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是一個戰火紛飛磨難重重的時代,也是一個難以忘懷大師輩出的時代。
33位各個領域的學者、名家、大師在從玉華、陳卓合著《民國風度2》書中的故事,個個都令人敬佩。他們經歷過相同或不同的政治時期,各有不為人知的人生際遇。
有人去世整整20年之后才得到應有的悼念;有人孤獨地對抗著整個教育體制直至死亡突降;知名歷史學家晚年寄身養老院度日凄寒;堂堂院士總是光腳布鞋出現在嚴肅大講堂上……而令我感觸最深的是李佩先生。
1.
因為她一眼就難忘,優雅氣質由內而外散發。
時間和經歷賦予了她獨特的氣質,從少女到百歲老人,她的面容也從姣好到高貴。眉眼間透露著溫柔和大愛,讓我一看就喜歡上這位百歲老太太。
美,真的是一種需要時間來證明的論據。真正的美人不僅僅在人生每一個階段都能呈現出那個年紀該有的美,還擁有著從骨子里散發的高貴品質。
2.
她努力,一直努力,到老了還努力。她一生都是時間的敵人。70多歲學電腦,近80歲還在給博士生上課。晚年的她在10多年時間里,開設了600多場“中關村大講壇”,比央視“百家講壇”還高規格。
沒人數得清,中科院的老科學家,有多少人是她的學生。在學術圈里,從香港給她帶東西,只用提“中關村的李佩先生”,她就能收到了。她的“郵差”之多、級別之高,令人驚嘆。
就這樣,她被稱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中關村的明燈”“年輕的老年人”。
3.
她隱忍,克制到超乎我所能理解的范圍。1968年10月3日,她的丈夫郭永懷再次來到青海試驗基地,為中國第一艦導彈熱核武器的發射從事試驗前的準備工作。12月4日、在試驗中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后,他在當晚急忙到蘭州乘飛機回北京。
5日凌晨6時左右,飛機在西郊機場降落時失事。當時飛機上十幾個人,只有一個人幸存。他回憶說,在飛機開始劇烈晃動的時候,他聽到一個人大喊“我的公文包”后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在燒焦的尸體中有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當人們費力地把他們分開時,才發現兩具尸體的胸部中間,一個保密公文包完好無損。
最后,確認這兩個人是59歲的郭永懷和他的警衛員牟方東。
力學所安排了兩個人,到家中陪伴她,郭永懷的助手顧淑林是其中之一,她在《我老師和師母》一文中
記錄了李佩得知噩耗的情形:
“我們來到郭所長家里,這也是我和郭夫人第一次見面,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郭夫人李佩先生嬌小秀美,從神情看出她已經完全知道了發生的事情。她極其鎮靜,大家見到后幾乎沒說一句話,屋子里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晚上我們留在他們家里過夜,我和李先生睡在同一間房間。整整一夜我的神經緊張到了極點,我一邊默默地想這個打擊太突然,李先生可怎么挨過這一夜,一邊準備著如果需要我為她做什么我可不能反應遲緩,一定要保證她絕對平安。
就這樣,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一直到早上。那一個晚上李先生完全醒著。她躺在床上幾乎沒有任何動作,極偶然發出輕輕的嘆息,克制到令人心痛?!?/blockquote>對于深愛丈夫的她何嘗不想放聲痛哭一場,但是她在別人面前卻選擇了那樣克制的方式。我相信在她獨處時,一定痛心疾首地哭過,在那些日子里,一定接連多日徹夜難眠。相伴二十載的愛人永遠的離開了,而且還正當英年,那該是怎樣的悲痛,怎樣的孤獨。
誰都無法感同身受,誰都無法替誰承受,那么多的傷痛是如何化解和度過,我們無從得知。唯一能解釋的是她的閱歷和努力,會讓她在面臨磨難時更有力量。
當看到《民國風度2》的這段描述時:“在當時,在郭永懷的追悼會上,她被懷疑是特務,受到政治審查的李佩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在當時的環境里,敢于坐在李佩旁邊,說一句安慰的話,都需要莫大的勇氣”,感覺她的經歷真是雪上加霜,相比來看,我們的那些小苦小燥瞬間都灰飛煙滅。
當我們用大師的情懷和遭受的磨難看自己曾經的那些苦難,都覺得不值得一提。也許這就是看人物自傳的好處之一,你苦,別人比你更苦,那么努力還那么苦,但自始至終,你都會收獲內心的平和,這點就相當困難。這樣思考我們就能指導自己的行為,把注意力集中在更有意義的積極面。
郭永懷走后22天,中國第一顆熱核導彈試驗獲得成功。郭永懷走后沒兩年,十幾歲的女兒去內蒙古當知青,李佩到合肥中科大繼續接受審査和勞動改造。政治的湍流二次次把她們卷進漩渦。
此后的幾十年來,李佩先生幾乎從不提起“老郭的死”沒人說的清她承受了怎樣的痛苦。只是,她有時呆呆地站在陽臺上,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更大的生活湍流發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唯一的女兒郭芹也病逝了。沒人看到當時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過眼淚。老人默默收藏著女兒小時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幾天后,她像平常一樣,又拎著收錄機給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語課去了,只是聲音沙啞。
"生活就是一種永恒的沉重的努力?!泵滋m·昆德拉曾這樣說到。李佩就是用經歷詮釋著。
她的民國風度,讓我們念念不忘,必有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