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讀奧地利作家茨威格寫的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在高中時期,一個周末的下午,在縣城里唯一的一家新華書店——那時候厚厚的書是買不起的,只能在店里看。
十幾歲,閱歷尚淺,看到這樣一個故事,驚為天人。當腿站得酸了,眼睛濕潤了,合上書,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一個女人,這樣決絕地愛一個人。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一種愛情,執(zhí)著、熾烈、純粹。
有千百種科學(xué)道理去解釋女主角對作家的感情。印隨行為也好,戀父情結(jié)也罷,還有偏執(zhí)、自卑、敏感的心理……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卻寧愿相信那就是愛情。那就是愛情啊!
他喚醒了她,他照亮了她,他改變了她。
在作家還沒有搬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了好奇心。這種好奇心愈演愈烈。她羨慕那些有著精致柔軟封皮的各種語言的書籍,也喜歡和藹、嚴肅、客氣的老管家,更被漂亮、瀟灑、神秘的他深深地吸引著。她為他開門,他無意識的溫柔讓她的心如小鹿亂撞。從此,她愛上了他。
她孜孜不倦地學(xué)習(xí),原本成績平平一躍成為第一名;她廢寢忘食地讀書,因為她知道作家喜歡讀書;她堅持不懈地練習(xí)鋼琴,因為她覺得作家喜歡音樂;她把所有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縫了又縫,只是為了讓自己在作家面前得體恰當;她總是用書包擋住衣服上的補丁,生怕作家瞧不起她。即使作家?guī)缀鯖]有正眼瞧過她。她內(nèi)心是多么歡喜又悲傷啊!
后來,隨著母親的改嫁,她遠離了作家。富足的生活,繼父的疼愛,年輕男孩的追求,她統(tǒng)統(tǒng)不要。遠離了他,她一點兒也不快樂。她想方設(shè)法回到他的周圍,每天晚上站在他家巷子口等他。 她終于等到了他,他卻沒有認出她。正如他每一次遇到她都沒有認出她那樣。她等到了三個夜晚的醉生夢死,幾朵白玫瑰,和一個孩子。
孩子活潑開朗、聰明可愛,有著跟他的父親一模一樣的眼睛,并且越來越像他的父親。每個人都喜歡這個孩子。為了讓孩子收到最好的教育,過上輕松快樂的生活,她出賣了自己——除了美麗的容顏,她也沒有更好的謀生手段了。她委身于有錢、大方的情人。他們喜歡她、依戀她、愛她,甚至向她求婚。她無情地拒絕了,因為她要隨時為他保持自由。
她再次遇到了他,在戲院內(nèi)、在音樂會、在公園里、在大街上。每一次她都怦然心動,卻飽受折磨。他沒有認出她,始終都沒有認出她,永遠都沒有認出她。
終于,她撇開了她的情人,像一個夜晚營生出賣肉體的女人一樣,跟他回到了他的家。他的房間沒有什么變化,除了多了多了幾張畫,多了幾本書,多了幾件家具。書桌上的藍色花瓶里,還插著白色的玫瑰花——在他生日時她送來的玫瑰花。
夜晚是那么短暫,白天很快就到來。她寧愿白天不要到來。因為這樣,她就不會收到他一夜風(fēng)流后的鈔票。她痛苦地離開,帶走了一支他不知道是誰送來的白玫瑰,在他每年生日時第十一次送的白玫瑰。她撞到了管家約翰,這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看到了她的淚水,認出了她。看,從童年時代搬走后就沒有見過她的老管家都認出她來了,他卻沒有認出她。她只是把鈔票塞到管家的手里。
她的兒子死了。她和他的兒子死了。流感奪去了這個十一歲孩子的生命,帶走了她全部的希望,也即將帶走她。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寫了一封信,一封訴說他不知道的愛情的信,一封足以概括她一生的愛戀的信。
再也沒有人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他一束白玫瑰了。再也沒有人像她那樣愛著他了。
這樣的愛情,過分地理想主義,超越了世俗的眼光,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人生有千百種可能,她選擇了一種她認為最合適、最從容、最不打擾他的方式愛他。雖然她內(nèi)心有如此多的期盼,期盼他發(fā)現(xiàn)她,認出她,愛上她。
她忠于自己的愛情,為愛淪落風(fēng)塵,卻堅守自由的底線。她守口如瓶,從沒有直接得去討得他的回應(yīng)。在最后的信里,一句埋怨、責(zé)怪、記恨的話都沒有。
她只是請求他每年生日的時候去買一束白玫瑰,插在那個藍色的花瓶里。
我愛你,但與你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