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 ? 肅靜沉寂的黃昏,門口的老榆樹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戛然而止,隨即發(fā)出幾聲狼狽地喘息聲。
? ? ? 看門的老仆是盛安侯府的老人,看見馬上下來一個身穿便裝的黑衣男子,左臉眉骨處一道刀疤,腰間掛著一柄大刀,刀鞘上殘留著斑駁的血跡。 老仆一眼就認(rèn)出了來人,忙吩咐人牽馬,將來人引進(jìn)府門。
? ? 盛安侯府是先帝賞賜的,侯府很大,但是沒有什么人,偌大的回廊只有一個點燈的老嫗。他穿過前院和偏廳,徑直走向內(nèi)院,管家五爺迎面走來,他已年過六旬,鬢角有幾縷稀疏的白發(fā),但走起路來腳下生風(fēng),寬闊的胸膛筆直的身軀,一看就是常年在軍中的人。
“五爺。”他先施了個禮。
“在野將軍一路辛苦,老夫人在北苑。”
兩人沉默著,一前一后走了半刻鐘,進(jìn)了一套清新素雅的院子,院中種滿了花草,一個衣著樸素但樣貌出眾的婦人站在門口,一臉焦急地等著他。
他一見婦人,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刀鞘嗑在青石板上,發(fā)出鏗鏘的聲音。
“老夫人,屬下有辱使命,請老夫人責(zé)罰”
那婦人正是盛安侯夏淮欽的母親,她本是軍中軍醫(yī)的女兒,自幼學(xué)醫(yī)隨父行軍,和夏淮欽的父親夏卓偉兩情相悅,夏卓偉不顧先帝賜婚執(zhí)意娶醫(yī)女,這件事還曾被傳為帝都佳話。 夏卓偉征戰(zhàn)犧牲后,她還曾替夫出征上陣對敵,一度成為巾幗英雄。
此刻,這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婦人再也沒有人前的淡然與從容,心中一痛,眼淚婆娑而下,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害死了自己最好的表妹一家人。
夏淮欽回府之后,聽說在野回來了,也急匆匆趕過來,看到母親滿面悲傷,心中已經(jīng)猜到了八九分。
他將母親扶回房中,在野將事情的經(jīng)過仔細(xì)的稟報了,他沒有想到李家與裴家為了拉攏他,竟然會用釜底抽薪這一招。
當(dāng)今圣上病重卻沒有嫡子,李貴妃的兒子五皇子和裴昭儀的兒子三皇子最有可能當(dāng)選太子,李貴妃的父親是宰相,掌管朝中事務(wù),乃文臣之首。裴昭儀是先皇后的庶妹,先皇后的弟弟裴國舅娶的是云陽長公主,裴家的勢力也不容小覷。
如今兩家都想和夏家聯(lián)姻,夏家世代駐守邊關(guān),掌管著大京國的五十萬兵權(quán)。
前不久,夏淮欽打敗了大邕國,兵臨大邕皇城之下,大邕國只能求和。不僅簽訂了永久交好的國書,還送來嫡子做質(zhì)子。
夏淮欽回朝之后,為防皇帝忌憚,主動交出了兵權(quán)。但他在軍中威望很高,他的影響力非同小可,如果能拉攏到他,太子之位更有把握。
夏淮欽得知之后,干脆稱病不朝,閉門不出。李家與裴家頻頻上門送禮,甚至請了媒婆來提親,夏家不愿參與黨爭,只好稱已經(jīng)定了親。
夏老夫人趕緊寫信給遠(yuǎn)在逐州的表妹,希望能求娶侄女蘇蕊櫻,度過此劫。蘇家早年得過夏家的恩惠,回信愿意嫁女。 夏家派在野將軍帶上聘禮前去逐州接蘇蕊櫻來帝都完婚,在野將軍帶了十位精兵,喬裝改扮成鏢客,不料在途中遇襲,在野拼死趕到蘇家,蘇家已經(jīng)尸橫遍野,他只能獨自回帝都復(fù)命。
“屬下查驗尸首,全是一劍封喉,從傷口來看是職業(yè)殺手做的。雖然做的很像是打家劫舍,但是蘇家地處鬧市,也不富裕,并不是劫匪下手的目標(biāo)。事后,屬下拿著侯府的印信去府衙報官,當(dāng)?shù)馗锰幚砗笫码m然配合,但對于緝拿兇手只是敷衍。”
“此事不怪你,是我考慮不周。能有這樣手段,不是李家,就是裴家。”
他心中無比愧疚,心中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找出兇手為蘇家人報仇。
第二章
? ? 次日,蘇家被滅門的消息在帝都傳開了。 夏淮欽沒有拒婚的理由了,裴家與李家都立刻行動了起來。
? ? ?裴家小姐裴若華心儀夏淮欽已久,云陽長公主立刻進(jìn)宮為女兒求皇帝的賜婚圣旨,剛進(jìn)宮門,就看到傳旨太監(jiān)急匆匆地出宮。
“公公慢走,長公主有請。 ”一個著華麗衣裙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攔住了傳旨公公的去路,她頭戴雕花金鈿和碧玉簪花釵,看著年輕但眉宇間透著凌厲與矜貴。
“奴才見過長公主。”他不敢得罪,快步屈身到長公主的馬車前行禮。
“公公這是要去哪里?”那女子替公主問道。她是先太后宮中的人,15歲就當(dāng)上了女官,深得先太后信任,特意讓她做公主的陪嫁女官,掌管公主的一切事務(wù),位同六品,人稱松藍(lán)娘子。
“稟長公主,這是圣上賜婚盛安侯與貴妃娘娘妹妹的圣旨。” 他惴惴不安的回答到。
馬車的簾子輕輕晃動了一下,松藍(lán)娘子心領(lǐng)神會。
“既然圣旨還未下,公公且等一等,圣上有新的旨意也不一定。”說著往那公公懷里塞了一個鼓鼓的錦緞繡花荷包,便上車走了。
那公公左右張望著,一邊哆哆嗦嗦地把荷包掖進(jìn)袖中,一邊擦著額頭上的細(xì)汗,看著長公主浩浩蕩蕩的車駕,想起李貴妃的叮囑,只覺得自己命不久矣,腳下一輕,直愣愣地摔了下去。身后的小太監(jiān)忙將他扶起來,一群人呆在原地,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李貴妃掌管后宮,位同副后,他們自然得罪不起。可長公主心狠手辣、權(quán)勢滔天,他們也得罪不起。
夏淮欽已經(jīng)稱病不出半個月了,可外面的事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聽說圣上賜婚的圣旨已經(jīng)下來了,但被長公主攔在了宮門口。李貴妃在皇帝身邊攔著,長公主雖然見到了圣上,但圣上并沒有改變旨意,于是,傳旨公公終于在太陽下山之后趕到夏家宣讀了圣旨,回宮的時候差點沒趕上宮門下鑰。
圣上賜婚盛安侯與李貴妃的妹妹,成了家喻戶曉的喜事。
可裴若華卻氣壞了,近日帝都正在傳她心儀夏淮欽,女兒家名譽最重要,她不僅痛失所愛,還名譽受損。長公主大怒,嚴(yán)懲了幾個傳謠的人,才遏制住流言。圣上為了安撫裴家,封了裴若華為郡主。
今天,正是盛安侯迎娶貴妃家妹的大好日子,十里紅妝,整個帝都的老百姓都跑出來看熱鬧。不禁感慨,李家真是體面,嫁女兒嫁的這么風(fēng)光,這場面都趕上公主出嫁了。李家本就財大勢大,貴妃又為妹妹添了一百抬嫁妝,圣上也為夏家賜了金銀財帛。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從北城門一直排到了南城門。
侯府被貴妃派來的宮女太監(jiān)裝扮得富麗堂皇,夏淮欽雖然心里不喜歡,但面上還得叩謝隆恩。
他深知此后這侯府,再也不是以前的侯府了。
與前院歌舞升平、觥籌交錯的喧囂熱鬧相比,老夫人居住的北苑就顯得冷清而寂寥,北苑廂房里,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女孩子,滿身的泥土,衣服上沾滿了污漬,頭發(fā)里夾雜著樹葉和干結(jié)的淤泥,渾身散發(fā)著一股酸臭味兒。
夏老夫人看著手中的玉佩和書信,玉佩確實是夏家送過去定親的信物,信封也確實是自己寫給表妹的信封,只不過被水浸泡過字跡已經(jīng)模糊,只約莫看到信封上有侯府的印鑒。
她已經(jīng)十年沒有去過蘇家,十年前蘇蕊櫻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娃娃,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一時間也拿不準(zhǔn)。
“你真的是櫻兒?”
“姨母,我是櫻兒。母親收到您的信之后,歡歡喜喜的為我準(zhǔn)備嫁妝,可是有天夜里來了一個黑衣人,殺了父親和仆人。母親慌亂中將玉佩和信給我,我與丫鬟互換了衣服,跳入屋后的河中逃走。”她說著說著,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后來,被一個好心人救了,一路逃亡到了帝都。 ”
聽到這里,夏老夫人不禁動容,眼睛也跟著濕潤了起來。
“好孩子,是我對不住蘇家。”說著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
身邊的林嬤嬤忙提醒到: “老夫人,不如先讓蘇小姐先洗漱干凈,用些飯菜,休息休息。”
她這才恍然明白,是應(yīng)該這樣,該是自己太過悲傷,一時失了周全。
第三章
入夜后,賓客們的聲音逐漸淡了,前院奏樂的聲音也沒了,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丫鬟婆子們已經(jīng)添了兩輪燈油,還不見他的身影,她的心里更加惶恐了。被沉甸甸的釵環(huán)首飾壓了一整天,重重疊疊的鳳冠霞帔裹得她喘不上氣,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的她,此刻又餓又累,卻還要守著規(guī)矩端坐著。
隔著大紅色的帳縵,她看見微弱的燭光在寂靜的夜里苦苦支撐,她的身心都疲憊到了極點。
他是不是不會來了,她失落地想。
突然,陳舊的木門發(fā)出咯吱的響聲,她心里一緊:他來了!可走進(jìn)來的卻是一個衣著樸素的婆子,她默默地將燭火撥亮,正欲退出去。
“請問嬤嬤,什么時辰了?”
“回夫人,大約,已過亥時了。”那婆子停了下來,躬身行禮答道。
“亥時幾刻?”
“奴婢不知。”婆子退了出去。
她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滾落了下來,她根本不是貴妃的親妹妹,而是李家從親族中挑選出的一名外室生的庶女。
李家她改了名字,允許她的母親進(jìn)族譜,還給她父親升了官。被李家?guī)ё叩臅r候,母親哭著讓她保重自己,她知道這一別,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了。
她哭著對父親和嫡母說,希望能善待母親,為了李家,她會做好侯府夫人的。
不知道母親怎么樣了,她一邊垂淚,一邊捂著嘴不敢哭出聲來。
夏淮欽悄悄進(jìn)了新房,想看看這位新娘在做什么,卻發(fā)現(xiàn)她低著頭在嚶嚶的哭泣。他早就已經(jīng)打探清楚了新娘的出身,心里不禁生出了憐憫之心,她著實也是個可憐人。
“想家了?”
她毫不察覺他已經(jīng)走進(jìn)來了,被這一聲嚇到。渾身一震,連頭上的鳳冠都掉了下來。她顧不上頭發(fā)被拉扯的疼痛,緊緊的縮著身子,不敢抬頭看他。
“看著我!”
聲音不大,但卻很有分量,不怒自威的威嚴(yán),這平靜卻充滿力量的命令,讓她渾身發(fā)抖。許久,她才鼓起勇氣轉(zhuǎn)過身來。
他看著她嚇得發(fā)白的臉上布滿晶瑩的淚珠,于心不忍,想伸手幫她擦掉眼淚,她卻下意識的瑟縮著身子往后躲。
明晃晃的燭光照在她慘白的臉上,斑駁的淚痕清晰可見。她看起來還不到十六歲,比自己小了將近一半,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長得非常纖瘦,也非常美麗,濃淡相宜的遠(yuǎn)山眉,嫵媚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噙著淚水的目光,楚楚動人的可人兒,簡直能把人的心給勾出來。她微微蹙著眉頭,輕輕咬著嘴唇,晶瑩的淚珠不受控制的從嬌嫩的肌膚上劃過,留下緋紅的胭脂痕跡,媚骨天成,但又清麗脫俗,李家果然是會挑人的。
“餓了嗎?”
“……”半晌,她才咬著嘴唇點點頭。
他安排人準(zhǔn)備飯菜,繼續(xù)問她: “你陪嫁的丫鬟呢?”
她搖搖頭,自從被送進(jìn)洞房之后,她就是一個人坐在這里。那些陪她嫁進(jìn)來的丫鬟仆從,都是李貴妃安排的人,她一個也不認(rèn)識。
“你叫什么?”
“妾身……李……云傾”
“我問的是,真名。”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的外祖父是落魄的秀才,母親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女,只可惜家道中落被賣進(jìn)青樓。后來被一個姓李的公子看中,偷偷養(yǎng)了起來,生下了一個女兒。她生下來,母親就教她讀書認(rèn)字,琴棋書畫她都精通,尤其畫得一手好畫。她不傻,明白夏淮欽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她不敢隱瞞,趕緊跪了下來:“侯爺饒命,我……妾身……”
他一把拉起了她,沒想到她會這么膽小,看來在家沒少被人欺負(fù)。
她著實緊張,但也鼓起勇氣答道:“妾身李嘉元,雖然嫁給侯爺是貴妃娘娘的旨意,但妾身……也……對將軍真心仰慕。嫁進(jìn)夏家,妾身心甘情愿,以后……以后妾身一切聽侯爺?shù)模蠛顮旔埫?”
這一番話,說的大方得體,他心里不禁對這個小庶女有了幾分不同的看法。
成親之前,她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過夏淮欽,他身上有著偉岸雄偉的男子氣概,英武不凡,是無數(shù)閨閣女兒心中的大英雄,她也不例外。
此刻她心中崇拜的大英雄就在眼前,他的眼神特別親和,就像看待一個妹妹一般,她的心如小鹿亂撞一般狂跳不止。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門被推開了,剛剛進(jìn)來撥弄燭火的婆子,領(lǐng)著一個丫鬟端了飯菜徑直走了進(jìn)來。
“老夫人特意把小蓮撥來伺候夫人。”
小丫鬟趕緊上前行禮,然后兩人便退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吃著,吃的并不多。此時,月上中天,燭火在寂靜的夜里歡快的跳躍著。
“如果我今晚不歇在這里,貴妃娘娘和丞相都會不高興的。不過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說完,他便熄了燈火,獨自躺在了另一側(cè)。
她小心翼翼的摸索著躺下,懸了一整天的心,也終于可以落下來了。
第四章
? ? 第二天,蘇蕊櫻經(jīng)過一夜的清洗和休整,換上嶄新的衣服,夏老夫人驚喜地發(fā)現(xiàn),確實有幾分表妹的神韻與風(fēng)采。她又喜又愛,拉著蘇蕊櫻的手看個不停,生怕她飛走了似的。
? ? ?歡喜過后心里也開始犯愁,蘇家為了夏家滿門被害,如今只留下一個孤女,圣上賜婚,婚儀已成,蘇蕊櫻再也不能做侯府夫人。
? ? 夏家雖然清廉不喜奢華,但畢竟是侯府,占地面積本來就不小,如今被貴妃這么一安排,頓時有了豪門風(fēng)范。
? ? 經(jīng)過一夜的忐忑不安,李云傾在天亮?xí)r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醒來之后,趕緊梳妝去向夏老夫人請安。
她陪嫁的兩個貼身丫鬟,一個叫碧棠,一個叫緋月,都是丞相親自挑選安排的人,儀態(tài)端方,容姿秀美,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
她們在小蓮的帶領(lǐng)下,來到北苑,只見院中種著許多沒有見過的植物,有的已經(jīng)開了紫色綠色的花,有的才剛剛出芽,她看著院中那顆高大的木蘭樹,上面開滿了白色的花,一個小丫鬟正蹲在地上拾撿掉落的花瓣。她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以前她們住的院子也有這樣一顆樹,母親喜歡撿落花來搗碎做成香膏。
碧棠見她神色悲戚,趕緊上前扶著她,趁機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胳膊,示意她今日一定要贏的老夫人的喜歡,以后好規(guī)勸侯爺支持貴妃。
進(jìn)了正廳,只見夏老夫人身邊坐著一個姑娘,身穿湖藍(lán)色廣袖飛蝶羅裙,身上沒有任何首飾,但依然氣度不凡,神色自若的看著李云傾。
李云傾身上穿戴的都是貴妃賞賜的綾羅綢緞和珠寶玉釵,氣度華貴莊重,她本身長得就極美,淡掃蛾眉、輕點朱唇,就已經(jīng)宛若天仙了。
碧棠和緋云各拿了一個大禮盒站在她身后,一起行禮,風(fēng)姿儀態(tài)絲毫不熟李云傾這位主母。
蘇蕊櫻看到兩個丫鬟的穿著打扮如此貴氣,心里為丞相府的闊綽而咂舌。而且這兩個丫鬟模樣也非常出眾,碧棠明艷動人,緋月嬌俏伶俐,再加上媚骨天成清麗脫俗的李云傾,丞相府對拿下夏淮欽真是下足了功夫。
“老夫人,這是老爺特意吩咐送給老夫人補身子的”碧棠上前笑道,隨即打開兩個禮盒,一個是千年人參,一個是天山雪蓮,都是極為罕見的好東西。
之前丞相府來送禮,都被退回去了,這回夏老夫人不好再退,只得收下。
“姑娘替我多謝丞相和貴妃娘娘。”她又對李云傾說: “侯府簡陋,你可還習(xí)慣?若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隨時跟侯爺說。”
“回母親,云傾一切都好。”
“這是我娘家的侄女,蘇蕊櫻,以后你們要和睦相處。”
幾個人又說了一些客套話,李云傾才回自己房里,回想起老夫人剛剛的話,分明有意讓蘇小姐留在侯爺身邊。聽說圣上賜婚之前,侯爺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難道是她?
碧棠立刻把這件事報告給了丞相府,緋月是個不愛操心的,回到院子里便靠在塌上,一邊吃果子,一邊照鏡子。
蘇蕊櫻一直住在夏老夫人的院子里,夏淮欽見過她之后,已經(jīng)派人回逐州查證她的身份,也找到了救她的那戶漁民,對她的身份暫時放下了疑慮。
有一點夏淮欽還是想不明白,如果只是為了阻止他成親,殺蘇蕊櫻一人足矣,為什么要殺蘇家滿門呢?如此狠辣的職業(yè)殺手,怎么還讓蘇蕊櫻平安來到帝都了?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回門的日子,夏淮欽不得不帶上李云傾一塊兒去丞相府。席間大家客客氣氣的還算和諧,到了書房,丞相直接挑明了希望夏淮欽能夠支持貴妃娘娘,夏淮欽絲毫不退讓,還拿蘇家被殺之事質(zhì)問丞相,丞相當(dāng)然不認(rèn),兩個人鬧的非常不愉快,夏淮欽直接獨自回了侯府。
直到戌時三刻,李云傾才紅著眼睛獨自一人回侯府。
李云傾嫁進(jìn)來以后,單獨住在侯府的西苑,夏淮欽的起居和書房在東苑,除了新婚之夜,夏淮欽一直在東苑。丞相得知后,怪李云傾不能籠絡(luò)丈夫的心,狠狠懲罰了她。
她回到西苑便獨自躲在房中哭了起來,她也不知道侯爺為什么疏遠(yuǎn)自己,幾次想去西苑都被在野將軍攔住了。她此刻非常擔(dān)心母親的安危,不知道李家會不會遷怒她,想到這里更加悲涼。
“夫人被丞相大人責(zé)罰,不思如何獲得侯爺寵愛,只會啼哭,真是沒用。”碧棠毫不客氣地踹開門,冷冷地嘲諷道。
“碧棠姐姐,我不如你聰慧,還請你教教我。”
“夫人見不到侯爺,可以多去老夫人那里盡孝。如今老夫人身邊那位蘇小姐,就是原本要嫁給侯爺?shù)哪俏唬螅瑳]死。”碧棠大搖大擺的坐在李云傾的妝奩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無所謂的笑了笑, “不過夫人放心,該死的人,總是會死的。”
李云傾看著她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泛出笑意,只覺得后背發(fā)涼,她是真的害怕這個碧棠。
第五章
? ? ? 自從侯爺成親以后,侯府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幾倍,新來的全都是侯爺夫人的陪嫁,丫鬟三十二人,小廝三十二人,婆子十二人,還有護(hù)衛(wèi)六十八人。以前侯府里所有仆人加起來也不到三十人,如今夜里的侯府再也沒有往常的寂靜,除了東苑和北苑內(nèi),其他地方不斷地有人來回走動。
? ? ? 月上中天的時候,一個黑影卻偷偷溜進(jìn)了北苑的某間廂房里,他亮出明晃晃的匕首對著床一頓亂捅,才發(fā)現(xiàn)床上沒有人。他只好悄悄溜出去,剛摸上房頂,隱約聽見隔壁東苑傳出打斗聲。
? ? ?東苑的正屋里,夏淮欽正在和一個蒙面黑衣人打得正酣,蒙面黑衣人身形柔軟靈活,武功路數(shù)邪氣,兩個人經(jīng)過數(shù)個回合的打斗,夏淮欽的肩上掛了彩,對方的手臂也受傷了。夏淮欽是在無數(shù)戰(zhàn)場浴血奮戰(zhàn)過來的,他的武功大開大合,氣勢雄渾,對方靈活機敏,卻也被他快速找到了破綻,正當(dāng)他打算揭開黑衣人的面紗將他擒拿時,他突然感到氣血逆行,心脈紊亂,腦袋如針扎一般刺痛。
不好,有毒!他心中一頓,一個趔趄倒在了黑衣人的腳下,黑衣人正欲舉刀砍殺他時,一柄大刀破門而入,黑衣人躲避不及差點被大刀砍中。黑衣人看到在野將軍來了,只能匆匆躍窗而逃。
不一會兒,一大群帶著刀劍的護(hù)衛(wèi)涌了進(jìn)來,夏淮欽已暈厥不省人事。
“封鎖府門,徹查侯府,不許驚動老夫人。”
“是!”說著,兵分兩隊散去。
在野安頓好夏淮欽,又請來大夫,折騰完之后已經(jīng)天亮了。
侯府里再也沒有任何秘密,除了夏老夫人,李家,裴家,宮里,都知道夏淮欽被刺殺中毒的事情。
經(jīng)過十二個時辰的治療,夏淮欽總算是醒了,他醒來以后,看見李云傾趴在床邊,心里十分動容。
“侯爺,你醒啦?貴妃娘娘和丞相十分擔(dān)憂侯爺?shù)纳眢w,還請了御醫(yī)來會診。侯爺中的毒是曼陀,御醫(yī)說要靜養(yǎng)。”她利落的倒了一杯茶奉上,發(fā)現(xiàn)夏淮欽正冷冷地盯著自己,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愣在原地不敢動。
“你回去吧。”許久,他喝了茶,垂著眼眸道。
李云傾只好怏怏離開,她穿著素雅的月螢紗做的衣裙,發(fā)間綴著一支明月珰白玉釵,看起來清雅飄逸宛如恒娥。看的夏淮欽有些動情,如果她不是李家的人,他或許可以跟她認(rèn)真的過日子。
在野和吉冥一起進(jìn)來,將今日所獲的消息說與他聽。吉冥一向不負(fù)責(zé)侯府的事務(wù),這次事出緊急,在野擔(dān)心自己一個人應(yīng)付不了,將他也找了回來。
刺客逃走當(dāng)晚,他們搜查了府內(nèi)的所有地方,包括西苑,沒有發(fā)現(xiàn)刺客蹤跡。附近幾條街道也沒有刺客蹤跡。在北苑和東苑的屋頂上有腳印,但和刺客不是同一個人。如果裴家擔(dān)心夏淮欽支持貴妃而下手是有可能的,夏淮欽拒絕丞相后被報復(fù)也有可能,一時間,對刺客毫無頭緒。
“還有兩種可能,大邕國和圣上。”夏淮欽悠悠地道。
在野和吉冥都嚇得不敢說話,兩個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圣上為什么會???
“刺客是女人,左臂上被我刺了一劍。嚴(yán)查府中的女眷和丫鬟,留意有沒有人在我遇刺之后離開侯府。”
在野和吉冥領(lǐng)了任務(wù)便退了出去。
彼時已經(jīng)是初夏時節(jié),北苑的木蘭樹已長出了郁郁蔥蔥的葉子,樹下的木槿花一簇簇的盛開著,院角的籬笆處,手腕粗細(xì)的石榴樹上吐出了幾個鮮艷明媚的小花苞。
蘇蕊櫻坐在石榴樹下看書,卻見在野穿著甲胄匆匆而來,徑直進(jìn)了老夫人的院子里,不一會兒,老夫人身邊的林嬤嬤一塊兒跟了出去。
蘇蕊櫻摸了摸有些疼痛的臂膀,望著院墻之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經(jīng)過林嬤嬤的仔細(xì)檢查,府中沒有人左臂受傷。除了蘇蕊櫻!
據(jù)林嬤嬤講,當(dāng)日蘇小姐陪老夫人去普渡寺為侯爺祈福,途中遇到山匪,蘇小姐替老夫人擋劍傷了左臂,侯府的人都看見了。
夏淮欽得知此事,覺得蘇蕊櫻有些不同尋常。找來林嬤嬤和老夫人院中的人仔細(xì)查問,心中開始有了疑慮。
而夏老夫人,卻有意讓夏淮欽娶蘇蕊櫻為平妻,只等三個月的熱孝結(jié)束,就為他們舉行婚儀。
第六章
? ? ? 李貴妃得知夏淮欽要娶平妻,勃然大怒,直接派人來傳話表明了態(tài)度,畢竟李云傾是以貴妃親妹的身份嫁進(jìn)侯府的,成親才兩個月就要娶平妻,到底是辱沒了貴妃娘娘和丞相府的臉面。這件事只好暫時擱置,為此夏老夫人深覺虧欠蘇蕊櫻,蘇蕊櫻倒是滿不在乎,每日逛街游湖,品茗看戲。
? ? ? ?丞相權(quán)衡之后,萬一把夏淮欽惹惱了倒向裴家,得不償失。于是松口,可以先納蘇蕊櫻為妾,若生下兒子記在李云傾名下,等李云傾生下嫡子,可以抬蘇蕊櫻為平妻。
? ? ? ?夏淮欽并不喜歡蘇蕊櫻,對此并不在意,他更在意蘇蕊櫻究竟是什么人。
這一天,風(fēng)和日麗,天朗氣清,帝都城外的靈山之畔坐落著一個湖泊名叫明月湖,湖上常有畫舫花船來往。
一艘普通的烏篷船尾,坐著一個赤著腳的少女,微風(fēng)習(xí)習(xí)吹動著她的發(fā)絲和裙裾,露出白皙的腳,她用腳丫子攪動沉靜的湖水,水面上立刻泛起一圈圈漣漪,像是打碎了太陽一樣瀉出一片片金光。
劃船的艄公佝僂著身子,草帽壓得低低的,只能看見微微翹起的長須和光滑的下巴。兩個人背對著一個船頭一個船尾的坐著,眼睛都望著遠(yuǎn)方的船只。
“不是說過不碰面嗎?”
“你的任務(wù)沒有完成,主人已經(jīng)動怒了。原本我是來殺你的。”他臉上雖然是帶著笑,但眼底卻蓄著一層殺意。
“殺了我,還有誰能接近他?”
“所以主人再給你一次機會。”他轉(zhuǎn)身來,遞給她一個布包。“想辦法放進(jìn)書房,其他事情自然有人來做。”
她接過布包,沒有多問,塞進(jìn)衣服里,繼續(xù)用腳丫子劃水,溫潤的湖水沒過腳踝,輕柔而愜意。湖水深不見底,近看漆黑如淵,真不知掉進(jìn)去會是什么感覺。
盛安侯府,自從夏淮欽遇刺中毒,又是大半個沒有出門了,每天在東苑看書,吉冥正在向他匯報今日在湖邊看到的,院外傳來李云傾的聲音。
“求在野將軍讓我進(jìn)去見見侯爺吧。”李云傾在門外苦苦哀求,小蓮捧著一盅熱湯跟在身后。
夏淮欽允許她進(jìn)了書房,只見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還沒開口已兩行淚落了下來。
“侯爺,妾身人微言輕,不敢違背侯爺,也不敢違背貴妃娘娘和丞相的意思,但是妾身愿意與蘇妹妹一起侍奉侯爺,以蘇妹妹為尊。”
“你不必多想,我對蘇蕊櫻無意,那只是母親的意思。”夏淮欽嘆了口氣,示意小蓮把她扶起來。
她也是個可憐人,她只是個把盛安侯府和五皇子捆綁在一起的棋子,即便他不愛她,即便他拒絕了丞相的提議,但在外人看來,盛安侯已經(jīng)是五皇子的助力了。本以為交出兵權(quán)就能躲過這一場儲君之位的爭斗,沒想到還是卷了進(jìn)來。
“丞相說,蘇妹妹家人的事情,萬萬不是李家人做的。丞相讓妾身轉(zhuǎn)述,妾身只求侯爺明察。”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見她愣在原地不敢動,又補充道:“我不會為難你,人前人后,你都是唯一的侯府夫人。”夏淮欽又安撫了她一番,也嘗了她送來的補湯。
待她走后,吉冥從帳幔后面走出來,夏淮欽匆匆寫了幾個字遞給他,決定去北苑看看母親。
剛出東苑,正巧看見蘇蕊櫻抱著一只籃子從前院進(jìn)來,她穿著淺碧色羅衫配月白色漿紗繡裙,十分嬌美。粉嫩的臉蛋上還掛著幾滴汗珠,水靈靈的眼眸化作一灣湖水,漾起明媚的笑意。
“表哥,今日可好些了?”
夏淮欽裝作親昵的樣子,對她點了點頭。
“蘇·· 表妹今日去哪里玩了?”心想,她這樣子哪里像剛死了爹娘的人,雖然大京國民風(fēng)開化不用守孝三年,但這三個月的熱孝還沒結(jié)束,她看起來半分哀思也沒有。
“我想念爹娘,去買了一些逐州的特產(chǎn),打算祭典爹娘。順便也買了一份給姨母嘗嘗。”她立刻變了一副哀傷的樣子,眼角濕潤閃著淚光。
夏淮欽一愣,沒想到轉(zhuǎn)變這么快。母親確實在祠堂里為蘇家姨母姨父立了一塊牌位,買些祭品祭典也合情合理。
來到北苑,老夫人說起納妾的事情覺得對不住蘇家,又差點落下淚來。蘇蕊櫻表示,想為父母多守孝一段時間,以后再說成親的事情。這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第七章
? ? ?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圣節(jié),圣上親自帶領(lǐng)文武百官前往皇陵祭拜先祖,在帝都的四品以上官員必須去,夏淮欽也不得不參加。
? ? ? ?皇后也要帶領(lǐng)官眷們在內(nèi)宮舉行祭典,中宮空缺,一向都由地位高的妃子代理,往年李貴妃和裴昭儀為了代理主持爭得你死我活,今年卻出乎意料的由云陽長公主代理,氣得李貴妃直接稱病不參加了。
? ? ? 李云傾作為侯府夫人,也在參加之列。剛進(jìn)宮門,迎面碰上了云陽長公主的女兒裴若華。
“妾身拜見郡主。”
“一個勾欄瓦舍賤籍出身的外室生的賤人,也有踏進(jìn)宮門得沐天恩的時候,看來李家是真的無人了。”裴若華滿臉鄙夷的掃了她一眼,一邊旁若無人的從她身邊跨過,一邊笑著對身邊的丫鬟說,丫鬟從她身旁經(jīng)過時刻意絆了她一下。
李云傾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手腕處被堅硬的青石板蹭出了一片腥紅的傷痕,火辣辣的刺痛傳來,她的臉更疼,母親確實流落青樓,但只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遇到父親之后就贖身從良了,以為可以從此夫妻恩愛,卻一輩子被人唾罵侮辱。
她只恨自己無能,得不到侯爺?shù)膶檺郏荒転槟赣H爭氣。
碧棠和緋月定定的看著裴若華遠(yuǎn)去地身影,心里十分不服氣,但對方畢竟是郡主,只敢等她走遠(yuǎn)之后在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緋月輕輕的將李云傾拉了起來,李云傾忍著劇痛,用手帕把傷口包了起來。她還要去參加祭典,千萬不能失儀。
夏淮欽在皇陵聽說了裴若華辱罵李云傾的事情,特意去了一趟宮門口接李云傾。既然裴家想要對付自己,他可得做做樣子,最好把李家也拖下水,說不定裴家還會忌憚幾分。
看到李云傾受傷的手腕,有些于心不忍。這雙手本來是彈琴作畫的手,倘若嫁個普通人也可以賭書潑茶琴瑟和鳴,無辜被卷進(jìn)儲君之爭,也甚是可憐。
馬車經(jīng)過一條巷子的時候,突然被大隊人馬攔住了去路,一支利箭破窗而入,夏淮欽用掌力擋開了箭,李云傾嚇得花容失色,頭上的金釵都墜到了座墊上。
碧棠和緋月看情勢不對,第一時間逃之夭夭了。
隨著在野的一聲怒吼,馬車外面已經(jīng)打斗了起來,霎時間幾柄大刀已經(jīng)劈開了馬車,夏淮欽將她攔入懷中,飛身踢倒了刺殺的人,正當(dāng)他抽出長劍要與賊人拼殺時,一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策馬而來,身旁跟著的是主管帝都防衛(wèi)的司馬將軍。
“夏淮欽行刺陛下,意圖謀反,罪不可赦,給我殺!”發(fā)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裴家公子裴知義。
司馬將軍愣了一下,皇上的旨意不是說押送受審嗎?可自己這個將軍的位置是云陽長公主提拔的,頓時心里沒了底氣。
夏淮欽此刻滿臉懵,今日面見圣上的時候,圣上還親昵的拍著他的肩膀說要他教皇子們騎射和武術(shù)。這才一個時辰的功夫,怎么自己就成了弒君的罪人了?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他來不及多想,一邊反擊一邊思考如何逃生,保住性命最要緊。
母親還在家里等我,我不能死。
他只帶了在野和四個仆從在身邊,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練家子,六個人面對來勢洶洶的禁軍,慢慢地被纏斗得沒了力氣,逐漸落了下風(fēng)。
四個仆從一個個倒下,在野也受了重傷,他中毒之后還沒完全恢復(fù),又要保護(hù)李云傾,很快也受了傷。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綠衣少女策馬而來。她戴著長長幃帽,身后跟著兩匹馬,一手挽弓一手搭箭,將禁軍擊殺,給夏淮欽留出了一條逃生的通道。夏淮欽抱著李云傾上了那匹空馬,少女扔下弓弩,拔出馬鞍上的長劍闖進(jìn)人群,把在野也救了出來。
三個人,兩匹馬,在鬧市狂奔,很快就引來了大批官兵的追殺,都被那少女?dāng)r截在后面。就在他們眼看又要被包圍的時候,夏淮欽帶著他們進(jìn)入了一家染坊,從染坊的廚房灶洞下潛入地道,穿過幽長的地道,來到一座宅院的暗室里,這里有治傷的藥,還有食物和酒,以及飲用的清水。
這都是夏淮欽暗自準(zhǔn)備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第八章
一夕之間,威名赫赫的盛安侯府被查封了。
據(jù)說,圣上從皇陵回來的路上被大邕國的刺客行刺,刺客死后身上搜出盛安侯府的通關(guān)令牌。于是,圣上下令捉拿盛安侯,可盛安侯斬殺禁軍逃走了。圣上下令查封侯府,侯府只剩下仆從,老人早就被送走了,書房里還搜出與大邕國密謀的書信。
所以,種種跡象都證明,盛安侯弒君謀反的事情是鐵證如山。
李云傾受了驚嚇,發(fā)了一夜的高燒,一直說胡話,不停的喊“娘” ’侯爺”。夏淮欽看著李云傾,心里感到很意外。
更令自己意外的是那個蒙面的少女,她的身形和武功非常熟悉,像極了上次的刺客,可是她為什么要救自己呢?
夜闌人靜時,池塘里的青蛙與草叢的螟蟲一起聒噪,攪得他心煩意亂,圣上責(zé)令他閉門思過,宮里貴妃娘娘也被禁了足。
他正倚在書案旁發(fā)愁,帷帳后面悄無聲息的走出來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男人,他身高八尺,孔武有力,雖然穿著仆人的衣服,身上卻透露著勃勃英姿。
“是你?你怎么敢······”待看清來人的面貌,他嚇得渾身一顫,趕緊起身從門縫里往外看。
“丞相莫慌,沒有人看見我來。”他淡定的給自己到了杯茶。
“你可知這府外藏了多少眼線,有裴家的,有圣上的,要是你我會面被別人知道,我丞相府和貴妃娘娘都要被你害死。”
“若不是當(dāng)初丞相將李家女嫁給我,我夏淮欽何來今日之禍?”
“夏淮欽,你什么意思?禁軍從你府上搜出你與大邕國合謀弒君的親筆信,我與貴妃娘娘皆是被你連累。”
“難道丞相以為我當(dāng)初拒絕你的提議是為了刺殺圣上?那我何必歸還兵權(quán)?夏家祖訓(xùn),不參與黨爭。我本想做個富貴閑人當(dāng)個瀟灑侯爺,不料還是卷了進(jìn)來。”夏淮欽氣得將茶杯都捏碎了,看丞相這樣子,似乎毫不知情。
“丞相,我不讓你為難,我想知道那書信上寫的是什么?”夏淮欽繼續(xù)說道。
“從你府中搜出來得書信,上面是你的字跡,大意是若大邕國刺殺成功你登基稱帝,愿意送還質(zhì)子,割讓十三座城池。圣上惱怒,連貴妃娘娘都被幽閉宮中。”
“能拿到我的字跡,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放進(jìn)我書房,既不指向五皇子,也不指向三皇子,真是高明。”
“我李家已經(jīng)被你連累。”丞相壓低了聲音,憤憤不平呵斥道。他早已公布與李云傾毫無關(guān)系,沒想到還是被圣上軟禁起來。
“丞相,我不能一輩子背負(fù)這個污名,你也不想貴妃娘娘和五皇子一輩子失寵吧。”
“你想我怎么做?”
此刻,兩個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的人,破天荒的成了盟友。
從丞相府出來,已是亥正時刻,往日熱鬧喧囂的秦樓楚館竟然已熄燈安靜了,巡邏的隊伍比往常多了數(shù)倍。
皓月當(dāng)空,但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高處落了下來,正是吉冥。
那日事發(fā)之前,老夫人突然說要去郊外莊子上,蘇小姐讓他護(hù)送,回來途中收到信得知侯府有難,他就把老夫人送到了靈山寺躲藏起來,自己在伺機回城打探消息。
“五爺怎么樣了”夏淮欽焦急地問道,聽說事發(fā)之后,侯府的下人都被關(guān)進(jìn)了詔獄。
“受了重刑,卻不肯指認(rèn)侯爺,已經(jīng)··· 已經(jīng)···”吉冥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六歲被老侯爺撿來,一直是管家五爺在教導(dǎo)他關(guān)照他,五爺對他來說如師如父。
夏淮欽心里非常難受,既自責(zé),又羞愧!五爺是父親身邊的老人,自己一向把他當(dāng)作親人,沒想到自己這么無能,不僅救不了他,還連累他一把年紀(jì)為自己而受刑。
“可曾見過蘇蕊櫻?”夏淮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問道。
“屬下一直以為蘇小姐和侯爺在一起。”吉冥詫異的搖搖頭。
“三日后,我會想辦法出城,午正時刻,在城南楓林鎮(zhèn)外的石橋上接應(yīng)。”夏淮欽心中已經(jīng)有了判斷,他踟躕片刻,向吉冥吩咐正事。
“是。”吉冥領(lǐng)了吩咐,又化作一道影子,隱入黑暗中去了。
夏淮欽四周環(huán)顧,確認(rèn)四周無人之后,也消失在了寂靜的長街上。
第九章
城南,楓林鎮(zhèn)。
仲夏時節(jié),密林深處傳來綿密的蟬鳴,炙熱的陽光烤得人雙眼發(fā)昏,他重重地倒在一顆大榕樹下,提起腰間得水壺仰頭往嘴里灌了起來,壺中得水被陽光曝曬之后變得溫?zé)幔ψ虧欀蓡〉暮韲担砥鹨陆悄艘话杨~上得汗,往小路上張望,警覺地掃視了一圈四周,從衣袖里掏出一支口哨。
隨著哨聲響起,林子深處竄出幾個農(nóng)夫打扮得男人,他們都戴著草帽,為首得取下草帽,露出了左臉眉骨處的刀疤,此人正是在野。
“侯爺,人已經(jīng)抓住了。”在野對他說。
他點點頭,示意在野帶路。為了不引入注意,他將李云傾藏在城里,和在野分開出城,多虧丞相的安排,否則他很難出城。
一行人來到一處廢棄的寺廟里,打開大雄寶殿的觀音佛像下的機關(guān),進(jìn)入幽暗的地下室,地下室方寸之大,只能勉強容納兩人,且藏有機關(guān),外人進(jìn)來立刻會被亂箭射殺。
在野打開一道石門,穿過幽長的小道,小道兩側(cè)皆有箭洞,且只能容一人行走。雖然狹窄,但是涼風(fēng)習(xí)習(xí),令人感到十分涼爽。
行走約五十步,出現(xiàn)六道石門,但只有一個門可以通行。除了在野和夏淮欽,其他人都留在了此處,二人走進(jìn)暗室,吉冥已經(jīng)等在這里了。
暗室的門一打開,一股血腥味便撲面而來,他們都是沙場浴血見慣了血腥的人,可依然覺得直反胃。夏淮欽沉著臉走了進(jìn)去,一眼就看見了地上的血跡,還有一堆沾著血污的刑具,橫梁上吊著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人。
這個暗室里放著各種各樣的兵器,有一整面墻的弓弩,還有幾大箱箭矢,幾大箱的硝石火器,還有刀劍和矛戈。這是夏淮欽早年間從戰(zhàn)場上繳獲的,本想留著研究,準(zhǔn)備師夷長技以制夷。沒想到今日走投無路,也能當(dāng)個庇護(hù)所。
夏淮欽示意把人放下來,心想,吉冥是把在軍營里對付探子的手段都用上了,怪自己沒有說清楚,他其實不喜歡打女人。
“打成這樣,也沒有說嗎?”夏淮欽不緊不慢的上前查看,辛虧吉冥還留了一口氣,這家伙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難怪二十七八了還單著。
吉冥搖搖頭,準(zhǔn)備繼續(xù)打,被夏淮欽攔住了。
“你不想叛主,我理解。別的不用說,我只想知道你的任務(wù)是什么?”
地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在野將她抱起來放在軟墊上,喂了止血的藥丸。
“你是什么時候懷疑我的?”
“見你的第一面。蘇家在逐州是讀書人,蘇蕊櫻是個養(yǎng)在深閨的女子,從來沒出過閨門,以她的能力,一個人逃到帝都,是絕無可能的。更可疑的是,你到帝都之后四處吃喝玩樂,讀書人最重禮教,養(yǎng)出來的女兒不會這樣四處拋頭露面。況且大京國的女子,也不會在外面脫鞋濯足。如此不拘小節(jié),你定是大邕國的人。”
“我的任務(wù)是,殺蘇家,蘇蕊櫻的身份進(jìn)侯府刺殺你。”她心服口服,嘆了口氣,吃力地說到。
“可惜刺殺失敗了,于是你把偽造的我謀逆的證據(jù)放在了我的書房。你本來可以一走了之,卻提前讓吉冥把我母親帶出了城,還來救我,為什么?”夏淮欽心中十分感激她。
“我從小就沒有父母,被人販子賣給了大邕皇家,成為了一名皇家諜者。夏老夫人對我實在太好了,她把我當(dāng)親生女兒一樣疼愛,我不想她死,也不希望她失去自己的兒子。”她一邊說一邊流下了眼淚。
其實在侯府的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日子,她感受到了母愛,感受到了家的溫暖。本來救了夏淮欽之后她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她想離開之前再見夏老夫人一面,這才中了吉冥的埋伏被抓。她一點兒也不后悔,就算死了,這輩子也值了。做諜者,無非就是一個殺人工具,她早就已經(jīng)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沒想到她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夏淮欽心里十分動容,如果她可以選擇,也能像普通人一樣過日子。可是她畢竟殺了姨母一家,也害死了五爺,害死了侯府那么多人。
“治好她,她得活著。”夏淮欽吩咐到,然后就離開了。
第十章
帝都的街頭,一夜之間貼滿了裴國舅寫給大邕國的親筆信,上面還有裴國舅的印鑒。
大意是:盛安侯已經(jīng)倒了,只要三皇子成了太子,將來會遵守承諾與大邕國共享天下。
裴國舅嚇得不知所措,云陽長公主匆忙趕進(jìn)宮替夫君求告,一個勁的喊冤,哭聲連守宮門的侍衛(wèi)都聽見了。當(dāng)天下午,司馬將軍就帶領(lǐng)禁軍將長公主府圍了起來,而云陽長公主也被扣在了宮里。
一時間,帝都流言四起,老百姓議論紛紛,原來盛安侯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國舅爺和云陽長公主的謀劃。
圣上打算派人去查,一時間也沒有合適的人,這才想起李丞相還在府中思過,連夜召他入宮商議案情。
此次參與的人除了李丞相,還有廷尉府的一眾官員,以及御史臺的一眾官員,大家仔細(xì)查看了大街上搜回來的書信,確實是國舅的字跡。可國舅若有此心,怎么會堂而皇之的張貼在大街上呢?
最后的結(jié)論分為兩派,一派認(rèn)為是國舅的親筆信,被人竊取后,臨摹多份張貼在街上,為了揭露國舅罪行。一派認(rèn)為這是有人臨摹字跡故意陷害。兩派爭執(zhí)不下,圣上只好命人繼續(xù)查。
第二天,街上又張貼了李丞相寫給大邕國的書信。直到第十天,大街上已經(jīng)陸續(xù)張貼過十位朝廷重臣的親筆信。
? ? 引得朝野震動,人心惶惶。
? ? 其實這一切,都是夏淮欽的主意。那晚夜會丞相,除了讓丞相幫忙送他出城,還向丞相借出了十位朝廷重臣的奏章。他就可以用敵人的計謀來進(jìn)行反擊,這樣一來,圣上就會意識到他也是被陷害的,重新考慮他的案子,他就有機會洗脫冤屈。
? ? 在野查出,與假蘇蕊櫻碰面的男子曾經(jīng)在長公主府附近出現(xiàn)過,但即便抓住了他,也根本不能作為指證長公主的證據(jù),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長公主和國舅也牽扯進(jìn)來。
國舅管理軍務(wù),夏淮欽常有奏章和書信要到軍務(wù)司,他能輕易拿到夏淮欽的筆跡。邊境的守將駱連峰是先太后的親侄,長公主的嫡親表兄,早就想扳倒夏淮欽,把兵權(quán)握在手里。
反觀李丞相,軍中無人,若夏淮欽倒了,五皇子就算當(dāng)了太子也坐不穩(wěn)皇位。況且,李家還被牽連其中。由此,夏淮欽料定是裴家暗中與大邕國合謀。
至于另外九位重臣的親筆信,那是因為,如此明目張膽的栽贓,只栽贓裴國舅很快就會被查出來。連續(xù)栽贓十位重臣就不一樣了,哪怕手法和栽贓盛安侯不同,只要圣上心中有疑慮,就會派人查,只要李丞相能參與查案,盛安侯早晚可以沉冤得雪。
此時,圣上已經(jīng)相信,最近這一連串事件,都是大邕國離間君臣的計謀。
午夜時分,靈山寺的僧眾們都已歇下,只有后院的禪房還亮著一盞燭光。透過暗黃色的窗戶,能看到三個人影。而窗戶之下,一個男人警惕的望著四周,時不時朝屋頂和寺后深山方向張望。
夏老夫人穿著樸素的衣服坐在榻上,近日城中發(fā)生的事情她也聽說了一些,雖然吉冥每天來看她告訴她兒子的情況,但是見不到兒子心里始終惴惴不安。
此刻,夏淮欽假扮成僧人的模樣,假蘇蕊櫻辦成了小沙彌。她高興的拉著兩個人的手,心里無比的高興。
“姨母,櫻兒要離開帝都回逐州避一避,櫻兒走了以后,姨母要保重身體。”她踟躕良久,鼓起勇氣對夏老夫人說。
“啊?何以要離開?不是說圣上已經(jīng)要為侯府伸冤了嗎?淮欽,這是怎么回事?”
“母親放心,侯府一定會沒事的。只是擔(dān)憂大邕國會對侯府的人不利,吉冥要保護(hù)您,在野要保護(hù)我,表妹留在帝都確實危險······”夏淮欽咽了咽口水,差點就編不下去了。
“姨母,我近日總是夢見爹娘,他們說在下面過的凄苦,我想回去為他們立碑修墓,好好祭拜。等侯府安頓好,櫻兒再回來。”
“那倒也是要緊,那你可千萬主意安全。”夏老夫人這才勉強接受,又吩咐了夏淮欽很多話。
其實,夏淮欽留著她的命,主要是為了帶她面圣,讓她親口告訴圣上是她把東西放進(jìn)書房的,這樣才能坐實大邕國的奸計。
她知道此去必死無疑,想要死之前再見夏老夫人一面,夏淮欽這才帶她來演了這一場戲。
夏淮欽準(zhǔn)許她以蘇蕊櫻的身份演戲,主要是擔(dān)心母親知道真相接受不了。
第十一章
盛安侯果然是被冤枉的!
帝都的百姓口口相傳,臉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們的大英雄怎么可能是謀逆弒君的亂臣賊子呢?都是大邕國的陰謀。
盛安侯府重開府門之日,許多老百姓前來觀望,看到夏淮欽平安無事,大家別提多高興了。
三日前,大邕國的諜者刺殺圣上陷害朝廷重臣,在東市刑場砍頭,全城的老百姓都去看了。大家不斷地謾罵她,老百姓對待這位間諜殺手,深惡痛絕。
隨著人頭落地,血灑刑場,此事也終于告一段落了。
經(jīng)過此事之后,大邕國送來的那位質(zhì)子,日子可就難過了。大邕國的國主不止一個嫡子,留在國內(nèi)的那位擔(dān)憂質(zhì)子回國影響自己的地位,這才聯(lián)合云陽長公主布了這個局,如果三皇子當(dāng)上太子,質(zhì)子死,如果三皇子沒有當(dāng)上太子,自己頂多損失幾個諜者。沒想到,這個局,竟然讓夏淮欽給破了。
同年秋,大京國派使臣送國書至大邕國,質(zhì)問國主為何離間大京的君臣關(guān)系,大邕國內(nèi)也掀起了不少風(fēng)雨。國主又送來公主和親,愿締婚姻之盟,結(jié)秦晉之好。
經(jīng)過這一場浩劫,李云傾心境有了些變化,以前整日惴惴不安擔(dān)驚受怕,連丫鬟的臉色都要看。歷經(jīng)生死之后,逐漸明白:
侯爺并不愛我,卻愿意在生死關(guān)頭保護(hù)我,身處險境依然顧及我的安危。可見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真英雄,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我要做一個能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而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她回到侯府,第一件事就是把丞相府陪嫁的下人全都打發(fā)了。以后丞相府想要探聽侯爺?shù)男囊夂秃罡南ⅲ仨氁勒趟钤苾A。
從此以后,她要為自己而活,做一個名副其實的侯府夫人。
夏淮欽也向圣上表明了自己不愿參與黨爭,只想做個純臣。況且丞相已經(jīng)和李云傾撇清關(guān)系,他與丞相府也沒有姻親關(guān)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