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從前慢
我們隊上傻子不多,他們說纏牢叔算我一個,三十五歲那年他還光棍一個,而那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傻人可能沒思想,活的一根筋,計較簡單。和其他村子的傻子相比,纏牢叔是最好的一個,他只知道干活,可能也因為這個別人說他傻吧。
在我印象里,纏牢叔一年四季都穿著勞動的衣服,他沒有閑忙之分,不是休息就是干活,大多數(shù)見他的時間都是一身臟兮兮的樣子。但很快也就都洗了,都是他自己洗的,這完完全全又與其他人區(qū)別開來,
那年隊上一伙人去定舟村干活,也順帶叫上了纏牢叔,那是一天一結(jié)的苦力活,給主家裝土墊莊子。那地是主家的,挖到第三天就不正常了,有朽木出來,大家都有點怕,說不會是埋過人吧。但纏牢叔一點不擔(dān)心,他覺得挺好玩的,誰知道能挖出什么東西來,繼續(xù)挖著。
果不其然,朽木越來越多,直到一鍬下去挖出來了布,這才不敢再去觸碰。纏牢叔的鍬上是一股特別難聞的味道,就和那年黑毛哥家地里挖出那個青色墓室揭開的氣味類似。主家知道后,匆忙讓人填土埋了,說這肯定是村上誰家的先人,弄完還放了鞭炮,以求被饒恕。
纏牢叔沒有因為挖了墳而懊悔,一個人到旁邊擦他的鍬,他很討厭這種氣味。就使勁地用磚頭去蹭,完了還用沙土抹,可還是有殘留的氣味,從那以后每天都能看到纏牢叔沖洗他的鍬,那是一個跟隨了他多少年的鍬。
當(dāng)然,纏牢叔也是有情感的,他住在三哥家,唯獨愛家里的老二女子。每次人說,纏牢,你給你小杰攢了多少錢了,他都是嘿嘿一笑。還別說,他真是攢錢,每次出工干活回來的錢,纏牢叔都一五一十交給家里,開始的時候沒人要,說讓他自己保管。纏牢叔說他不知道給那放,怕人偷去,也怕老鼠給咬了,這樣家人也就給他存上了。還別說這一天天累積,倒還是攢了不少的錢。
有一年,家里給纏牢叔買了新衣服,我長那么大很少見到他穿新衣服。纏牢叔路過門口去商店,碰到人就嘿嘿一笑說“新的,新的”,我不清楚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過程。小孩子大都是這樣的,也許說他傻就是因為他的智商停滯在孩子的階段。
纏牢叔他爸活著的時候,那家里的土房和我爺家差不多,纏牢就和他爸住在土炕上。但不管啥時候進這房子,里面每件家具都是干干凈凈,擺的很整齊,這把隊上很多人都甩出幾條街來。我到他家后院的時候,就連劈的柴都長短相同,碼的整整齊齊,遠看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開來。
后來很蹊蹺,纏牢叔他爸死了,那天早上上學(xué)時我還見的,中午回來就起喪了。只知道纏牢叔整日郁郁寡歡,啥也不干就守在他爸的靈床邊,出殯下葬的時候,他哭的撕心裂肺,看的人不由落淚。誰說他沒有情感,這眼淚、哭訴不就是他的內(nèi)心冷暖么。
纏牢叔他爸死后,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出門,三哥讓他好好歇息歇息。纏牢叔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后院成了他整個活動的世界,他劈柴、拔草、打理葡萄架、清掃院子,卻也沒有閑下來,幾天的功夫家里又是一副麗薩的樣子。
聽他們說,村里人也曾想著給纏牢叔說個女人,可家里人都不怎么同意,可能有自己的考慮吧,先后傳說了好幾次,最后都不了了之沒有了下文。侄女結(jié)婚那天,纏牢叔挺高興,見人到處散糖,不知誰給他胸前還別了一根紅花,第二天纏牢叔把這么多年的積蓄全拿了出來,說這錢你們兩口子以后管著,說完沒等別人回過神來就走了。
再后來,纏牢叔家蓋了新房,據(jù)說就用他的錢。有次回家,我竟然聽到纏牢叔在聽廣播,還不時在哼唱。誰說纏牢傻了,也許他一直拗在自己的世界,也許他曾經(jīng)真的很苦。,我們不曾有人走進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