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6年，桂林。我在漓江附近一條偏僻的街巷開了家賣少數民族服飾和其它紀念品的小店，等待著一個叫季穆陽的男人。
“這幾年你究竟死哪兒去了？”
“季穆陽，我很想你。”
“嗨，好久不見。”
這些話都是我在等待他時，看著密密麻麻走過的熱鬧人群時想到的，我不知道他去過幾個地方，也不知他經歷過多少艱難，甚至不知道他已變成什么模樣。
桂林的桂花有四種：金桂呈金黃色、香味濃郁；銀桂為斑白色至黃白色，香氣略淡；丹桂分橙紅或桔紅，極為漂亮，醇香味濃；四季桂花呈檸檬黃或淡黃，花香氣清淡。我獨愛四季桂，那也是季穆陽的最愛。
漓江江水清澈，四面環山，撐著竹筏劃過，水波蕩漾，頓覺煩憂全無。若逢下雨，攤開手掌，那雨輕輕柔柔落在掌心，如愛人的親吻，細密而綿長；如遇天晴，陽光傾瀉而下，江水泛起層層波光，整個江面都籠罩在金色光環中，就像走進心儀的城堡，王子就在前方。
我看過很多人走過，或急或緩；聽過很多人的故事，或悲或喜。總希望能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或者聽見有人輕喊他的名字。
那個叫季穆陽的男人在我夢里出現過無數次，每次留給我的都是背影，我大聲喊他的名字，他就會突然消失。夢里的我總是很蠢，明知他會離去，我還是會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我常常去月亮山小坐，靜坐在月亮媽媽小樓，看著遠山，季穆陽的臉就會突然浮現在我眼前，我常常跟他對望，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會來。
更多的時候，我只是靜坐在小店門口，仔細看過往的行人，我知道季穆陽就在他們之中，即使我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等到他。
等待，是一個美好又磨人的小妖精。
【2】
2009年，季穆陽與沁心畫廊簽約，正式成為畫廊的畫師。
我吵著要季穆陽請客，他欣然答應，我點好燒烤坐在木椅上等他，他如約而至，身邊站著的是孔小菁。我夾著雞腿的手抖了一下，它就輕輕滾到地上。
“笨尹茵，你腦子進水了吧？老這么笨手笨腳的。”我還來不及說話，季穆陽就開口罵道。
季穆陽就是這樣，他對我很兇很兇，有時候我心底明明是討厭他的，為何還會乖乖呆在他身邊？這個問題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困擾著我。
“沒事啦，讓服務員過來清理下就好。”孔小菁微微一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
我承認，我打心底很喜歡孔小菁，美麗毫無瑕疵的臉蛋，白嫩的皮膚，說起話來輕輕柔柔，我都忍不住想靠近，何況季穆陽呢？
我尷尬的笑笑，看著對面郎才女貌的一對，真想逃掉。但是，我還是厚著臉皮吃完了那頓晚餐，我吃的太多，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季穆陽跟抓小偷一樣：“你看你，不會少吃點啊？搞得半個月沒見過肉一樣。”
“我真有三天沒碰肉了。”我翻了個白眼說。
孔小菁干笑兩聲，我才注意到自己有多丟人，不過人都丟了，我還能怎樣？難不成去造個時光機，把時間調回到一個小時以前，如果真的可以，我寧愿今天沒來這里。
“我待會兒先送小菁回去，你要跟我一起嗎？”季穆陽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
“啊……你去送，你去送，我自己回去。”我打著哈哈說，心底卻把季穆陽罵了一萬遍，這個臭小子真是見色忘義，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事實上，最后我也沒有收拾季穆陽。回到寢室，不開燈就知道室友們肯定回家去了。我打開手機，有季穆陽的信息：“多站會兒，再睡。你吃太多了，死肥豬。”
我對著手機大罵：“季穆陽，你這個瘦死豬。”
看吧，季穆陽就是這樣，一邊兇我一邊寵我，一邊鄙視我又一邊關心我，有時候我在想，如果這么多年沒有季穆陽，我會怎樣？想著想著我就沉沉睡去。
【3】
半夜，心里一陣一陣的惡心，我跑下床沖進廁所，幾乎嘔吐出今天吃的全部東西，我感覺眼睛快要睜不開，額頭也直冒冷汗，我用手撐著扶臺，整個人幾乎快要垮掉。
我靠著扶臺，全身無力，就在我閉上雙眼沒一會兒，便聽見季穆陽的呼喊：“尹茵，尹茵……”
我想要回他，可是開口的聲音自己都聽不見，他一遍一遍的呼喊，我扶著墻，艱難的走向窗戶，平常一分鐘就能走到的地方，那一刻我覺得好長，長到好像永遠也見不到季穆陽一樣。
我使勁拉開窗簾，他看見我，焦急地問：“你怎么樣？”
我覺得累，他的臉在我眼前漸漸模糊，隨后的事，我就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看著頭頂白的嚇人的天花板，掙扎著起身，一動才感覺到手被什么緊緊抓著，我這才注意到季穆陽，他被我的動作弄醒。
“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握緊我的手說，目光滿是擔憂。
“我怎么在這兒的？”我跳過他的問題反問道。
“我把你扛來的，我把你們宿舍窗戶砸壞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我才知道，季穆陽砸壞了一樓的玻璃，翻進我們宿舍，冒著挨處分的危險將我送進醫院。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他起身摸摸我腦袋，轉身給我倒水。我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下一眼看見他滿是傷痕的手臂。
“季穆陽你是豬嗎？受傷都不知道去包扎下？”我故意提高音量罵他。
“嘿嘿，你沒醒，我不敢走。”一時間，我的眼淚洶涌而出，季穆陽你這個大笨蛋。
“又哭，你不知道你哭的時候好丑啊？快喝水。”他把水杯遞過來，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輕接過，眼淚還是不爭氣的往外滾。
“疼嗎？”我帶著重重的鼻音問。
“不疼，幸虧你這個笨蛋沒事，要不然我可虧大了。”他故作輕松的說。
季穆陽說這些話的時候，差點讓我忘記他救我的本能。善良的季穆陽遇見一只快死的貓，也會奮不顧身上前，而我，在他眼里其實跟那只貓并沒有什么區別。
【4】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季穆陽，沒課的時候，他總是整夜整夜呆在畫廊，后來索性搬離學校，在畫廊對面租了一間小房子。
我無聊的時候會給季穆陽發短信，問他在干嘛？吃飯沒？什么時候回學校……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可是他好像越來越忙，每次盯著手機屏幕漸漸黑下去，我的心里就異常難受，沒有他的消息。我那時候不知道，原來這么多年的陪伴，他在我心里早已不單是朋友那么簡單。
臨近期末，學校查課查的嚴，季穆陽發信息給我：“尹茵，你會幫我搞定的吧？”
我當然會幫他搞定，他是一直守護我的季穆陽啊，我怎么忍心拒絕？
于是我哀求羅閔，他笑著反問：“你這么確定我會答應？”
“那當然了，你最樂于助人了。你不是要學畫畫嗎？正好去學學。”我厚著臉皮說。
羅閔是我們社聯辦公室的副部長，大一開學經過面試，我輕松殺進社聯辦公室這個部門。部門女孩子很多，干事也就能在部門呆一年，意思就是說如果大二我們沒有競選成功，就會自動退出部門。我記得當時我的競選演講很爛，我能感覺到臺下的評委不愿聽我廢話，因為我是那天最后一個上臺的，大家都想早點離開，對我并不抱太大希望。我一著急，說了不到兩分鐘就跑下臺拿出厚厚的一沓紙，那全部是我的心血，不料他們說：你可以直接進部門了。
其實我也是到后來才知曉，為何那么多人就我獨獨初試就直接進入部門。他們選我的原因很簡單，面試時我是唯一一個帶著厚厚的本子和畫冊上臺的，而辦公室這個部門做的事情很雜，你可以不擅長演講，但必須要會文字資料、制作海報、通知各社長開會……而我正好基本都會。
至于對羅閔說的話，我并不是在拍馬屁。我之所以敢如此大膽哀求，不過是因為他每次做事都會帶上我，剛開始我挺不喜歡他的，總覺得事事都叫我并嚴厲對我，我覺得他就是針對我。有一次又被他喊去值班，我說：“我有課，師兄你能喊別人嗎？”
“我一會兒在三樓等你，我們一起。”他完全不理會我。
等我氣喘吁吁趕到克勤樓三樓時，看見班長的那一刻，我窘迫極了，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沒錯，我撒謊了，那天根本沒有課，他分明清楚，只是不想用話揭穿我。
“你想什么呢？”羅閔輕聲問。
“沒，你記得下午來，我在逸夫樓門口等你。”我邊說邊跑，完全不給他拒絕我的機會。
羅閔在背后喊：“喂，我還有話沒跟你說。”我跑的更快了。
那個時候我若聽見羅閔的話，我想我永遠也不會找他代課，也不會哭的那么撕心裂肺。
【5】
晚上羅閔沒有如約而至，我打電話給他，沒人接，我在心里狠狠罵他：“羅閔，你這個騙子。”
我一心擔心院長會來查人，把我QQ好友能來上課的人全都聯系了一遍，但是沒有人有空，期末又逢周五，大多約會去了。
那天最后，院長出乎意料沒來查人，我開心的往宿舍走，我給羅閔發信息：“還好沒查人，你早點休息，周一見。”
我刷卡剛打開宿舍大門，手機就響起，我接聽：“茵茵，你要不要來人民醫院？羅閔學長出車禍……”
我沒聽見小雅后面說了什么，匆忙跑到學校正大門攔了輛出租就往醫院趕。
我趕到的時候，很多人圍在病房，我分開人群，站在他病床前。他還沒有醒過來，鼻子上插著輸氧管，我小聲問部長：“師兄怎么出事的？”
“他朋友說他趕著回去上課，開車開得急，拐彎時與一輛比亞迪直接撞上……”部長的話差點讓我癱倒在地。
我扶著墻看著病床上的羅閔，那一刻我心里全是后悔，如果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找他。可是生活沒有如果，羅閔因那次車禍失去左腿，人生也因此脫軌。
我扶著他練習走路，一遍又一遍，總是走不到五米，他就會失去平衡倒地，我跑去扶他，他甩開我的手，沮喪的坐在地上不愿起。
我望著他哭，跟他說對不起，那陣子我每天都會哭好幾次，他看見我哭，伸出手拉著我的手腕：“不怪你，你以后別來了。”
那段時間，羅閔異常敏感，看見奔跑的小孩他會發脾氣，看見路過的情侶他會轉身回病房，看見我哭他總會說：“你不用可憐我，你走啊。”
他一次又一次的趕我，我卻挪不動腳步。我知道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我，他太善良，不忍心遷怒于我。我更加內疚，于是，我課余時間都跑去醫院，希望他早點好起來。
這是2010年的一月，剛過元旦不久，屬于完美羅閔的人生就這樣結束了，從此他就變成沉默的羅閔。
【6】
季穆陽來找我時，羅閔還沒醒。
我在門外跟季穆陽講這些事的全部經過，他摸摸我的頭輕聲安慰我：“這不關你的事。”
我心里很清楚，若不是因為答應我，他不會著急趕回學校，就不會出事，也就不會失去他的左腿。
我讓季穆陽先回去，他欲言又止，最后轉身緩緩走在長長的走廊，他回頭，我沖他擺擺手，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轉身往病房走，不知道我跟季穆陽下一次見面又是什么時候。我讓他給我家里帶話，說我在學校打工，寒假就不回家了。他沉默很久之后，問了我一句話：“他真的那么重要？”
我想解釋，卻脫口而出：“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變成這樣。”
我沒有看見季穆陽眼里黯淡的光，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才發現好久不見，他竟然瘦了不少。
“我說過你不用可憐我。”羅閔站在門口說。
我不知道羅閔什么時候醒來的，也不知道他聽見了些什么，我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什么也沒有說，默默走進病房折疊被子。
年少時，我們總時太倔強，明明想留住一個人，卻時時傷害對方。好像只有那樣才能刻骨銘心，才能證明自己心里有多在乎。
羅閔一把抓起被子扔出窗外，看見我紅著雙眼不說話，他一把推開我，憤然離開，沒走多遠就倒在地上。
我被重重撞在床尾的鐵桿上，我想跑去扶他，可是疼痛讓我爬不起來，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一瘸一拐的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
我已經很久沒有哭了，羅閔他不喜歡我哭，他怕我是在可憐他，我知道他只是不想遷怒于我，不想我難過。
羅閔回來的時候，已經不再憤怒。他拉過我的手，柔聲說：“對不起。”
我搖頭，忍住眼淚扶他坐下。
“疼嗎？”他看著我輕聲問。
我依舊搖頭，不知道說什么好，氣氛有點緊張，我說：“我不會離開的，放心。”
羅閔抬頭看我，我看見他眼里瞬間晶瑩，我回避他的眼神，轉身丟給他一句：我去買飯。
我們都不知道，有時候，一個人一句話，會給你多大希望，也不會知道，日后會因此多絕望。
【7】
季穆陽找到我，將一張工資表遞給我，我看見那是五位數的數字，高興的吵著讓他請客慶祝。
季穆陽拿出手機，神秘兮兮地遞給我，我接過，孔小菁好看的臉就赫然出現在眼前。背景就是我跟季穆陽常去的天臺，她的笑容讓身邊一切都黯然失色。
季穆陽得意地問我：“我的工資基本全部靠它，不錯吧？”
我的手抖了一下，手機差點滑落，我把手機還給季穆陽，假裝輕松道：“她真厲害。”
季穆陽向來情商低，應該也沒聽懂我話中的揶揄。臨走前，我故意氣他：“季穆陽，我要是跟羅閔好，你會不會替我保密？”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那目光太過復雜，第一次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怕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謊言。
那天的最后，他也沒回答我。我留下他，一個人匆忙離開，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我，總之我不敢回頭。
羅閔漸漸不再消沉，他開始習慣拄著拐杖上、下課，偶爾會帶給我一些他上實驗課做的小玩意，我都笑著一一收下。
羅閔開始把我介紹給身邊的朋友認識，他有很多朋友，那幾個月，我課余時間幾乎全部拿來陪他，他總是笑意淺淺的望著我，我卻從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跟季穆陽偶爾會通幾個電話，但每次我這邊都嘈雜不堪，我聽不清他說什么，于是掛掉電話回他信息，可是他一次也沒有回過。
羅閔跟學校申請住到校外，他的腿有時候還是會莫名其妙的痛，這樣的時候，我主動買飯給他送去，他笑話我：“茵茵，你快成送外賣的了。”
“那你算沒算過，要給我多少跑路費？”我開玩笑。
“欠一輩子，下輩子再還行嗎？”我不是季穆陽，自然知道羅閔話里的意思。
我突然想到季穆陽，想到季穆陽手機里笑著的孔小菁，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心之下點的頭。
羅閔拉我入懷，柔聲說：“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我腦海里全是季穆陽，季穆陽你看我身邊也站著別人了，季穆陽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的淚水在那一刻決堤。
羅閔大概以為我感動至極，激動之余捧起我的臉，低頭吻住我，那一刻，我忘了躲，我睜著眼，眼淚更加洶涌。
我和季穆陽從小一起上學放學，一起穿過逼仄的長巷，一起走過嘈雜的大街，一起抄過桃園的小道，也一起被老師逮過遲到，一起被父母罵過晚歸，甚至一起撐過一把傘，喝過一瓶水……看似平淡無奇的小事，此刻我才發現，原來我和季穆陽一起走過這么多日子。
可是季穆陽，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把你弄丟了。
【8】
2011年國慶前夕，我見過一次季穆陽。
這一次，季穆陽身邊沒有孔小菁，他興奮的跑來找我，一見面我就告訴他我跟羅閔在一起了。
“日久生情，合適自然就會在一起。”我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說。
季穆陽聽我的回答，笑著說了句祝福，便轉身離開。
我看著季穆陽的背影，才發現，從上一次他從醫院離開，我就沒好好看過他了。再見，季穆陽，我在心里輕聲說。
2012年年末，大四實習，季穆陽出國了，在此之前他一次也沒有聯系過我。我每天晚上都會看一遍他之前發給我的信息，703條信息證明我們曾經那樣親近，而今這樣疏遠。
羅閔工作已經穩定，家人帶他安了假肢，除了走路慢點，基本與常人無異。我心里替他高興，做了他愛吃的印度飛餅給他送去，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眼神熱切的望著我：“茵茵，你搬出來吧。”
羅閔專門在我實習的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他把房間布置成我喜愛的淡紫色，鋪上紫色的床單。我看著滿屋子的淡紫色，想著的卻是季穆陽。
我沒有回應羅閔，匆匆收了幾件臟衣服就往洗衣臺跑。
站在七樓高的陽臺，我突然就不再恐高，心想：季穆陽，你現在過的好嗎？
我洗完衣服，端著盆往屋里走，羅閔一把扯過我，塑料盆掉在地上破了一道很顯眼的口子。羅閔的吻狂熱又急切，我拼命用手抵著不讓他靠近。
“羅閔，不行。”我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喊出這句話。
羅閔停下動作，看著我滿臉的淚水，我側著頭躺著不敢動。
羅閔發瘋一般的扯開我的挎包，將我的手機掏出來，用力一摔：“你那么放不下他，滾去找他啊。”
我第一次看見羅閔流淚，他眼里充滿了血絲，惡狠狠的將我推出門，同時丟出的還有我的手機和挎包。
我緩緩蹲下身，撿起手機，屏幕被摔的粉碎。我跑去手機店維修，店主搖了搖頭：“美女，都碎成這樣了，換一個吧？”
我以為，我從此就要遺失季穆陽了。
【9】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季穆陽那么拼命的賺錢，不過是為了我們高中約好要去桂林開店的約定。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孔小菁只是他畫畫的模特，他說的那句“我的工資基本全部靠它”里的“它”不是“她”，而是指那幅畫。
也是后來，我才知道，季穆陽那次興奮的跑來找我，只是想給我一個驚喜，他提前訂好了去桂林的機票，想國慶帶我去看看漓江，可是，我卻給了他一個意外。
我們那么相似，那么倔強，誰也沒想過先開口說喜歡，以為這么多年都走過來，以后的日子也會一起走下去。
季穆陽出國的第六個月，也就是2013年6月，我畢業。我給他發郵件，他還是沒回。從2011年那個國慶，他就換了號碼，斷絕與所有人的聯系。
我回到那條承載我們一點一滴的長巷，剛下車就跑去他家，立在空無一切的房子前，陽臺上季穆陽養的君子蘭也早已枯萎。好陌生的地方，仿佛他從來不存在一樣。
2014年年末，季穆陽離開的第二年，我買了單反，SD卡里滿滿都是他的家。我將照片發在網上，很快有編輯找我刊登，我給自己取了個筆名——四季桂茵，季穆陽最愛的桂花名和我名字的合并。
我還是會不停地給季穆陽發郵件，我知道他已經好幾年不用QQ，即使這樣，我仍堅持著。
2015年年末，我拍的照片在網上迅速火起來。季穆陽，你看，你的家在這里。我滿心失落，不知道未來在哪里。
堅持是一件很考驗人的事情，堅持一件沒有希望的事，更容易讓人心灰意冷。
我每天都會去一遍我們曾走過的街道，只是在2016年元旦，那條街被重修，白色的斑馬線很顯眼，房子被拆遷，而季穆陽還沒出現。
我買好去桂林的火車票，拍下沿途的風景，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季穆陽，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們曾經說好要一起開店的地方。
除夕夜，整個城市都熱鬧起來，我看著窗外絢爛的煙花，想起小時候，他把別人家里炸剩下的小鞭炮點燃扔進我的帽子里，嚇得我哇哇叫，我轉身報復他，他撒腿就跑去躲起來，在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一長串腳印，我就踩著他的腳印，逮住他威脅他給我買冰淇淋，否則就跟他媽媽告狀。
“尹茵，大冬天吃冰淇淋，你傻啊。”他舉著甜筒一臉鄙視的看著我。
“尹茵，你走慢點。”
“尹茵，把你作業借我抄抄。”
“尹茵，快點，我們又遲到了。”
季穆陽叫著我名字的時候，像是在微笑，我從來沒遇見過比他叫我名字叫的還好聽的人。
窗外煙花不斷，我起身回房，打開電腦，給季穆陽發了一封郵件表示祝福。便開始一一回復我照片下的留言，我用鼠標拉開看看，一共有146條，回到107條時，我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
下一條，我睡意全無。
留言寫道：笨尹茵，四季桂很快回國。
我顫抖著點開那個是四季桂的頭像，翻到相冊，忍不住打開，里面滿滿的全是一個人，低頭寫字的認真、上課的走神、巷子里的背影……
各種各樣動作的我，占了整個相冊，那個相冊有個好聽的名字——笨尹茵，我的最愛。
我知道再過不久的某一天，我的季穆陽會站在四季桂下，給我一個遲來卻溫暖的擁抱。
本文為原創，如需轉載，請與我聯系，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