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型說,我們天生相克

陳廷認識我是一次志愿活動,我是志愿者,我服務過他不超過七秒鐘。

我認識陳廷是一封信,他是寄件人,我是收件人。我打小愛一些誠意滿滿的小物件,信是最浪漫的一部分,我在十六歲時候就發誓如果以后遇到一個我所愛慕的人,我一定會給他寫一封滿滿的信。從年頭攢到年尾的那種積累。

可我現在十九歲,我對美好事物的向往遠遠減弱。如果說,我能遇見我所喜歡的人,我想也是一件難如登天的偉事。我不清楚我愛如何的人,那個人長什么模樣,那個人的音色如何,那個人的脾性如何,我都描述不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我只知道,我是不討厭陳廷的。

十九歲不如十八歲所描述的動容,情懷隱匿。我愛十九歲,我大一,學著從未涉足的專業,與省內各地的同學打著交道,磨著自己苦澀卻向陽的性子。很多時候,我總覺得在夾縫中生存。

我摸不懂室友的性格,我們不像初高中學生時代的女孩們來得莫名其妙與純粹,我們無時不刻地待在一塊,反而更有距離感。這場遙無止境的距離感,敦促我一次次嘗試走出舒適圈。

走出我曾蜷縮的地帶,我發現我愛上了做志愿者。或許是天性使然,我從小愛小動物,我在學生時代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我地高中同桌曾一本正經說過,“哎,你這樣子,會錯過,會失去,對你好的人哦,可能到最后你會發現你失去的這個人也是你所喜歡的!”

那時候十七歲還是十八歲的我一定嗤之以鼻,表示不可置信也毫不在意。

但是我想說,現在,此刻,我真的覺得被他這個烏鴉說中了。打下第一個字開始,我就在后悔,徜徉在這片后悔海里,一直躊躇。

陳廷給我的信,很簡單,他是一個美術生,這不大不小的4A紙,更多的是他的一幅素描畫。

畫的內容也很簡單,我向前來參加獻血活動的他指引了左方向。明明當時人流不急不緩,但他畫得卻有力溫柔地像是整顆宇宙都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那天我穿了藕粉的羊角扣大衣,乳白色棉長裙。他細致得竟把裙擺的褶皺勾勒了出來,竟也活靈活現。我收到這封信是小寒,小寒那天風冷得出奇,差點卷走了手指尖的這封信,或許也是我的手指尖在顫抖。

獻血那天是冬至,是2020年的冬至。我吃了幾口湯圓,匆匆趕去志愿地點。芝麻的甜香味還在我口腔里溢著。我從來沒覺得在學校的第一口湯圓會是我覺得有史以來最甜膩的一口。

我早已忘記陳廷是哪個過來問流程的同學了。他在寄給2021年小寒的我的信,有說明,他是那個讓我早些去獻血的男孩子。

頓時豁然開朗。冬至那日,趁著中午閑暇時刻,我問旁邊的醫護者,“阿姨,我可以去獻血嗎?現在人不多。”那個約莫四十來歲的阿姨,慈祥極了,“當然可以呀。”

小針尖點在右手食指,刺痛一瞬,驗血的護士比對著血型。我十九歲,第一次知道我是B型血。上獻血車的排隊是漫長的。

“嗨,同學,你是志愿者,你排我前面吧!”很突然,一個男孩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并指了指前方。我躊躇著,一邊想著盡快獻好血繼續做志愿,一邊猶豫著插隊是不是不夠道德。

等我還未有反應,男孩小心翼翼推我上前,眼尖似的瞧到了我手中的獻血單,“B型血呀,我是A型哦。”我饒是不夠機靈,什么事情都是慢半拍。男孩早已徑直走向我原本的位置。他沒讓我插隊,他為我留了一個位置。

我明白,他就是陳廷。

“我查過B型血的性格:樂觀向上、宅心仁厚、直覺比較敏感、內心深處比較有疏遠感。”

陳廷信箋的末尾處,用雋秀的字體寫到,每個筆畫都顯得文縐縐。他明白的,我所有的疏遠感都是有理由的,他卻天真地歸結為血緣的起源。

我們從天降臨,帶著一份躊躇而又稚嫩的情愫,我們在閑逛,終于有一天能遇見一個讓自己眼前一亮的人。上天指引你,告訴你,上前去吧,在一個特殊的節日里,在一盞不滅的日落里,你們要相遇,你們要彼此了解。

“你知道,A型血與B型血是相克血型嗎?萬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就比如說,A型血和B型血不能互輸。”

這是我給陳廷的回信。陳廷生得清秀,像初雪時落下的一片六花,那六個角到底是與我的不夠契合。一封信綿延了半個月,冬至抵達小寒。

提到陳廷,我時常回想起那個畫面。他手里拿著自己的單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往后走。我從來沒遇見過這樣子的人,我也思忖過到底是有著怎樣家教的男孩子,才會做出如此雙全卻委屈了自己的事情呢?

我到底是面熟了陳廷,學院下完晚課,冬日夜色總是落得更快,我總能在那盞路燈下瞧到他。我不知道他用多少收買了同我一塊的好友,那個平日嘰嘰歪歪的小女孩現在在我耳邊提及的總是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喜好,畢竟像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自己的喜好到底如何也不確信。

我到底是知道了他的心意,我懷揣的情愫更多的是緊張,以及害怕。我到底是害怕的,我在陽臺拆開這封信,風很大,似乎要把陳廷的信箋吹走。我到底是有點想讓風把它卷走的,但又有些難以言喻的不舍。

我到底給他回了信,就那句話。我承認,我有猶豫。我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我敢涉足,但遠遠不敢涉足超出我能力范圍之外的。

十六歲的我,本以為會在二十歲那段光景,會存有一段長期的戀愛。但是當十九歲的我,更想在二十歲的時候遇見一個想要了解很久很久的人。所有的紙短情長,都能靈驗。

冬至說不能靈驗的美好,或許小寒可以,或許大寒也可以。如果大寒不可以,那么2021年的除夕與春節一定會靈驗的。

“嘿!”

2021年的第一場雪距離2020年的第一場雪,并不久遠。但是期待值卻遠遠不如這座城市冬日的第一場雪。

我抱著一摞書去往學院,是班主任突然急需的。

小雪起初微微的,走到半路卻紛揚起來。像是同我作對似的,全權落在我身上。似乎我一抖,也可以為自己下一場零零碎碎的小雪花。

我倒是嚇了一跳,我以為是雪花團團作伴震落的聲響。抬起頭是陳廷,他撐著傘,一大半的傘瞬間移到了我的頭頂。他的招呼聲有些急促有些喘氣,沒有往常咽喉吞吐出來字眼的清脆與干凈透徹。

“好巧。”我本想說句“干嘛”,但是我總覺得在雪天應該說些溫潤的話才算妥帖。

“不巧不巧,我特地過來為你打傘的!”陳廷左手撐著傘,右手撓了撓頭,嘴上說著有些別別扭扭的話,但是嘴角卻漾得彎彎的,如同一輪小明月,還露出了顆虎牙。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的直白,一下子噎住了,什么話都卡著了。我們就沉默著,他就隨我去學院。中途他有提出過幫我搬書,我沒理會他。

第三次,我笑道,“你幫我搬書,我幫你打傘得踮腳吧?”

陳廷一如所有少年時代所會出現的男孩子,他們都很青蔥,都很陽光,都是瘦瘦高高的,像棵小松樹,是要過圣誕節的小松樹,一到圣誕,便要掛上小彩燈,掛上像少女臉頰一樣彤紅的小紅燈,如果可以小松鼠也愿意掛上樹梢。

“你想得還挺周到……”陳廷一下子啞語,過了好一會兒,又是撓了撓頭。

從學院出來后,雪下得更密集了,一團團的,像裹成的小綿羊,咩咩在滑轆轆的柏油路上。到了岔路口,陳廷二話不說將傘往我手里塞,我倒是愣住了,急急忙忙地擺手,“寢室離這里不遠啦,我可以跑回去!”

“路滑!”

“這是你的傘!”

陳廷一下子接不住話,支支吾吾了半會兒,傲嬌似的,“我樂意!”

來來往往的人很少,雪天更多的人都是在陽臺上記錄雪色,然后分享給喜愛的人。

我突然想到什么,往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這是我對陳廷的回信。

“張開手。”

陳廷很是聽話,張開了右手。我將折成兩半的小信箋遞到他的手掌心。

“你的回信。本來也想著該怎么給你呢。”我沒敢瞧他的模樣,也不敢瞧他的眸子,我的回信很清冷,就像這場雪,突如其來地來,莫名其妙地降落,就像是不速之客。

但是雪是溫柔的不速之客,也是受人歡迎的客人。我的回信,也是客人。

“我,我,我……我會回去認真看的!”陳廷攏住手掌心的信箋,不知道是不是天一下子驟降了,他的耳朵紅紅的,就像是冷冽的冬風一吹,吹凍紅了。

他左手的傘二話不說硬塞給了我,自己倒是沖進了雪天里。

他都還沒進雪天,大半的身子早已落得白花花,雪花早已安家。

我不知道他看完這封信,還會不會這么雀躍,也還會不會魯莽地再為我撐一次傘。


果然,陳廷到底是沒有出現了,他好像隱匿著。但我居然懷念起了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我竟有些惆悵,我承認,會突然覺得空了一塊,好像生活出現了一段斷裂的空白。

我承認,我開始有那么一絲絲,想念那個A型血的男孩了。

承認的事情可以很多,但大多都是在事后的。如同后悔,一直都在事后。事前的事情再去追究總是難免落魄的,難免過于狼狽。

今天,冬日從來沒有這么溫暖過,我做志愿,很輕松的志愿活動。夕陽欲頹,最后一抹日色攏住我左半臉頰,我是如此果敢地迎面著橙黃日落。

我突然又想起那個片段,也是在黃昏日落處,我的高中好友轉動著筆尖,認真道:“我覺得你會錯過喜歡你的且你也喜歡的人呢。”

我甚至都忘記怎么回復他的了,或許我磨刀霍霍向豬羊,或許我試圖辯解。我也忘了,但是此刻,我的眸子滾動在黃昏的溫柔里,一汪一汪的柔水似的,將我掀翻,我似乎認同了他的話。

如果冬日的黃昏足夠溫柔,足夠妥帖,你也足夠幸運。

“嗨,血型說,我們相克。對不起,我想慢慢了解,然后試圖推翻這個假說。”

陳廷遮住最后的夕陽,用著極致溫柔的語氣,周身也被擁了毛茸茸似的光圈。吹不散似的溫柔裹著他,軟綿似的冬風溫吞起來。

一下子,我突然開始期待二十歲。我想到了二十歲,我應該會更溫柔且堅定,不躊躇也不后悔。

作者:李可樂

來源:貝小西故事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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