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代是黑暗的,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生靈涂炭;民國時代是光輝的,中國近現代所有思想領域的宗師,無不在那個舞臺上有過絢麗非常的演出。耿直暴躁如傅斯年;個性博學如葉公超;寡言多智如梅貽琦;博古守正,如魯迅。
從未有一個時代如此矛盾,也從未有一個文人如此純粹。他不是課本上嚴肅古板的形象,而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果一定要對魯迅作一個評價,應該說他是一個親切和藹的江南人,寫過很多大氣非凡的文章。
純粹為何物?抱定目標,決不罷休是執著;仗義執言,不畏世間流言非難,可謂純粹。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這句話成了魯迅一生的自白,沒有偏頗,沒有搶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是而已。
“士不可以不弘毅,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
江南水鄉的秀麗溫暖給了魯迅待下層人民的溫和敦厚,北方磅礴的渲染給了他針砭時弊的大氣恢然。讀魯迅的文章,就像是和他一同成長。走過時光悠悠的回廊,我們依稀可見三味書屋里那個偷偷描畫人物剪影的孩子,他還會為一本渴求已久的《山海經》而手舞足蹈;那個烏篷船里吃著毛豆的少年,社戲散場,彼時還不知離鄉遠游的痛;那個與老師藤野先生揮別的身影,他最終棄醫從文,以筆為鋒刃;那個講臺上揮灑自如的側影,甚至可見臺下那個女學生贊許迷戀的目光;那個在燈下為黃包車夫取藥包扎的背影,“且介亭”里心憂民生疾苦;那個在病痛中堅持譯著的老人,發已衰白,風塵覆蓋,初心不改。
當年那個在三味書屋里勤奮也貪玩的學生,終于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中流砥柱。
橫眉冷對千夫指,面對“御用文人”們的菲薄苛刻,他做到了;俯首甘為孺子牛,面對勞苦的底層人民,他也做到了。當年周莊的那個孩子,他知道家里的傭人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所以他可以和閏土一起嬉戲;而后的那個戰士,他知道勞苦大眾的雙手越是骯臟,心靈就越是發光,所以他可以為一個黃包車夫在深夜取藥包扎。他只有一個敵人,就是自己攫取利益不顧人民生死的“政商精英”;他有無數的朋友,或許和一些人政見不和,但他們同樣心系蒼生、胸懷天下,這已經足夠。
世道像是一盞茶,誰知杯中冷暖,苦甜濁清?
光陰不解蒼生愿,注定了民國的火和劍。我想魯迅每當看見千瘡百孔的祖國和漂泊流離的難民時,一定眼噙熱淚哀其不幸;每當看見麻木的國人置身事外袖手旁觀,終于一個接一個地成為受害者時,一定義憤填膺怒其不爭。所以他選擇了拿起筆,手術刀可以救死扶傷,卻決然不能阻止麻木的人去自尋死路;但有一支筆,世道就將從此改變。
也就是從拿起筆的那一刻起,魯迅注定成為一個時代的文化符號,他對人生的思考改變了無數學子的命運;他對社會的批評惹得當局封禁他的作品。然而沒有什么能阻止他為自己的夢想耕耘付出,沒有什么能夠阻止他喚醒國人的努力,他聲如洪鐘縈繞于耳,如陣陣驚雷將人震醒,而非美酒讓濁世醉倒。他是一個筆耕不輟的文人、努力不懈的戰士,如同過往每個時代的巨擘,廢寢忘食,焦灼地渴盼著國人可以振奮,家邦得以興旺。
遠在紛亂詭譎的民國時代,有一位親切和藹的江南人,他寫過很多大氣磅礴的文章;他仰無愧于天,俯無怍于地。
他是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