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春光明媚的日子,忍不住又提起筆來。
前幾天公司組織體檢,以前聯系體檢是我聯系的,這次不是我。但是之前一直和醫院保持一個合作的關系,那么那個負責體檢的醫生,我就是很熟悉了。每次路過體檢中心,我就想到她,溫大夫,體檢中心負責人。在我的印象里,她大概沒有我大,也就是不到40歲,身形輕盈,總是笑笑的,像她的姓,給人的感覺是溫和、溫婉、美好。在醫院也是常見到這樣的給人感覺好的醫生,她 給我的感覺,大概還因為他們已經體檢商業化,我們是她們的客戶,也還是朋友,就特別地不像一般的醫患之間,而是很親切、和諧又充滿了隨意的互動。
這次溫大夫看見我的時候,我正作為參加體檢的一員,穿梭在樓上樓下的診室,在樓梯口,我們似乎要擦肩而過,她看見我,熱情地 過來和我打招呼,對于我不再和她聯絡體檢的事有些遺憾,似乎有點要失去老朋友的意思,但是她也會說,你們的新人很認真,和你都是一個風格!這是我聽到她對我的評價。她熱情地要我到她辦公室喝水,似乎忘記我還是要按照程序在體檢的人。她就是那種給人感覺如沐春風的大夫,總是笑盈盈的,又不是那么地“壓人”,輕松,溫暖,生命中匆匆走過很多身影,甚至是來來往往,她就是那個有一雙溫熱的微笑的眼,和你擦肩而過的女子,像我的姐妹,像我的朋友,但又都不是。
因為有B超檢查需要喝水,她把帶進她的 辦公室,我沒有看出自己是一個愛隨時聊天的人,但是她讓我感覺盛情難卻,愿意和她隨便聊一聊。我順便表達了對她工作的感謝,也表達了體檢對我們員工的重要性。聽到這樣的表達,她馬上說,我要和你說件事,今早上知道的,給我難受了好長時間!正要說的時候,人來人往,她的同事進來,說了幾句話又出去了。她安靜下來,恢復了面對我的熱情和笑容 ,眼睛里面閃著光,卻又馬上侵染著無奈和悲傷。
她說,之前來我們這里體檢的附近一個中學的老師,女老師,36歲,上一次來體檢的時候,她發現了她的問題,提醒了她,但是女老師沒有太在意,溫大夫說,也許,也許是她自己就想放棄吧。今天,我有事和她們學校聯系,不再是那個老師了,我問到那個老師,學校說,她已經離開人世了!她才36歲,應該是卵巢癌。只一年時間,就見不到這個人了。
說到這里,溫大夫很難過,沉默了一會。聽了這些,我也感覺很驚訝、甚至為一個不曾相識的人感到徹底的惋惜,剛才經過幾個科室,看到很多的人進進出出,進行各種的檢查,我就想,這里的醫生,每天面對這些形形色色的身體、器官,為它們做合格性、功能性的檢查,他們,是不是已經麻木了,他們,對生命是怎么看待的呢?
我不僅問了一下溫大夫,您本身是醫生,見到這么多的生老病死,你們是不是已經沒有感覺,是不是已經習慣了呢?
溫大夫搖搖頭,她說,不是的,我會和你們一樣,也會很難受。
今天知道的這個老師,想到她沒有了,我就感覺很難受。
作為一個不是醫生的普通人,甚至有時候作為一個患者,我第一次知道醫生也是有這樣的心理,和我聊起這些,她不再是那個散發著溫熱光芒的她,她的眼睛低下來,藏著深深的無奈。
說到體檢的作用,她自己卻說, 我從來不體檢。可是他們體檢了,卻不聽我們提醒。
我又一次有一些錯愕,難道,這就是所說的醫生看不好自己的病,甚至更不會照顧自己的例子嗎?
溫大夫說到這個話題,又笑了,沒事,我身體沒病,再說,有了就有,我不怕死,死就死,我就是怕我死的時候折磨得難受。這個我有點怕。
我問她多大年紀了,她狡黠地讓我猜,我猜測大概是40吧,還要比我小兩歲,結果她說, 我五十多了,比我至少大十歲。
這大概又是他給我的一個錯愕了。四十多歲看著像三十多歲,三十多歲看著像二十多歲,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五十多歲看著像不到四十歲…….我不僅更加地喜歡她了。
問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她說自己沒有特殊保養,也沒有什么特殊方法,也許,是我一直穿工作服的原因?她的工作服應該還屬于高級護士的服裝,帶著好看的帽子,淺藍色,服裝上面帶著裝飾,大褂是裙擺型的,下面配著軟軟的褲子,而最終,她把自己看著年輕的原因歸結為遺傳了,因為她的母親七十歲了,看著像剛剛五十歲。
溫大夫說,自己的父親受了兩年老年癡呆的折磨才離開人世,她說,我孩子都工作了,我如果死了,也沒有誰一定需要我,所以我不怕。就是別受折磨就行,所以我不體檢。
可是她,正剛剛為了一個不重視體檢結果而離去的不太熟悉的人黯然神傷人一上午!
她說,人活著就是這樣,沒了就沒了,沒什么。
所有的前塵后世,所有的糾葛恩怨,所有的關于生死的沉重的糾纏,在她這里,都輕得只剩下輕輕的嘴角上揚。
可是這樣的她,無論我何時見到她,都是背直得像跳天鵝湖的芭蕾舞演員,走路一陣微風,人過去了好久還能感覺到她的溫和和微笑,她上揚的嘴角,她精致的面容,她熱情洋溢的態度,她總是那么忙,忙著安排醫生,忙著安排護士,忙著接待體檢的人員,她走路還是輕輕的,還是那樣穩穩的,那挺直的背,高挑卻略顯單薄的身材,讓身邊的人,都記住了這個溫大夫,一個那么看重生死,又那么不在乎自己的一生一世的人,一個那么在乎別人的行為,卻對自己沒有任何要求的醫生,她會為病人流下悲傷的眼淚,卻覺得總有一天,自己的與世界的告別是那么理所當然的一件事,自然得如同月亮落下太陽升起。
溫大夫,她是溫暖、溫婉的,她是優美女性中那么靚麗的一員,我還想,再好好思考,她怎么那么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