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去喝粥的那家店，有個熟客，晚上只要下班耽擱一會兒，就能碰到他。

熟客諢名“小老外”。

小老外既不小，也不是老外，是個干巴老頭。叫他小老外，是因為他喜歡用外語跟人打招呼。

小老外長得瘦長，手長腳長臉也長，干脫了相，衣服穿在身上晃里晃浪的。小老外雖然干巴，看起來卻蠻體面，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衣服雖然晃里晃浪，但是很是干凈平整。白襯衫里頭認認真真穿了汗衫打底，并不會像很多這個年紀的老頭們，里頭什么都不穿，一出汗就映出一對褐色乳頭。

每晚吃晚飯的時候，快餐店的幾個店員就在店里占了桌子干活兒，有時候包饅頭，有時候包燒賣，有時候卷春卷。

小老外進來了就打招呼：“Hello！”

?店員們就極興奮：“小老外來啦！”

小老外走近了，伸出枯長的右手，手心朝前擺到耳邊，頭往右微側：“Hello!”

店員們停下活兒哈哈大笑，然后討論起小老外怎么像以前在這里插隊的一個瘋掉的知青。

小老外每晚照例會要一份店里自制的醬，醬1塊錢，小老外吃不了一碟，店員舀了半碟，小老外就會喊：“行了行了，吃不了那么多。”

店員：“這是5毛錢的量。”

小老外：“這么多夠我吃了，5毛錢就5毛錢。”

店員：“不找錢啊。”

小老外：“不找就不找。”

“ Добрый вечер! ”小老外用俄語打了招呼，興高采烈地端起東西回座吃去了。

店員們就像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笑話，哈哈大笑起來，有一兩個一邊跺腳一邊笑，一邊笑一邊拿護袖擦眼淚，嘴里說著：“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好玩呢”。

小老外每天都來，每天小老外來的時候，店里都是歡聲笑語，格外熱鬧。

小老外姓甚名甚，無人知曉，好像也從來沒什么人想到要去打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