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中國農村出現了一陣打工潮,村里的男人拋家舍業的外出碰運氣,他們有的去北京房山一帶遠一點的地方,還有的去附近城市的螢石礦,但大多都是靠一把子力氣賺辛苦錢。
一年到頭,除了家里土地的收成,有一半是從外邊拿回來的。我們村和北灣子村也是這樣,就那么幾年時間,家家陸續蓋起了三間大瓦房。家境再好點的,會蓋四間,用上好的玻璃,兩層鋁合金材質窗戶框,燒的發紅的好磚好瓦。
媽媽跟我說我爸掙最多的時候,6個月拿回1萬7千塊錢,那年頭,可以這么形容,一座房子4萬塊錢,他丁算用半年時間掙了半個家。第二年,我們就蓋了新房子。
“那年頭錢值錢,也好掙,好好干的能攢個家底,將來給孩子蓋房子,說房媳婦都不成問題,不像現在,光景不好,地里的山藥蛋也不值錢。”坐在炕頭的媽媽跟我講著過去的那些事兒。
老曹出去的早,雖拋家舍業的,但沒幾年就帶著媳婦和兩個孩子最終就在外邊安了家,據說還當上了包工頭。
1
老曹的媳婦是我大爺爺的大女兒,名叫素貞,二女兒素梅跟我媽投脾氣,經常來我家,和我媽拉家常。每次一提到她的姐姐,她就會一遍一遍的咒罵,是那個沒好良心的畜生害死了她,之后又心如死水般沉靜,對她來說,姐姐的死是一個心結。
素貞剛嫁給老曹那會,家窮的叮當的。家里的那幾畝地不好好照料,沒有收成,后來糊口都成了問題,地久而久之就荒廢了。心疼姐姐的素梅總往她家跑,偷著帶去點糧食,勉強能開火。因為這件事素梅沒少跟自己男人生氣,她男人脾氣暴躁,不管三七二十一,過年還是過節,先砸家具,在揪著她的頭發,劈頭蓋臉痛打一通。孩子在邊上狼嚎鬼叫。
從廚房忙乎的媽媽耳朵特別好使,外邊有點動靜就跑出來看看。她站在我家月臺上,沖著西邊素梅家大喊幾聲,這倆人大過年的吵什么呢!不好好過年了!媽媽總是按耐不住要過去拉架,隨后手挽手把素梅拉到我家,待上大半晌。
2
老曹在北灣子村是出了名的窮書生,靦腆,愛干凈,學習好。下地干活,嫌臟嫌累,所以從小立志要當老師,掙工資,不種地。所以他不像其他家的孩子,在地上滾來滾去。按他的話說他們長大準沒出息。
家里人在田里勞作,他下學回來后燒火做飯,這是那幾年他做的最多的家務活。
后來,家里失火,把整棟房子都燒沒了,他記得那天,火勢很兇,村里人把家伙式全拿來了也沒能撲滅。直到房梁塌下去的時候,燒的一干二凈,家人才趕回來。村北頭的老吳,說這是滅頂之災。當然也沒人信這個瘋瘋瘋癲癲半仙說的話。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去上學了。為此,他心里充滿著怨氣,他心里經常嘀咕,把房子燒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將來我給你們買一座新的回來。而你們毀了我的夢想。
年幼的老曹,他根本不知道他燒的不僅僅是房子,而是一個家。這在農村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鄰里街坊談起這件事,總是嘆息又嘆息,他家房子沒了也就沒了,可這些年地里的收成連房子一起燒的灰都不剩。要是我可不想活了……
幾年后,噗噗歲數,剛滿15歲的他就跟著村里的男人們出去打工了。這一走就是3年,那3年里,他先跟著別人打雜,后來能獨自挑大筐了,掙點錢,年吃年用,勉強能養活自己。
別人經常問他,你一次也不回去,想家嗎?他搖搖頭,我沒家。大家伙心知肚明,這孩子心理有陰影了。
那些年,關于老曹的消息,家里人都是從村里那幾個打工的男人那了解到的,知道他在外邊安全就好,也沒管太多。直到18歲那年,家人催著給他說媳婦,這才把他從工地拉了回來。回來之后,家人做主,娶了素貞。
結婚了,就該收收心了。家人經常勸他。可他說什么就是不肯下地干農活。以至于那幾年柴米油鹽,都是你家一頓我家一頓湊合著過來的。當然,素梅幫助最大。
3
北灣子村和我們村相隔500米,上下7、8個村的孩子都來我們村念小學。這也是唯一的一所小學。
老曹的女兒宴會比我哥大一屆,我哥比我大兩屆,所以關于宴會在學校的消息都是我哥哥跟我說的,他說宴會可漂亮了,很多人追。我媽說,那是隨她媽。她媽可是上下村的美人,貌美如花是出了名的,在嫁給老曹之前,可沒少人給提親,誰知道,他倆成了。
在宴會小學畢業的時候,老曹的兒子大剛出生了,之后,家里明顯變得更加困難了,也不能一直靠別人救濟,無奈之下,老曹又一次踏上了打工的路。
從那以后,他每年都往家寄錢,一家人勉強能糊口。但也不是長久的法子,他和素貞商量,要不要跟著他一起去工地,即能掙錢,還能照顧她和孩子。宴會也就是從那開始輟的學。隨她父母去了工地。
這期間,兒子醉酒騎摩托摔死了,自己女人跟了自己的老板,沒多久也死了。只剩下了唯一的女兒也嫁給了窮小子東生。命運仿佛在捉弄他。
他有時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還是當初就不該帶他們過來?他在工地當了包工頭,可多半是自己媳婦掙來的。他瞬間感到羞愧,唯有伶仃大醉才能抑制住心里的氣憤。工地上的工人都心照不宣,看到他喝多了,就過來勸幾句。可盡管這樣,日子還得過。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完一天算一天。
過年,他們會回一次老家,開著車,素貞濃妝艷抹,穿金戴銀,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素貞。
村里人經常坐一起議論她,靠做那個吃飯,還有臉回來,真不嫌丟人。素梅只要遇上這些風言風語,就會過去跟她們理論,吵到激烈的時候,有時候還會動粗。
我媽總跟她說,值當嗎,嘴長在別人身上,你可不能過去給人家縫上吧。這些人都是吃飽了撐的,瞎嚼舌根子。
老曹和素貞回來哪也不去,只去素梅家,他們深知以前素梅沒少救濟他們,所以每次回來都給她留下一些稀罕的東西。也算是報答她的搭救之情吧。
素梅,很善良,好吃好喝的都拿出來招待他們,等他們走的時候,在大包小包的給拎上點家鄉獲。
媽媽說起,她這個做妹妹的,讓素貞打著燈籠滿世界找,都找不到。
又是一年過去,傳回來的不是他們回來的消息,而是素貞的死訊。
4
那天夜里,很到人圍著素梅忙碌,素梅昏死過去三次,都是媽媽掐她人中掐醒的。素梅醒過來,就開始哭,她的哭聲很大,村頭村尾的人都聞風趕來。
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媽媽竭力勸她,要注意身體。
素梅兩眼無力的盯著墻上的照片,我父母走的早,我們姐倆最親了,你怎么說走就走呢?你怎么這么狠心。
素貞的死在我們那一帶傳的很遠,有人說是他丈夫所為,受不了這種侮辱,也有的人說,是她自作自受,工地出事了,砸死了人,她和那個男人私奔一起出了車禍。
這件事,過去了很多年,仍有人會時不時提到,但在素梅面前,總會避開這個話題。因為大伙都知道,素梅會跟她們拼命。
自素貞死后不到一個月,老曹轉到了另一個工地,娶了當地的富家女,坐了大老板的寶座。
眼看宴會就到了該出嫁的年齡,老曹開始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而宴會為此事一直與老曹僵持著。
她說,媽媽尸骨未寒,你卻娶了另外一個女人,你真是狼心狗肺。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老曹卻不以為然。
5
自宴會第一次跟著爸爸去了工地,她就學了一個理發的手藝活,幾年下來也算是個熟手了,有了一技之長,就不靠著家里了。
這幾年中她很少在家,所以對于父母的情況一無所知。直到自己的親媽去世,她跟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最多就是偶爾心里咒罵幾句老曹。當然父母也不怎么管她。甚至她開了一家店,家人都不知道。
東生是她第一個顧客。第一天開業,店里還是那么冷清,灰頭土臉的東生跟著一個小伙子一起跑了進來,嘴里嚷嚷著,快點要關門了。
宴會推開了玻璃門,微笑著迎接第一位顧客。給他洗完頭,宴會問他,要怎么剪?東生楞了一下,雙眼盯著鏡子里的宴會足足有5秒鐘。恩?他才回過神來。隨便剪,怎么利索怎么剪。
宴會二話沒說,給他剃了一個平頭。
其實東生根本沒理過平頭,要擱往日,他早破口大罵了,可這次他沒有。他說,你這是讓我一年四季都不登你理發店的門啊?剪這么短!真不會做生意。
宴會明顯有點錯亂,哪有,我還希望你每天都來呢。
不過這個頭,是我這么久以來最精神的發型,東生走出去,回過頭再看她,她正在用掃把掃地上的頭發茬子,隔著玻璃門,看了他一眼,眼神又急忙閃開了。
東生是老曹工地上的,剛來半年,家里邊就剩一個癱在床上的老爹。老爹,每次干活回來都會喝醉,醉了之后就有一個喜好,拿著皮帶追著東生抽他,嘴里嘟囔著,你媽嫌我窮,跑了,你也滾,滾了就別回來。
東生,見狀,蒼莽逃跑,嘴里罵罵咧咧的。
爹摔斷腿之后,他很懊惱,心里愧疚,但也不能在家等死啊?無奈之下,他也跟著男人們出去掙錢了。走那天跟街坊四鄰打了招呼,把老爹一個人仍在了家里。最后老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出來干活很拼命。人也很拮據。就有一張管不住的嘴,見誰罵誰。
東生與宴會再次見面是在工地上,老曹叫宴會過去說有重要的事商量,宴會早已識破老曹騙人的把戲,為了給她介紹對象,也不用編這么無知的謊話騙人吧。她心想。也罷,去應付一下,再回來。
給宴會介紹的對象是一個生意人的兒子,老曹這個媳婦跟他講,說有一門很好的親事,要不要問問你家姑娘,人帥氣,家底厚,以后肯定吃不著苦。
宴會知道情況后,就給推了,老爸怒了,這么好的條件,你上哪找去?宴會說著就大步往外走,我的事我自己能處理好,你先把你自己弄明白再說吧。
老曹追了出來,你個死丫頭,你想氣死我是吧?
迎面而來的是東生,看到宴會,很驚訝,怎么是你?
宴會不知道是腦子進水了,還是咋地,拉過東生,手挽著他的胳膊,一起走到老曹面前。
你看好了,這是我男朋友,以后你可以省心了。
老曹指著宴會,你…你…想…氣…死…我…
第二天,老曹和東生進行了一次爐邊談話,談話的結局是,打算把東生辭掉。東生有些懵,不知道這里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他確定的是因為宴會昨天的舉動,讓自己丟了工作。越想越氣,就怒氣沖沖的去了宴會的理發店,他進門就罵,宴會知道是昨天自己一時沖動闖了禍,就連忙賠罪,哥,對不起,對不起,我那也是不得已才那么做的,你聽我解釋。
正在氣頭上的東生,根本聽不下去這些,就一個勁的罵。宴會就差給他跪下了,但都無濟于事。
接著她做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舉動,東生停下來的時候,她微微的低下了頭。那是她的初吻,她從沒想過就這么貿然的給了別人。
東生,呆在了那里,雙手抱過她的頭,激烈的親吻著她。
直到后來,宴會說,那是她這輩子做過最令人難以置信的一件事。
后來,東生不僅沒有走,反而成了那里的管事人。漸漸地,店面越做越大,后來在附近租了一個比較大的店面,請了員工。他們也換了房子。
宴會和東生婚結的很倉促,從確定結婚到懷上了孩子,滿打滿算,最多也就半年。
那幾年東生很本分,努力掙錢,顧家。自己也能照顧店里,眼看著夢偉就慢慢的長大了,眼看就能上學了。宴會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本想可以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然后和東生能好好的生活。
可,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直到如今,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會經歷那樣一段陰暗的歲月。
6
眼看,肚子越來越大,行動起來也越來越費勁。宴會希望東生平時可以多抽出一點時間來照顧自己,可現在的東生,與之前判若兩人,尤其在自己這次懷孕之后,東生更是對她冷眼相向,罵罵咧咧,就差動手了。
有時,宴會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走錯了路,選錯了人。
懵懂的夢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可年幼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爹為何這樣對待媽媽。只是和媽媽單獨的時候,勸她,這個爸爸怎么這么兇,我們不要他了好不好。
八月的晚風絲絲吹過,仍然是溫熱和黏濕的,走在街上的人,大都穿著拖鞋閑逛。宴會,從店里往回走,路過橋頭的時候,撞見了東生,他樓著女人的腰部,嬉皮笑臉的迎面走來,見宴會驚愕的站在那里,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一路拖走了。
天空瞬間掠過幾多烏云,破裂路面的一半陽光急促退去,風刮了起來。街上的攤子被吹的叮呤咣啷。要下雨了,收攤咯。一陣喧囂,又恢復了寂靜。
多年來,這條路,這座橋,宴會不知道走過多少次,無論是黎明還是清晨。都可以看到年輕的情侶在濃情蜜意的走過來。斷裂的橋面下面,有幾塊隱蔽的地方,那是避人耳目的好去處。
每次路過,她從來都是視而不見。
這件事攤在自己男人身上,她突然怔住,腦中一片空白。
東生一進家門就將門反鎖了起來,既然看見了,那我就不藏著掖著了,臭婆娘,老子早就不打算要你了,看見了嗎,她年輕漂亮,再看看你,又老又丑。
一時間宴會突然明白,他的男人早就出軌了,可她還傻傻的一直愛他。她想要辯解,想質問他,是誰讓你走到今天的,有太多太多的話壓制在心底。可東生沒給他機會,一把就把她推到,一頭撞到了電視柜上。往后一仰,摔在了地上。眼看血就滲透了衣服,周圍攤了一片。
宴會用手捂住肚子,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孩子,孩子,你害了我們的孩子。我跟你拼了。
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宴會暈死過去。他給她請了醫生,服了藥,可孩子沒能保住。
床邊的夢偉一直握著媽媽的手,想要哭,卻又害怕,他不敢正眼看他的爸爸。
站在窗前的東生,猛地抽著剩下的半只煙。那個女人早早離去了。
東生,你到底想怎么樣,想要我去死嗎?宴會哽咽著。
死?哪有那么容易?
那咱們離婚吧!
離了婚,誰伺候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宴會從來都沒有想過,東生竟是這樣的人,畜生都不如。
7
被軟禁的宴會,終日受他男人的折磨,久而久之,沒人照看的那幾個店也就關門了。男人將那個女人領回來一起和他們住,宴會每日做飯,洗衣服,端茶倒水,包了家里所有的活,成了他們的保姆。做不好,就要挨打,她怕了,真的怕了。
宴會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跳進了死海,出都出不來了。當初自己那么一心一意的愛著他,為了他,不惜與自己的親爹翻臉,還讓他坐穩了工地的領頭位置,一步登天。而如今,他是怎么對待自己的?他就是一個白眼狼。
突然,她想到了老曹,她想讓她爹救自己,可誰知,她的電話,也被東生毀掉了。她到了絕望的盡頭,她走到廚房,推開窗子,她真想一閉眼,縱身一躍。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沒了痛苦,也不會有傷心。
夢偉突然從后邊拉住宴會的衣角,媽媽,你這是要做什么?你不要我了嗎?
宴會看到哭成淚人的夢偉,她不忍。為了孩子,也要活著。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家人與宴會失去了聯系。老曹急的直跳高,我姑娘怎么說沒就沒了?東生這個畜生,怎么也不見了?
接下來的那幾個月老曹動員了所有的親屬、朋友四處尋找他們的下落,可最終還是沒有找到。
東生知道這已不再安全,很久前就已經搬走了,連同宴會和夢偉,還有那個女人。又租了一個房子。過著和以前一樣的日子,不同的是,對宴會的毒打越來越嚴重。他們終日在家里,看管著她,讓她伺候著。
菜沒了,我要去買菜,宴會朝里屋說著。去吧,可別想著逃跑,看回來不打死你。里屋的東生傳來冷冷的聲音。事實上,一路他都遠遠的跟著她,她試圖讓行人幫忙,可沒有人信,以為她神經病呢,回來又是一頓暴打,她全身淤傷,她的意志漸漸的被磨沒了,逃跑的念頭也就沒了。
多少個夜晚,她甚至想拿一把菜刀,朝床上那對男女的頭顱砍去,不死,也有他們好過的,可殺人這件事對她來說,是需要太大的勇氣,她最終還是沒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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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心急如焚的到處尋找著他們,老曹希望他們可以去附近的幾個縣城找找,他們沒什么錢,估計也不會在大城市逗留。
終于在離家不到100公里的縣城找到了宴會。
宴會叔叔家的大姐永會,她皮膚黝黑,身材魁梧,小的時候在我們那一帶是一位出了名的女漢子,人見人怕。如今不是女漢子了,而成了硬漢,就算是三個大老爺們一起上,也很難把她弄倒。
去縣城找宴會,是她主動要求的,她說,我一定要找到她,如果東生這小子敢對我妹妹使什么花樣,我定饒不了他。
果真,她那天去街上溜達,遠遠的看見宴會領著夢偉在街上東張西望的走著。她急忙跑過去,宴會一眼就認出了她,她給她使了眼色,證明是有人跟著她。永會,似乎明白了什么。就一路遠遠的跟到了她家。
進屋,一問究竟,永會這脾氣一上來就很難再下去,一只手把東生舉過頭頂,扔了出去。里屋的那個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要出來,被她一大耳光扇的滿嘴流血。
宴會壓抑在心里這么久的傷痛隨著止不住的眼淚,一傾而盡。她趴在永會的肩上,身體仿佛失去了知覺。
她把宴會帶走了,臨走的時候,夢偉拉住媽媽的手,說,媽媽你們走吧,把我留下來,等我長大了,再去找你。宴會用驚愕的眼神看著夢偉,你說什么呢?他不是你爹了,你在這會很危險。他說,我已經長大了,我會照顧自己的。東生一把手把夢偉拉到身邊,他是我兒子。
宴會終于逃離了那個人間煉獄,家人都勸她報警,她說孩子還在他手里,他是孩子的爸爸。此事就此就不了了之了。
兩年后,他來找過幾次宴會,但都沒見他,素梅再次告誡宴會,千萬不能再入狼窩。千萬不要再任他踐踏自己。
事到如今,她仍然時不時記起那段壓抑、難熬的歲月。
素梅,每次看到這孩子發呆,心里有說不出的心疼。跟她說,你還這么年輕,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她說,先緩緩。這一緩就是5年。
夢偉小學畢業后回來找她。宴會問他,這幾年你們是怎么過來的?夢偉對她說,你走后不久,爸爸就給我交了學費,把我送到了學校,他后來也和那個女人分開了。之后就去找過你幾趟,都沒見著你。后來,染讓了賭博,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喝醉酒之后,就跟我說,我不像你爺爺,打孩子,活該摔斷腿。他還說,他后悔了,希望你原諒。
宴會聽到這些話,心里有諸多的不忍,但她不敢再多想了。只希望夢偉能好好的。
沒過多久,警察局就傳來了消息,在以前那座橋下發現了東生的尸體。那是宴會第一次撞見東生和那個女人的地方。他手里握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對不起,我毀了你的一生,我用我的命賠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