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好久好久,米粒睜開眼睛一看,快十點了。
因為重感冒,米粒請了半天假在家休息,沒想到,吃完感冒藥一睡,就睡到這個點了。
“咕嚕咕嚕”,肚子直叫,這才想到,自己還沒吃晚飯,于是,拖著還有些沉重的身體起了床,出門找吃的。
她有個好去處,離住的地方不遠處,上個月支了個小面攤,她每周二、周四下晚班回來,都能在那兒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冬天的風總是肆無忌憚的在割臉,米粒把自己埋進大圍巾里,不停得搓著手,徑直往面攤兒走去。
隔街望去,咦?奇怪,怎么黑乎乎的,今天沒有出攤兒,莫非出什么事兒了?
米粒有些納悶,也有些擔心。
她與這個面攤兒店的故事得從一個月前說起。
一個月前的平常夜晚,米粒淚眼婆娑的走下了公交車。她無心欣賞這個城市的流光溢彩,甚至覺得眼前的闌珊燈火都變得如此的刺眼!
她心灰意冷的走到了這個小面攤前,眼睛盯著鍋里冒出的熱氣,只覺得,這個小小的空間被蒸汽氤氳得才有一絲溫度。
她坐下來,點了一碗面,面上來了,她低頭看著冒著熱氣的面,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一直掉……
她想到了這段時間她的付出,她的委屈,她的心酸……
? ? ? ? ? ? ? ? ? ? ? ? ? ? ? ?1
米粒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已經快半年了,現在這份工作是她頂著烈日跑一個又一個人才市場得來的。
雖然是家小公司,但是她異常珍惜,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干。
她應聘的是辦公室文職工作,但是上班的第一天開始,她,就變成了一個掛著文職頭銜的車間勞力工作人員。
這是一個家庭式的公司,老板很少在,車間交給老板的小舅子打理,辦公室、財務這塊老板的妹妹在負責。
米粒在這個城市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吃,穿,住,行,全得靠自己,每一樣都能讓她喘不過氣。
她赤手空拳,資歷又淺,她甚至不知道應該從哪個方向去努力,每天都在疲憊的趕路。
她只知道,自己不敢輕易生病,不敢隨意請假,不敢隨便辭職,生活在推她,她得走。
所以,即使受了欺負,她也忍氣吞聲,默不作聲。她甚至不知道忍受這些煎熬有沒有意義。
老板的小舅子是個典型的狐假虎威之人,也專撿軟柿子拈,只要見米粒稍一有空,就使喚她下車間幫忙,一幫就是一下午,甚至跟著車間員工一起加班到深夜。
大夏天的,車間又熱又悶,只有幾臺大電風扇象征性的轉著,豆大的汗珠如同雨水般不停滴落,每個人的衣衫都是濕的,機械不停的蹲蹲起起的姿勢,讓人腰酸背疼……晚上經常疼得她不敢翻身。
快熬到實習期滿,從夏天熬到了冬天,米粒終于忍不住找老板談,表明自己的立場,老板表示很滿意她的表現,他會找小舅子談,讓米粒不用再下車間。
米粒很是高興,只是她的想法太過單純。
從那以后,本來臉色就不好看的小舅子看她的時候,臉色就更加難看了,而且使喚的更加頻繁。
這天晚上,又讓她跟著加班,米粒終于爆發,跟老板的小舅子斗了嘴,小舅子惡狠狠的告訴她:要么干!要么滾!
米粒頭也不回的走了,直到來到這個面攤店,她再也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只是這一幕,面攤店的老板看在了眼里。
“姑娘,來喝碗熱湯,暖和暖和”老板遞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骨頭湯。
米粒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著:謝謝!
“姑娘,沒有過不去的坎,想開點”面攤兒的老板娘安慰到。
米粒眼淚汪汪的打量著這對中年夫婦。他們衣著樸素,皮膚暗黃,臉上寫滿滄桑,額頭上清晰地鐫刻著歲月留下的溝壑,只是深陷的眼眸,閃爍著別樣的光芒。
一碗熱湯,一句簡單的話,頓時讓米粒兒心里暖暖的,這個小小的面攤兒,雖然簡陋無比,風雨飄搖,她卻可以放下防備,卸下盔甲在這里安心的坐上一會兒。
? ? ? ? ? ? ? ? ? ? ? ? ? ?2
后來,米粒兒并沒有辭職,因為她很能吃苦,也很敬業,老板很器重她,交待給她辦公室業務上的事情越來越多,小舅子沒有讓她再下車間的立場,只是每周二和每周四會值晚班。
于是每周二和周四,她會定時到這個面攤店兒報道,吃一碗面,要一碗熱湯,和老板夫婦倆拉拉家常。漸漸地,她也了解到了這對夫婦的不容易。
晚上,老板在面攤幫忙,白天,他便是這個城市里的搬運工,穿梭在鋼筋水泥中,煢煢孑立單瘦的身板,義無反顧地挑著家的重擔。孩子上學去了,老板娘在家沒有收入,無所事事,就想起了賣手搟面。于是,購了些簡單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支起了小攤兒補貼家用。
只是他們說,起早貪黑,利潤微薄,也還不覺得有多苦,許是習慣了,能給孩子交上學費,逢年過節能給一家人置些新衣衫,身體還硬朗,還能繼續工作,如果順利,還能有些許積蓄,那就很好了。
從他們溝壑縱橫的面容和無欲無求的神情,米粒兒窺見著他們內心的隱忍和生存的無力,也觀照著自己的人生脈絡。
她或許跟這對夫婦一樣,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常常會感受著人生的積重與無奈,甚至明白,不管如何掙扎,也終不能到達光鮮亮麗的世界。
他們總是把人生扛在肩上,把心情踩在腳底。偶爾的小憩,也如經冬逢春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快活。他們并沒有痛心疾首地去指責,也沒有憤世嫉俗的去埋怨,他們的心仍是善良的,是有溫度的。
漸漸地,她對這個小面攤兒有了依賴,有了沉默的崇敬。
? ? ? ? ? ? ? ? ? ? ? ? ? 3
所以,今晚不見這對夫婦出攤,她心里很不踏實。
米粒正納悶,準備往回走,一扭頭看見了下晚課回來的面攤老板的女兒。
老板的女兒告訴她,除了周二和周四,他們每晚都是這個點就收攤兒了。
米粒愣住了,一股暖流涌上心頭,眼眶有些濕潤,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把圍巾裹得更緊了,加快了步伐往家走去。
很多年后,米粒離開了那座城市回到了家鄉,如今也有了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這座城市她再也沒有回去過!
只是,她還是會常常想起這個燈光下的小面攤!想起那對夫婦,想起那雙閃著光芒的眼眸,就像每周二和周四都會為她亮著的這盞燈一樣,給了在這個城市孤獨打拼的米粒莫大的鼓舞。想起深夜里,升騰氤氳起的熱氣……
面是熱氣騰騰的,生活是熱氣騰騰的,沒有什么坎兒,是過不去的。一切,都可以是熱氣騰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