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深感內心的能量波動起伏較大,很適合跟知心好友聊聊跟情感有關的話題,對彼此的情感之河進行一次次反思、清理與修復。最后的總結點,依舊落到了兩個老生常談的詞,不禁使我感慨道:“一個占有吞食,一個壓抑隔離,核心就是要不斷修煉這兩種狀態的段位,把它們逐漸修通,從原始修煉到成熟,從沒邊界修煉到有把握。”
在這周C&B15班的課程里,學到了一段溫尼科特的理論——“成長的一個重要面向是從與主觀性客體建立關系,改變到能夠辨識出全能領域以外的客體,也就是說被客觀地覺知,而非在投射的基礎上來加以解釋。在這部分的改變,將使個體有最大的機會理解其自身的攻擊成分。了解攻擊成分將導致嬰兒對憤怒的經驗,在預后較佳的個案身上,促使攻擊與情欲成分融合,最終吞食。在健康個案中,當吞食變成客體關系的一部分時,幻想式存在將變得有秩序,與現實生活并行不悖,也具有其自身的真實感。”
在跟著我的心理學督導老師學習的過程中,我們曾接觸到一個案例:沉浸在手淫里無法自控的小女孩L。她的父母發現這一情況后,立刻嚴厲地責怪和恐嚇了她,試圖借此終止小女孩的自慰行為。首次接觸到這個孩子,就令人感到驚訝,六七歲的孩子為何防御和阻隔那么深?從輔導開始到結束,她眼神里的懷疑、警惕和審視始終沒有消失,甚至是當她畫畫時,我們任何輕微的肢體動作,她都立馬抬頭觀察,并不能進入到安心畫的專注狀態里。
在數次安全坦誠的交流后,孩子在我們面前逐漸真實鮮活起來。除了缺失客體關系里的基礎的安全感、信任感之外,導致孩子手淫的內因——驅力控制系統的功能紊亂也暴露出來。一個問題不小的家庭結構,進入到了我們的視野里:充當代理養育者的外公外婆,老人放任的養育方式讓孩子無法形成良好的自律;存在自體障礙的母親疲于照顧小女兒,每當父親出差,大女兒的輔導只能暫停,母親猶如不存在;奔波在外忙于工作的父親,雖然堅持帶女兒來輔導,但是應對女兒手淫采取的恐嚇、打罵等高壓政策,也著實令我為孩子的自尊發育捏了一把汗。
家里的每個人都很忙碌,沒空響應孩子的情感需要,在不去學校的日子L可以一覺睡到中午兩點,以動畫片和手機游戲為伴。這是一個格外孤獨的孩子,原始情感里找不到可供她使用的客體,向外找不到出口的情欲轉向內投注,形成了一個趨向于性欲化的代償結構——手淫。而這個原始的快感路徑,遭到了父母、教師等人的高壓恐嚇。面對這種無法理解的劇烈攻擊和否認,孩子發展出了一套拒絕、封閉、隔離的防御機制保護自己。面對著愿望里難以調合的沖突,L開始猜想,或許變成男生就可以邋遢卻不會被責難了,相比太陽神阿波羅的姐姐,她更想當弟弟這樣的角色。
在面對“占有”、“壓抑”、“沖突”、“恐懼”這樣的動力詞匯時,孤立無援的小女孩只能被動接受,這些詞匯的概念沒有機會進到她的認知里。在缺乏情感響應、缺乏正確引導的客體環境里,孩子的生命形態在沖突、主觀幻想與恐懼的牽引下,開始塑造她內在的道德認同、性別認同、自我認同……父母的打壓責難,可能使她產生難以言喻的恥辱感,孩子開始壓抑自己真實的情感需要,變得無法表達。她的真實感覺,將被她主觀感受中的焦慮、恐懼和不安全感深深折損,形成一個如同洋蔥般層層包裹的假我。
透過L這個孩子所處的家庭結構,也可以看見不少中國家庭養育環境的共性,那就是疲于奔命的父親、情感枯竭的母親以及作為代理人的、生命能量失去活性的老年人。生長于這樣家庭的孩子,他們的人格早期情感發育所需要的“吞食”將找不到情感充沛的客體,導致情欲投注的路徑出現偏差。
我們接觸到的另一個案例——初中生男孩Q,同樣是在早期情感發育這個點上缺失嚴重,導致他發展出了另一種形式的代償結構——戀上女性內衣褲的癖好。而Q的母親在驚慌失措的驅使下,不僅在親戚聚會時破口大罵兒子,將兒子的隱私公之于眾。在兒子再次買回內衣褲后,居然以報警威脅內衣店的店員和兒子,試圖以社會輿論、暴露的羞恥感來阻止兒子的戀物癖。
第一次在輔導場景中相見時,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Q的戀物癖,而是Q的母親一言一行中散發出來的迂腐氣息。每個人的力比多能量會生成一種僅屬于他的氣質,這種氣質里包含著別人認識他的標識。而Q的母親身上的迂腐感,讓我感知到這位母親身上的焦慮無知、活力的喪失、情感能源的枯竭的狀態。
果不其然,在后續的輔導交流中,Q的母親坦言,非常反感兒子肢體上對自己的任何親密舉動,其中包括Q想靠著她說說話。她認為兒子已經長大了,就不應該再與母親有過多親密的接觸。透過母親極端排斥被兒子觸碰的表象,我們可以看見母親身上的焦慮和冷漠,她拒絕了孩子在情欲上對她的“吞食”。這種拒絕,令兒子的情欲渴望失去了客體化表達的通道。因此男孩以穿戴女性內衣的體驗,試圖回到有母親存在的情欲氣息的原始氛圍中,來補償這種情欲渴望缺失的狀態。
從小學手淫的女孩子再到初中戀上女性內衣的男生,他們所處的階段不同,修復的難度也不同,如果將后續家庭影響暫且擱置不提,處于小學階段的女孩修復的效率也會更高。這里也就反應出一個點:心智結構的修復被拖后的時間越長,心智創傷的成本也就越大。以上兩種孩子都將情欲的客體化路徑發展成另一種代償結構,有一種孩子卻會將“吞食”的欲望壓抑殆盡,從而發展成為邊緣型人格障礙的孩子,即失去了對情感的需要,也無法通過情感來建立具有持續性的客體關系。
在面對性的態度上,兩個家庭選擇了形式不同,但是本質相近的方法——用羞恥心譴責孩子、打罵和恐嚇孩子等高壓策略,令孩子停止與性有關的行為。這里忍不住也說一句關于“性”的題外話,這也是最近在微博上炒得火熱的一件事:二年級課外讀物《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尺度太大嚇壞家長,被全數召回。所謂尺度大,是因為書中直白地提到“陰莖”、“陰道”等生殖器名稱。
中國傳統家庭一直都視“性”為洪水猛獸,是一個羞于啟齒的話題。孩子們獲取大部分性知識的路徑,則是道聽途說獲得的,特別在這個互聯網時代,性就這樣赤裸裸地隱藏在信息狂潮中肆意流動。但我認為家長們的擔憂,的確是舍本求末了。在無痛人流的廣告鋪天蓋地的現代社會里,孩子們的性教育啟蒙若依舊停留在“不可說”,那么大概孩子在學到如何防性侵等重要知識之前,卻學會了意外懷孕優先選擇無痛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