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收拾教室里的花。巴西木已經很茂盛了,它來的時候很小,是在花盆里被詩兄用自行車推來的,他在教室的大門外幫我把它栽到我準備好的花盆里,并且告訴我要善待它。這個不必說,因為我知道這棵巴西木是詩兄夫人病危之際親自用鋸子移植的,當時就答應成活之后送我一棵。如今那位宛如清揚的女子已離開兩年有余,她留下的花卻一天天滲出綠意。
巴西木帶來的盆土里還有一根我不認識的草花,纖細的梗,上面掛著一片三角形的紫色的葉子。一直以來它只長出過一片這樣的葉子,它一次次被水,被土圍攻,陷入黑暗的世界,然后又一次次在我幾乎遺忘了它的時候,忽然又倔強地冒出一片葉子,只一片。
因為巴西木的樹干太長,只在樹干頂端長著一簇美麗的帶有花紋的葉子,所以花盆里光禿禿的,我總是喜歡往樹根周圍栽點兒小零碎兒,一棵金達萊,一棵滿天星,一縷開粉花的盆草,漸漸地花盆里熱鬧起來,今天澆水的時候發現那一片紫色的倔強的葉子又赫然挺立在綠草之中。
虎皮蘭和吊蘭都是我的最愛,還有竹子。吊蘭是馮馮媽媽送來的,金達萊是馮馮奶奶給的。金達萊來的時候只有一寸高,細細的花梗,我曾經擔心它能不能存活。現在它一直在開花,雖然并不繁盛,但很執著,我們不要用花朵的多少來衡量一棵花存在的意義,只要開花,就值得敬畏,這是態度問題。
回家時,正下著小雨,草木的清香淡淡襲來,柏油路一塵不染,我剛才送給隔壁阿姨的幾棵虎皮蘭已被她栽在明黃色的陶土花盆里,正擺在門口沐浴著蒙蒙細雨,肥厚的葉子多么綠,飽含漿汁,生機勃勃。
我慢慢地走著,一點兒也沒有因為下雨而加快腳步。我穿著溫暖的針織外套,也許它是淺藕色,也許是淺粉,我不知道。里邊是白麻布繡花的小衫,這都是在麗江的古街上閑逛時買的,那些安謐的時光,如果追憶,這些東西都是載體。我還穿著千瘡百孔的牛仔褲和舒適的繡花鞋。我永遠與時尚無緣,我愛著舒適與自由,這些遠比時尚更讓我熱愛,也更讓我能直接地感受溫暖。辦公室的小女生曾問我:姐,你居然沒買過一支屬于自己的口紅,你還是女人嗎?我記得當時我笑了,我確信,我微笑的樣子,一定非常是個女人。
我邁著輕盈的腳步上了樓,其實我很累,尤其是嗓子,一句話也不想說。我洗了手,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有蘋果,有綠植,有茶,還有加了紅棗的米飯,韭菜炒雞蛋,碧綠,金黃,非常醒目。我要吃的熗菠菜也在。老媽回家和她的九歲的重孫子“耍錢”去了,早晨臨走時告訴我冰箱里有梨,要記得熬冰糖雪梨,菠菜已經焯好,要趕緊吃了,小桌下邊有土豆和豆角,不要對付吃飯。大侄發來他們“耍錢”的照片,說“老祖宗”的手氣太好了,hold不住了。大侄說你們不用管了,明天我們給老祖宗過節,老媽多么幸福啊,雖然今天是先兄的冥誕,時光再久,我們不曾忘卻他,這就夠了,想念,是煙火里最璀璨的一朵花開。
現在,外面的小雨依然淅瀝,我躺在沙發上,從吃過晚飯我就沒離開沙發半步。也許我會因此變胖,可我已經不在乎這些。臨窗聽雨,佐以空靈的古琴曲,外在的一些浮華紛紛剝落,紋眉,接發,口紅,漂亮衣服,好手機……我也搞不懂我為什么對這些東西沒有一點興趣。我的手機上摔出一個長長的裂紋,那還是二姐給我買了它不久。我從沒覺得這有什么難堪,不論什么場合我都可以泰然自若地拿出來使用。
這時候,夜色寧靜,大紅福字掩映在翠竹深處,多么喜慶。或許,大紅配大綠有點土,然而人生本來粗糙,要撣去浮塵,剔去美妝,讓它顯露出清水洗塵的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