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志明和雅子回到宿舍已經是傍晚八點。
他們躡手躡腳爬上了五樓。被人看到一同回來總是不好的,志明將雅子送到樓梯口。
“那你就回去吧,謝謝你志明。”
“嗯,好好休息。”志明摸摸后腦勺,不好意思得朝雅子憨笑著。
志明轉身正要走回宿舍,還沒走出多遠,卻被雅子的聲音驚道。
雅子走到房門前,被眼前的場面驚呆了。
她的胸衣和床鋪已經被七零八散得扔在門口。推門想進去,卻怎樣也打不開門。
那一瞬間,雅子有些想要爆發。
她重重的踹向門,那門悶哼了一聲。“開門!再不開我就踹開了!”
房內依舊寂靜無聲。
這時,志明聞聲已經跑了回來,“怎么了?這是怎么回事?”
雅子皺著眉頭看了志明一眼,“不知道,她們也不給我開門。”雅子的心里已經急成了一鍋粥。
志明驚訝道,“什么?”,志明“咚咚咚”敲起了門,“快開門,我是志明,雅子在門外,開一下門。”
良久,小玲才慢慢騰騰將門打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狐貍精。”轉過頭去,又幽怨的望了一眼志明,志明很是尷尬。
雅子有些愕然。
她是知道小玲一直喜歡著志明的,可是今日自己也不過是與志明偶然遇見。
她的室友全都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任她自個兒將床鋪衣服收拾好。
“誰干的?誰動了雅子的床鋪?”志明進屋便質問道。
宿舍里鴉雀無聲。
“你們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雅子克制著自己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能夠嚎啕大哭出來。
“呵呵,我們欺人太甚,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不知道嗎?做人家小三兒的時候,就早該想到吧?!”,小玲在一旁白了雅子一眼。
“誰說我……”
“人家都找到你門上來了,還不承認,不要臉。”,春花在一旁按捺不住了。
“什么?”志明愕然,“怎么回事?”
雅子一驚,“誰?”
“呵呵,喲,志明你還不知道呢吧,你家這小妖精可不止你一個主兒。人家可是不知道有幾個相好的大老板喲,能看得上你嗎?”春花譏笑著。
“劉春花,你別瞎說話糟踐雅子!”志明急了,沖著春花就要討一個說法。
小珍在一旁拉她,“春花你少說幾句”。
“姐,這是那個田老板的老婆干的,她過來就說你勾引田老板,我們攔也攔不住呀。她還說等你回來了非得收拾你一頓,姐你還是換個地方呆吧真的”。
雅子心里一驚。可是自己與那個田老板其實從來沒有什么呀。
志明朝雅子拋去詢問的眼神,雅子皺了皺眉,“志明你就先回去吧,這是我的事,我和那個老板沒有什么,但是你也幫不了我的。”
“哎喲~”春花在一旁酸溜溜的拉長聲調。
雅子將志明推出房門,“求你了,小玲喜歡你,你在這里,讓我怎么辦呢?她們會更討厭我。”
志明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么,“那…你有事情的話記得給我打電話。”
志明下樓了,下樓前不安的回頭望了雅子一眼。
(二)
沉默著在寂靜而又壓抑的氣氛里收拾好東西,雅子一屁股倒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今天,自己不過是偶然和志明見面罷了,可是也幸虧今天有他在吧?
雅子直愣愣的仰頭對著沒有吊頂的土坯房頂發呆,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本來終于盼來一個周末。
雅子躲在小小的員工宿舍里,她躡手躡腳的從逼仄的上鋪下來,鐵質的階梯硌的她的腳硬生生得疼。
雅子一腳踩在地下,整個床吱呀吱呀的顫顫巍巍的晃著。下鋪的小玲睡夢中睜開了眼瞇著眼縫望了一眼雅子,重重的悶哼了一聲,嫌惡的皺了皺眉頭翻過身子朝著墻壁繼續睡了。
雅子輕輕的踮起腳尖,擠進了也就兩平米的衛生間。洗漱完以后,她擦了擦滿是塵垢的鏡子,拿起自己廉價的眉筆學著教程里的樣子笨手笨腳的畫起了眉頭,最后還不忘涂上點口紅,學著明星的樣子抿了抿嘴。
真是好看,雅子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發呆。
雅子很瘦,臉蛋兒是好看的鵝蛋臉,一只雀斑俏皮的長在右側臉中央,白皙的皮膚在微暗的燈光下也不顯暗淡。雅子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兒,余光卻瞥見這衛生間里的滿是粉紅色、桃紅色、大紅色、肉色、黑色的胸衣內褲。她突然重重的嘆了口氣。馬桶泛上來的酸臭味兒讓她別了別嘴角。
她是極不想過這種生活的,她覺得自己始終與這個宿舍格格不入。
先不說她們在酒樓里偷吃偷喝整人的蹩腳把戲,就是這化妝的事兒,她們看見了也整天在背后嚼舌頭。
這宿舍晚上她們有時聊到深夜,談著旁邊酒樓里化妝的姑娘,談著白日里來店里吃飯的穿的稍微暴露的姑娘。
有時候越是沒文化,就往往越是陳腐。
“砰”,廁所門猛地被人推開。
雅子心里一顫,回頭望去卻是春花怒目圓睜站在門口,本就小的眼睛此刻瞪得尤其的圓。像兩顆黑乎乎的豆子。
春花叉起腰來張嘴便罵,“一大清早就在廁所叮叮梆梆!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雅子張張嘴正想辯駁些什么。
“還化妝,喲,還化妝,也不照照自己長什么樣兒”,春花酸溜溜的說。
宿舍里春花同小玲的關系最好,平日里也總是因為志明的事情看不慣自己。
雅子的心里是極為別扭的,她冷冷的望了她幾眼。“我早起還不行了?關你屁事”。
床上的小玲翻了一個轱轆,頭發蓬亂的坐了起來,“要出去你就快點出去,省得在這兒唧唧歪歪讓人睡不成覺”。
小玲深深的望了雅子一眼,那眼神里滿是厭惡。
雅子沒說話,拿起包就往外走。
雅子還沒剛走出宿舍,身后蚊蠅般的聲響便響了起來。
“整天涂個花枝招展,也不知道去干啥咧!”
“切,小三兒唄還能有啥”。
“找男人哈哈哈。”
“咦~嘻。”
一陣窸窸窣窣的哄笑聲。
雅子微微怔住,腳步頓了頓。
清晨的車站還沒有白日的喧囂,整個公交站空空蕩蕩。
雅子起了個大早,坐地鐵到商場需要五塊錢,坐公交過去只需要兩塊,但是中間得換一趟車。
只不過雅子從小便暈車,高峰期的公交站也是甚是可怕的。
雅子摸了摸衣兜里的公交卡和錢,怕被人扒走,忙往里揣了揣,上車了。
路上又上了很多人,整個車廂擠得滿滿。呼吸間都是彼此身體的味道。
雅子蹙了蹙眉頭。公交車一站一停,道路有些堵。
雅子忍住想嘔吐的沖動。
公交車上扯著嗓門的老大姐中氣十足得報站聲兒一響,雅子便一個健步沖了下來。趴在路邊圈起的綠化樹旁吐了起來。
像是要將整個胃一并吐下,眼淚也被硬生生的憋了出來。
旁人的目光微微掃過自己,一雙又一雙形色各異的鞋子有些在自己面前停頓了兩下,有些便從自己眼前匆匆走過。
雅子的心里泛著幾絲酸澀,想起小時候同母親坐大巴進城,下車吐的時候,母親總是蹲在她旁邊,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關切的不斷詢問著,“還難受不?好些了不?”,雅子已經三年沒有回家過年了,以前是因為越到春節臨近店里就越是忙,到了關門的時候,車票也早就已經買不上了。雅子從來不舍得買高鐵,那票可是比硬座貴得很咧。省點錢補貼家用總是好的。可是現在呢,卻是沒有了回家的動力,家里已經沒有人了,父親在雅子小時候就已經過世了,母親前些年得了病,治不好也去世了。那是那幾年雅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后悔沒有多回家過幾次年,后悔再次見到母親竟已經是訣別的時刻了。
雅子抬了抬頭,茫然卻又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午日的太陽光直射進眼里。臉上仍掛著兩行清淚。
“雅子?”
雅子一怔,怎么會在這里碰到他?
志明確定了那人是雅子便快步走來,輕輕陪她蹲了下來緩緩拍著她的背。“沒事吧?”
雅子望了他一眼,“沒事了,就是有些暈車,吐出來就好了”。
“我去給你買瓶水漱口”。
雅子張張嘴剛想攔住他,他卻已經快速站起,大步子邁開了。
他不是自己心中的那種人,褲子稍微邋遢,褶褶皺皺的穿著,褲腳有點長,堆堆疊疊在一雙劣質皮鞋之上,上身的襯衫有些洗過太多遍的陳舊。
雅子望著他拿著水回來的樣子。陽光下他褲子膝蓋處有些微微泛白,他的肩膀是寬厚得模樣,誠實而又可靠。
志明笑著將水遞給雅子,雅子漱了漱口。
志明卻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撓撓頭,不知道說些什么,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支支吾吾道,“真巧啊,沒想到在這里能碰見你”。
“是呀,真巧,你也來逛商場來了?”
志明點點頭,“周末沒有事,就來逛逛圖個熱鬧,你也是?一起唄?”
志明的臉漲得通紅。
雅子點點頭。
雅子記得她第一次進商廈的時候,覺得一下子像是窺探到了另一方世界的那么一點。她有些扭捏,總是覺得,似乎和這進進出出的人相比,自己總是遜色了那么好多。她極力得想顯示出自己的熟練,生怕別人看出她只是一個服務員。
她記得當她第一次走進一家店面的時候,她在其中來來回回轉了很久。旁邊的導購員一直在不住的禮貌問著,“請問您需要些什么呢?喜歡可以試穿哦”。她被導購員問得窘迫,只得步履匆匆,看了一件又一件。最后遇到了一件挺喜歡的,拿在手里不住地摩挲著,動作停頓的兩秒,導購員親切而又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喜歡您可以試穿的”。雅子趁著導購員不注意,急匆匆拿出吊牌一看,襯衫上千了!她做賊心虛地斜瞥了導購員一眼。看她微笑著又再次向她走來。雅子趕緊放下衣服,故作皺眉的樣子,繼續往前轉著看,她又裝作無意地瞥了一眼導購,卻見導員噙著幾分譏笑看了她一眼,和另一位導購笑著耳語幾句,目光若有若無朝她瞥著。原先在她身旁不停跟著“喜歡可以試穿的哦”,此刻卻也已經不再理她,轉過頭去找其他客人去了。
雅子內心有幾分窘迫。
臨出門時,想再望一眼那件很美的襯衫,卻對上了導購員意味深長地目送。
似乎在說,“沒錢看什么衣服?”
雅子回過頭去,逃也似的走開了。
志明拍了拍雅子,雅子這才從剛才的思緒中緩過神來。
卻見志明抬腳走進一家服裝店。那導購只是冷冷地看了志明一眼什么也沒說。
后面跟著進來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背后便立馬傳來一句甜膩而響亮地問候“歡迎光臨!”
雅子的耳朵被這聲音刺得生疼。
志明沒覺得什么,仍然在東逛西逛,“雅子,你看呀,這好衣服就是不一樣呀,你看這襯衫和我的材質就是不一樣。”
雅子尷尬地朝他笑笑。瞥了一眼導購,導購冷冷地掃過她們,輕輕地咳了一聲。
雅子想著,這導購心里肯定覺得,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農民工?
雅子象征性地轉了轉,那西裝革履的男人有意無意的目光朝雅子瞥來了許多次。
實際上,雅子的這一天過得并不開心。
看著別人輕而易舉獲得的商品,自己卻要耗費半個月的工資。想起來心里便有一絲不甘。
雅子也不愿意和志明走在一起。
雅子進了洗手間。這家洗手間的燈光打得很亮,木紋的隔間隔開,瓷磚锃亮。
雅子覺得有錢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樣,就連洗手間也比自己臟兮兮的宿舍好上那么多。
抬頭望了望鏡子里的那個女人。白皙的臉蛋兒什么也沒涂,就是輕輕地化了個眉毛,涂了個口紅,可是卻在燈光的溫柔下顯得那樣好看。
有那么一瞬間,就以為自己原本便是這個富麗堂皇的世界里的一員了呢。
這也是她不愿意和志明呆在一起的原因。那會讓她一下子看到現實。
讓她一下覺得自己與宿舍里那些女子其實并無區別。
她們不化妝,拿著月薪3000的收入在這個物價橫飛的北京。
回憶只到這里,雅子眼里水泥墻上的花紋已經越來越模糊,雅子再也支撐不住,慢慢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三)
第二天,雅子忙前忙后,廚師那兒的菜還沒做好,飯桌上就有人打著響指大叫著“服務員,我們的菜都半天了怎么還沒好?”,“好了好了,馬上就好,您再耐心等一下。”雅子忙的頭都要大了。
那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頭,嘴里發出“呲”的一聲,輕蔑地表示不滿。
雅子忙走到廚房,剛一進去,騰騰的熱氣鋪面而來,嘰嘰喳喳的輕笑聲從一角傳來。雅子望過去,阿三和春花正端著一盤京醬肉絲,手指輕輕地捻出一根,笑嘻嘻地往嘴里送去。發現不遠處雅子的目光,她們只是略微地收了收微笑,冷冷地白了她一眼,接著用筷子將肉絲撥勻稱,讓客人看不出她們暗戳戳做的勾當,相視一笑,春花朝阿三使了個眼色,阿三便端著盤子出去了。
“雅子!傻站著干嘛?!!松鼠鱖魚好了快來端啊!”廚師大叔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雅子反應過來,忙應聲去忙了。
雅子的心里始終是對她們的行為有些反感的。客人來酒樓總歸是消費的,這樣的行為要是被發現了……雅子搖搖頭,算了。
一晚上的奔波下來,身子早已累得不能動彈。
雅子邊捶腰邊往宿舍走去。
夏天的風迎面吹來,仍然帶著幾絲悶熱的氣息,讓人覺得窒息。
廚房呆得太久,整個衣衫都汗津津的,工作服背面整個濕透了。
雅子用手輕輕地扯了扯黏住的衣角,讓幾絲風費力地鉆進來,雅子的心也像這燥熱的七月一樣躁動著,她深深得憂慮著自己要搬去哪里住呢?
夜晚的北京像是霓虹燈下紙醉金迷的世界。雅子在紅綠燈路口停下,等著過紅燈。
“今天那個大胖子,簡直是個傻逼,老是催催催,跟他說了快了快了,還他媽催,氣死我了。”小玲嘟囔著嘴,整個臉擰成了一個巨大的囧字。
她們三五成群,都是“宴水閣”的服務員。
“不過哦”,小玲停了停,故作精明得眨了眨眼睛,“我故意沒洗他的盤子就放上了菜哈哈哈哈。”
幾個低矮的女人彎腰笑做了一團。
小玲是雅子的室友,跟雅子差不多的年紀。圓圓的臉,踏踏的鼻子,密密麻麻的雀斑像是蒼蠅腳一般踩在臉上。小小的嘴巴,平常卻是伶俐厲害得很,得罪她的人,她一般都會翻著白眼懟回去。
雅子便是得罪她的人之一。小玲來這兒三五年了,一直沒有談過男朋友,心里一直裝著同在酒樓上班的志明。不過志明似乎對她沒有什么興趣,反而喜歡上了住在同宿舍的雅子。雅子嘴上不說,但是心里卻明明白白,小玲對自己充滿了敵意。
雅子抬頭望了望,十字路口車水馬龍,車前燈明晃晃得照眼睛。雅子望著那些烏黑锃亮的車,看著前頭各色的車牌,心里不住的憧憬。
倒是不能一輩子做個服務員吧?雅子若有所思,白皙的臉龐上輕輕一道柳葉眉,一雙雙眼皮兒的大眼,雅子在她們村里那也是有很多人說媒的,不過雅子心氣兒高,哪里看得上他們?
雅子嘆了口氣,繼續往宿舍走去。一個人的夜里,形單影只的雅子被三三兩兩成群歡笑著的室友襯得更加孤寂。
(四)
志明也是“宴水閣”的服務員,紅色工作服被他拿在手上,又輕輕地搭在肩上。志明一邊和室友胡扯著,一邊目光不住的朝前方的雅子瞥上一眼,只敢匆匆瞥上一眼,眼神便又匆匆收回。志明的眼角余光里落滿了雅子的身影。雅子在女人中算是挺高挑的個子,細而長的腿,就算是穿著黑紅工作服也顯得比那群服務員好看上許多。天然矜持而又文靜的氣質,讓她更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志明記得第一天見雅子的時候,她在門前來來回回轉了好久,一雙纖細的小腿兒不安的走來走去,白白的腳脖兒露在外面。她不時焦急而又帶著些許懼怕的往酒樓里瞅來瞅去,細細的柳葉眉輕輕的皺著,她的臉白皙透亮,一雙鳳眼顧盼生兮,志明只望了一眼,那眼睛像是落在深海中的點點星子,閃閃爍爍奪人心魄。她終于猶猶豫豫走向他來,陽光在她身上隴上了一層溫軟,她笑著走近,像是夏日里突然吹來了一陣涼風,她離他是這樣的近,近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微光下她臉上細軟的絨毛。她怯怯懦懦地問,“你們家在招人?”
志明愣了愣,著急而又手忙腳亂地把她領進去給何經理看。
從那時起,志明就暗暗喜歡上了這個姑娘。
志明最喜歡的是雅子笑著的眼睛,彎彎得像是月牙。
不過雅子不常笑,除非是那些個跟她熟識的大老板來了,她才笑得那樣好看。跑上前去拿衣物,柜臺確認座位。那時候的雅子像是煥發著不一樣光彩的人兒。
但是志明是極不喜歡那幾個大老板的,記得有一次,那個大老板借著說話的空兒,非要讓雅子坐下,趁機緊緊拉著雅子的手“我可最喜歡吃你們家的菜啦!”志明端著盤子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兒,“咣當“的一聲兒將盤子放下,雅子驚懼地回過頭來,別扭地站起身來倒水去了。
志明有些發呆。
他覺得胸腔悶悶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便喜歡上了雅子,興許是雅子是服務生里最好看的那個。她同其他人可不一樣,志明總覺得她不該做服務生,太委屈她了。
(五)
雅子被迫換了工作。當她實在無力支撐租房錢的時候,志明將自己一個有錢的老鄉介紹給了雅子,雅子便去那里先湊合幾天。
那老鄉其實有著穩定的將要結婚的女朋友,礙于志明的情面只得讓雅子借住兩天。
兩天以后,雅子慢慢覺得那位姓夏的先生態度發生了變化。
他開始對她表現的有些熱情,有一些過度的熱情。雅子去找工作的時候,他在門口等她,“我送你去吧?不開車很久才能到吧?”
雅子推脫著,總覺得這樣欠人情并不是太好。
可是拗不過夏先生,便坐進了車里。他的車是她熟識的品牌中的一個。她也說不上來哪好,只知道很貴。
夏先生一手輕輕把著方向盤,“現在工作很難找的吧?”
雅子輕輕得“嗯”了一聲。
“房子也難找的吧?”
房子其實是不難找的,只不過雅子太窮了,租個房子怎么也要花掉大半的工資。租不起。
“夏先生最近真是麻煩你了,我就再住幾天,找到了房子我就搬走。”
夏先生歪過頭看她一眼,看她認真的模樣,白皙的臉龐上著急的紅暈。
“沒關系,你慢慢找,先住著,你是志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和志明關系那是從小玩到大的。”
雅子拋去感激的目光。
“你和志明…是男女朋友?”
雅子一陣窘迫。“不是不是”,她低了低頭,雅子知道志明是喜歡她的。她也本不該接受他的好意,只不過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實在沒有辦法。
從服務生宿舍搬出來的那天,雅子打電話給你志明,志明忙上忙下幫著雅子收拾東西,又幫她打包扛了出去,找了一家招待所先住了一晚上。房費都是志明掏的,就連清晨的包子也是志明買來的。那時候雅子的腦海里一片空白,竟然也忘記問一問志明第二天怎么沒有去酒樓上班就來找她了。
她只是感覺太無奈,太心急了。工作沒有著落的心急,無家可歸的心急。以至于,她揮了揮手,低頭輕輕說了句,“志明你先走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后來志明便將讓她到夏先生這里借住兩天。
夏先生和志明不是一種類型的人,夏先生算是暴發戶吧,身上卻又沒有那種油膩的感覺。只是斯斯文文,看起來很紳士的一個人。
雅子一開始是極為放心的,但是最近心里卻總是惴惴不安著。
因為時間越久,雅子便越是發現,夏先生對她并不是一般的好。
有時候從外面回來,夏先生會先去雅子的房間看下她在不在,他的手里總是會提著各種各樣好吃的,以前沒吃過的蛋糕,不常吃的壽司,還有鰻魚飯。對了還有奶油的冰淇淋,是上面墜著許多巧克力小球的那種。雅子都很是喜歡。
再后來夏先生開始給雅子買衣服,各種各樣,雅子從前甚至不敢去多看一眼的衣服。
她不能接受這樣貴重的禮物,而夏先生只是笑笑,“這是給公司同事買的,順便就給你買來了一套,不貴,你要不想穿,就扔掉好了”。
雅子拿著裙子的手動了一動,她輕輕摩挲兩下,尷尬地說不出話來。
雅子很多時候也并不能拒絕。
更無法明白夏先生的心意。
她似乎慢慢開始有那么一丁點喜歡上了夏先生,或是從來沒有人愿意對她這么好吧。
直到夏先生突然帶雅子去了一棟房子。
直到雅子意識到了這種關系。她妥協了。
曾經很難得到的一切就這樣赤裸裸的擺在了她面前。她居然一下沒有理由拒絕。
愛情么?雖然知道夏先生的居心非良,但是自己也竟愛上了他。
或是現實么?曾經努力想得到的如今都已經在了眼前。
“如果你想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雅子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那夜的翻云覆雨,夏先生在那一瞬間有一絲詫異,“你還是處女?”
雅子的眉頭緊鎖著,太痛了,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夏先生有一瞬間失神,卻又不再考慮,在下一瞬間粗暴的滿足了自己的欲望。
(六)
志明來找過她很多次。
有時說著說著便哭了。有時候無力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他不住的咒罵自己的無能,咒罵著夏先生如禽獸。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啊雅子”,志明猛地將手捶向墻壁,只留下“咚”的一聲。
“他可是有女朋友的啊,她們都要結婚了啊。”
他那天沖上去打了夏先生。夏先生嘴角溢出了一絲血,雅子一下撲了過去,關切地問,
“沒事吧?”,回頭嗔怒地望向志明。
志明的心就那樣如夏先生的嘴角一般鮮血淋漓。
夏先生啐了一口唾沫,夾雜著幾星血絲,“窮鬼,別他媽給臉不要臉了,還真以為老子看的起你”。
夏先生的話讓雅子一下睜大了眼睛,雅子沉默著,一時間內心有些復雜。
志明沒再吱聲,只是默默地轉頭往回走了。
夕陽下的男子像是拖著極為疲憊的身子,他耷拉著頭,不再說一句話。
雅子又何嘗不知道呢?
可是現在的狀態已經算是最好的狀態了吧,得到了愛情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她斷然再難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她靜靜的在廚房煲起粥來,卷起的染了棕黃顏色的發絲慵懶地綁了一下。她將幾絲輕薄的劉海兒輕輕別在了耳后。
鍋里的粥燒得滾燙,她掀起鍋來,卻在一瞬間燙到了手指。“啊”,手指上一片通紅。
夏先生聞聲趕來,寵溺得將她拉到懷里,放著清水將她的手指細細地沖刷著。
“怎么總是這樣不小心?”
雅子的頭在夏先生懷里蹭了蹭。那一刻,雅子似乎覺得這一輩子都能這樣就好了。
(七)
夏先生開始越來越迷戀雅子,喜歡雅子的長相,雅子的溫柔。甚至她喜歡雅子不挑那些貴重的東西買,總是買些實用的,像是一個極好的妻子。
可是夏先生是有未婚妻的。
那是他不能違背的承諾。
兩年以后,雅子有了身孕。
“阿文,我想給你生一個孩子,你說好不好?”
夏先生看著電腦處理公務,沒抬頭,“我不是說不要孩子嗎?”,夏先生的眉頭皺了皺,“雅子你也知道,我只是不喜歡孩子嘛!過我們的二人世界多好啊?”
“阿文,可是我想要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阿文你放心,我就一個人把他養大也可以的。”
夏先生聽到的時候,只是覺得頭皮發麻。
他粗暴的打斷,“不要再說了,我不是說了不要嗎?”
雅子心里有些委屈,“阿文,其實我已經懷孕了”,她想,也許告訴他這個消息,他便能夠因為做父親的喜悅就妥協了呢?
“不是已經做好避孕措施不要孩子了么?為什么會這樣?!非得要我和你這樣撕破臉皮嗎?你以為你是誰?只是我包養的一個女人!你有什么資格違背我的意思?”
夏先生冷冰的聲音陰沉著傳來。
雅子一下子有些看不清眼前的這個人。
夏先生非常憤怒。憤怒的是,他怕岳父知道了會撤掉他的生意。那么他便將一無所有。
女人和財富?應該選哪個?
夏先生覺得顯而易見。有了財富,女人便是源源不斷的。
雅子仍然支支吾吾。
夏先生步步逼近,他打了雅子一巴掌,“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我們不能要孩子!”
夏先生的聲音沉沉,充滿了隱忍與憤怒。
雅子一愣,這些年,他從未打過我。
“為什么?我就是想要這個孩子,求求你了,就讓我自己養著他好不好?”
“不行,如果被我岳父知道,會殺了我的!你這個蠢女人”。
夏先生冷冷地甩開雅子的手。
夏先生已經撥通電話,“喂,王醫生嗎?我有個朋友,最近懷上孩子了,他們小夫妻倆還沒準備好這么早要孩子,準備去你們醫院做個人流,你看你什么時間有空呢?”
“哎,行行行,那就周四下午,沒問題,我這就告訴她。”
雅子愣了愣,淚水已經不自覺地流了下來。那些曾經的好,曾經的一切都像是被如今堅硬的語言一下子打碎了。雅子帶著幾分恨,又帶著幾分難解的疼痛。
“我…”雅子還想再說些什么,她那么想那么想留住這個孩子,這個她和心愛的人唯一的孩子。
“不要再說了,你如果不愿意的話,這套房子……哼,可就不是你的了。”
夏先生深沉的眸子一沉,直勾勾地望向雅子的眼睛。
雅子驚得一句話竟也說不出來。
這竟真的是兩年的愛人口中說出的話語嗎?為什么像是重重的磐石砸在了自己心口之上?
(八)
雅子怔怔地走過紅綠燈,又是這樣一個紅綠燈,兩年前的自己還沒有經歷過如今的一切,是當年的自己幸運,還是如今的自己呢?
夏先生已經開始不再到雅子這邊來,前天打去電話的時候,分明是一個女人接的。雅子沒有吭聲,她明白做掉這個孩子以后,她便是要同夏先生訣別了的。
紅燈亮著,一位母親與一個看起來四歲左右的小男孩在笑著等著紅燈。
突然那小男孩手舞足蹈,想要沖上前去,興許是看見了前方的車,笑著對著母親指著。
卻突然被他母親一把攬到了懷里。
然后,一輛轉彎的汽車駛過,若是沒有那母親,那孩子是肯定要被撞到的。
雅子突然覺得很難過,摸摸還在腹中的寶貝,自己卻無力保護他。
那天的人流,夏先生根本沒有出現。手機里的冰冷話語像是最后一道死刑宣判到了雅子心里。
她很難過,為這個孩子,沒有一個愛他的爸爸而難過,為自己這個失職的母親而難過。
當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引她走向那冰冷的手術臺時,雅子卻一下掙脫了護士扶著的胳膊。
她抖抖索索卻又堅定地急步走了出去,抱歉的對著一個一臉懵逼的護士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做了。”
車水馬龍的街,仍舊燈紅酒綠著。
她在無奈中只得撥通了志明的電話。
她覺得自己有些歉疚,但是卻無能為力。
志明幫她搬走了她的東西。雅子準備回家了,回到那個不大不繁華,很窮卻又溫暖的村莊。
(九)
火車站上,當雅子與志明告別的時候,志明哭了,他說,“雅子我還愛你,那時候我連娶你的錢都攢了一半了”。
志明抹了把臉,再也說不出許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養著你和孩子。”
雅子一下淚流滿面,這樣的話語,她怎樣也無法想到是出自志明的口中,而不是孩子的父親。
雅子朝著志明笑了,她說“志明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人過一輩子。我已經不是一個好女人了,不想再連累你。我只想把她養大”,雅子輕輕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是的,自己不是一個人。
說完,雅子跳上了火車,火車鳴笛,緩緩離去。
雅子的頭伸出窗外,胳膊不住的揮動著,“志明再見,志明再見,祝你幸福!”
志明呆呆地站立著,輕輕地說了聲“雅子你也要幸福啊”。
火車漸漸駛遠。
雅子摸著日漸變大的肚子終于擠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畢竟自己還有一個血脈相親的人。還有一個活下去的念想。志明是個好人,而自己不能耽誤他。就讓自己和孩子一起好好的過一輩子吧。雅子想,自己一定會把他好好的撫養成人,孩子就是雅子的生命。雅子的肚子突然一動,雅子笑了,“這小家伙,踹了我一腳。”雅子望了望窗外在不停后退的風景,突然淚流滿面,幸虧我還留下了你,幸虧娘沒有對不起你。雅子摸了摸肚子,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從此雅子踏上了另外一種命途。
(十)
五年以后,當和藹的婦人牽著稚嫩的孩童走出醫院的時候,那孩子指著不遠處賣的巨大的粉紅色的棉花糖跳起來拉著母親的手,不住地說,“媽媽媽媽,糖糖,小水想糖糖。”
他母親半天沒有反應,這小男孩疑惑著抬頭朝母親看去,卻只見母親木然地盯著遠處,淚流滿面。
他扯了扯母親的手,“媽媽不哭,小水不要了,媽媽不哭。”
這婦人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忙擦去淚水,“乖乖,媽媽給你買。”
邊說邊緊緊牽起小男孩的手,買了棉花糖,朝家里走去。
當從醫院出來的那一刻,雅子便絕望了。她呼喊著拽著醫生的衣角問是不是弄錯了,醫生只是皺皺眉頭,“你要是還不相信就去別家檢查去吧。”
她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已經晚期了,再沒有治愈的可能了,活不過兩個月了。
這些話語像是一字一句在她心里宣判了死刑,雅子重重的嘆了口氣,這便是作孽的報應吧?可是這小水怎么辦?他才只有不到四歲呀。他以后的路還這么長,沒有了我他該怎么辦呢?
雅子絕望地哭出聲來。
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母親的葬禮,那樣真切的生離死別,那樣真切的無所皈依。只不過年幼的小水應該比她更可憐吧。
雅子瘋狂得將小水的衣服收拾好,分為春夏秋冬,叫過來小水輕聲告訴他,“小水,以后你要學著自己穿衣服,自己去學校好嗎?”
小水稚嫩的臉龐昂起來,不解地問,“為什么?媽媽送小水呀。”
雅子別過頭去,“萬一以后媽媽有什么急事,怕你自己害怕,所以以后就不接你了,鍛煉你一下。”
“媽媽真好。”小水一下撲到了雅子身上,雅子卻悄無聲息地哽咽著。
雅子忙著將學校方面打理好,雅子整天跑前跑后,卻仍然無力地想,如果我不在了,小水怎樣活呢?
“小水,如果媽媽不在家,你記得一定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知道了嗎?”
小水重重地點了點頭,“媽媽,小水最乖了!”
雅子的心卻是急劇得不安的,他才只有四歲,只有四歲就要住在自己一個人的房子里了嗎?
下雨天打雷的時候,他害怕又該怎么辦呢?他哭喊著叫媽媽的時候,我不在他的身邊又該怎么辦呢?
淚水又不自覺地滑落著。
雅子的思慮開始變得越來越重,寢食難安,所坐的公交車到了一站又一站,雅子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目光呆滯著。
當司機大叔最后終于到站,大聲叫著讓她下去,她才反應過來,徒步走了回去。
志明?志明?
這個念頭在她的心里已經好多天來來去去地盤桓,她欠了志明實在太多了,若是以后志明帶著一個孩子,又該怎樣找個對象結婚呢?又該忍受他人怎樣的說辭呢?更何況志明也未必會答應吧?可是到了今天,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
小水端著湯水推門進入,“媽媽喝湯,媽媽最近不能總是不吃飯。”
“好好,小水乖,小水出去玩吧。”
放下手中的湯水,雅子撥通了志明的電話,這么些年過去了,他的聲音一直沒變。
聽到是雅子,他興奮得一直在問,“雅子,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你在哪兒呀,雅子你過得好嗎?雅子你怎么不說話?”,志明沉默了片刻,“雅子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嗎?”
雅子同志明約好見了面。
這些年過去了,兩個人似乎都一點沒有改變,只不過志明變得更成熟了些,也比以前更講究了一些。
“志明,我活不到兩個月了。”
“什么?”,志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無論如何他都難以相信,只是隔了五年沒有見面的雅子居然得了絕癥。
雅子低垂著眼睛不說話。
好大一會兒,志明才從那種驚愕中緩過來,他一把拉過雅子,“走,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已經去了兩家醫院確診了。”
雅子冷靜地說。
志明回過頭來,“我知道,我只是要帶你去住院治療!”,志明不可抑制的吼了起來,瞬間眼眶通紅。
雅子想,她還是第一次見志明哭。
志明拽著雅子往外走,而雅子卻輕輕的掙開了他的手,“志明,我只想求你……”
雅子哽咽了,“只想求你能幫我照顧小水,他才四歲啊。我只是放心不下他,別的我都不怕,我都不怕……”
雅子喃喃著,她木然地望向志明,眼里早已經滿是淚水。
志明扶著雅子,心里一陣復雜與酸澀。
他轉過頭,望向窗外片刻。最終堅定地握著雅子的手,“雅子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就不會讓小水受委屈,以后小水……小水他就是我的兒子。”
雅子直愣愣地看向那個堅毅的志明,那個曾經對她那樣好的志明,一下子兩行眼淚卻又潸然而落。“謝謝你志明,謝謝。”
志明仍舊執拗的將雅子送去了醫院。
偌大的醫院里,一男一女默默的坐在窗臺。
志明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是小時候母親那樣,他說,“雅子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志明伸過手去,輕輕地剝了一個橘子,一瓣一瓣地塞進雅子嘴里。雅子蒼白的臉上唰的一行清淚流過,“傻丫頭,哭什么呢?橘子不甜嗎?”,說著輕輕得用手背抹去了雅子的淚水,別過頭去,“雅子不要哭,我會心疼。”
雅子伸出手,緊緊地攥住志明的另一只手,她突然想,為什么上天如此捉弄呢?為什么當初的自己就沒有看到志明的好呢?繁華俗世,一顆真愛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啊。而她如此緊握的這只手,大而溫暖,有此刻就足夠了。都怪自己,曾經追尋的太多,而忘記了眼前最該珍惜的一切吧?
雅子最終像是太困了,終于忘記了再看幾眼窗外的風景,太累的終于枕在了志明肩頭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十一)
“爸爸,你說媽媽看到小水采的菊花會不會不高興呀?她會不會嫌棄小水采的不好看?”
那男子輕輕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哪里會,媽媽最喜歡小水了,怎么會不喜歡呢?”
一老牽著一少,夕陽把他們的背影拉的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