嚴(yán)格,為他請了最厲害的大儒做師傅,既學(xué)讀書,又學(xué)理政。他每日也就睡兩個時辰罷。他的心地又這般善良,這般細(xì),不管是朝廷上的大事,還是我們這些下人的小事,他都事事盡心。
琴聲停了。
“真好聽。”我說,“殿下練了好久才學(xué)會的吧?”
“勤加練習(xí),一兩日便會了。”允炆自豪的笑了。
“你們皇家兒女,雖是錦衣玉食,倒不如我們尋常人家逍遙自在。”我言。
“也不一定呀,我看四叔便極自在。”允炆道。
“燕王?”我對這個屢立戰(zhàn)功的風(fēng)流王爺略有耳聞。
“不錯,他總在塞外放馬,牧羊,不怎么在京城。不要啰嗦了,快把新學(xué)的曲子彈給我聽聽,小心我再打你。”允炆頗像個小大人。
幾個月來,方孝儒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我這個嗜書如命的伴讀身份。
這天方夫子教允炆《論語》,講了“半部論語治天下”的故事,相當(dāng)有趣。
又講了《季氏篇》,向允炆傳達(dá)交友的道理。
“益者三友,友諒,友直,友多聞。”方夫子讀道。“殿下在日后交友時,也當(dāng)選寬厚,正直,博學(xué)之人。”
允炆點(diǎn)頭。
我打眼一望,這“友諒”二字甚為眼熟。默念道“友諒,友諒,陳友諒!”我大呼,眼前一黑。 ?
我猛然想起娘親小心藏在佛像后面的。
我生父的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