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他,我心中可敬可愛的陳老師。他是教我初二初三的的數學老師。
我2004年初中畢業,一晃已經十三個年頭過去了。后來的日子我再也沒回去過初中學校,也沒有再遇見過他,我也曾跟其他的初中同學問起過他,不過大家也都沒有真正回校看望過老師,有時候辦事情路過那個學校,也只是望一眼罷了。
讀到一些很好的憶人憶事的散文,就如前段時間讀老舍(我這一輩子)和楊絳(我們仨)這類書,最容易叫人想起自己生命中的一些人,當然有些人是我們咬牙切齒憎恨的,也是傷害過我們自身或者我們親人的大惡人,但隨著年齡增長或者說自己越發覺得回憶那些“大惡人”和苦難的經歷是一種極度消耗精神的大工程,我便更容易念起曾經給過我關愛和溫暖的人,于是我便常常想起我的初中數學老師陳老師。
他的樣子總會一下子浮現在我的眼前,有很多場景,他站在講臺上手拿粉筆講課,他走下講臺到我的座位聽我回答問題,他在宿舍外面水泥糊的球臺上打乒乓球,他吃完飯在水池旁清洗一鍋一碗,個個都是活生生真真切切的,這些都豐富了我對陳老師的懷念,也溫暖鼓舞了一顆孤僻的孩子的心。
那時候他胖乎乎的大概四五十歲左右,當然他和其他一身橫肉的男人給人的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他有一雙慈祥微笑的雙眼皮眼睛,他的面相善極了,他上課從不發脾氣,至少在我的記憶里是沒有他大發雷霆的時候,我想即使他在課堂上發脾氣也定不是班主任那般震懾得連最后一排的搗蛋鬼都緊縮腦袋不敢呼吸。其實班主任也是對我很重要的老師,只是這么多么年過去了,我大抵認為他當初對我的嚴格和用心該是所有班主任對好學生的統一方式吧,而教我數學的陳老師不一樣,他簡直是熱愛每個學生,最后一排的孩子對他應該也是沒有什么怨言的吧。意外當了兩年好學生的我,他也算是愛護有加吧,正因為這兩年時間的關照,我的初中生涯變得有趣,我的內心逐漸有了些許自信,也是我迄今為止過的最自豪最快樂的學生時光。
我大抵記得他會在學校的各種活動和表彰大會上講話,所以他應該也是學校的重要干部吧。
我們初一和初二初三是分開的,也就是說初一是單獨一個學校的。其實我是以很不錯的成績從小學升到初中的,剛進學校還被點名當了語文課代表,大概是班上語文成績第一名得緣故吧。可是不知怎么地,期中考試語文“意外”的不及格,就這樣我被取消了語文課代表的資格,班主任也就不把我當做重點培養對象了吧,至少我對初一班主任是沒有什么記憶的,從此我以為我注定開始了默默無聞的學生生涯,也變成了老師不愛,同學不理會的人。奇跡還是發生了,我美好的溫暖的時光是從初二第一學期的期中考試開始的,也是從陳老師的提前預告期中考試成績開始的,從那天開始我便成了所謂的好學生,我意外得到了班主任的嚴格關照和陳老師的溫暖鼓舞。
我依稀記得那個周日下午我和往常一樣背著一點干糧返校,剛到宿舍門口有同學主動跟我說話問我數學考得怎么樣。當然我沒有在乎這樣的格外問候,內心只是覺得這次的數學題的確并不難,當然自從初一那次考試過后被老師忽略不計后,我自己也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大能耐就地反彈。可是那個女生一直興奮地追問,讓我給自己估個分,我愣是沒辦法,大概是估了九十分吧。結果她說我數學差一點就是滿分,還說是她剛才見到陳老師,陳老師給告訴她的。這個結果對我來說的確是一個好消息,但我并不為之自豪,畢竟當了這么久的中間學生,我對自己的期望遠低于對別人的羨慕,相信其他同學分數也定是很高的。我起身去打水,剛走出宿舍便碰到陳老師正在水池子洗碗,我正想從他身邊偷偷繞過去,結果被他叫住了,他問我覺得這次考試怎么樣,一貫害羞自卑的我仍舊沉默過后一通支支吾吾,這時他轉過臉笑嘻嘻地說:你這次是班上第一名。我依舊記得那表情是多么溫柔多么溫暖又有些許自豪,像是長輩看到自己的孩童在某方面終于得到了獎勵一般。然而當時的我除了發出幾個“嗯、哦”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詞兒,我是屬于嘴笨,事后有好多感觸的那一類。他看我呆呆地拿著暖壺站在那,就笑嘻嘻地:快打水去吧,晚自習會發試卷的,你數學錯了一個填空題,到時候自己好好看看。
就這次第一名的“意外”事件,我算是擠進老師心中好學生的那撥,一些同學們也好像開始認識了我。當然我依舊是沉默寡言不敢回答問題的,有的老師提問看我紅著臉也聽不見我說什么,下次便不提問我了。只有陳老師不管我臉多紅聲音多小,他都會從講臺上走到我身邊直到聽到我的答案為止。當然我一直是喜歡數學的,所以幾乎是能回答的上的,每當答案正確,他都會重復一遍我的答案并給予肯定。在我的記憶里,幾乎所有的數學課我都會有這樣的權利去回答問題,大多時候陳老師也都是不厭其煩的像上次一樣走到我座位上聽我的答案,然后再重復一遍,當然也有時候他就站在講臺上聽我回答,如果聽不到他就笑嘻嘻地讓我大聲一點,如果實在聽不見他便讓同桌起來說出我的答案。
陳老師在課堂上鼓勵著我,當然我在任何老師的課堂上都是不舉手的,只在一種情況下我會在陳老師的課堂上舉手,就是沒有人舉手或者說沒有人有答案的時候,可能我自卑獨孤內心深處還是有一種小小的想要表現的虛榮吧,但我把手總是舉的很低很低,不過每次陳老師都會看到,也總是笑嘻嘻地鼓勵我慢慢解答,當答案得到肯定后,發燙的臉也敢微微抬起。
陳老師借給我一把雨傘,其實是借給我和另外一個女生的,我們兩個女生合用著他遞給的那把大傘,一路上跟在他身后走到河灘運動會現場的。我忘記那是初二還是初三的事情了,我只記得那是一個春季還是秋季的運動會時間,天淅瀝瀝地下著雨,很多人都趕去了現場,而我和一個沒有傘的女生就一直站在在宿舍屋檐等著,也不知道等天放晴還是等著學校推延運動會時間。這時候我們就看到陳老師已經鎖上門了,他轉過臉看到我和那個女生站在屋檐下,笑嘻嘻地跟我們說話。得知我們沒有雨傘的事情,便把自己的雨傘遞給了我們,自己進屋找了一把很舊的黑色雨傘。
我們跟在陳老師后面一步步走著。我和那個女生都不愛說話,只是跟著他,很多從他身邊經過的男生女生都會和他打個招呼或者說兩句話。走到半路上,他和其他班的老師遇上了,一路便聊了起來,我們依然輕輕地踏著水跟在他身后,加大的雨和吹過來的風打濕了他的肩膀,我和那個女生想和陳老師換傘用,可是他仍舊笑嘻嘻地說:沒事,你們用吧。我們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不知怎么地,看著他寬厚的背部和淋濕的胳膊肩膀,我內心升騰起一陣陣溫暖,這樣的他像極了父親的樣子,或許在他心中,他是我們的老師也是我們的父親吧。當然我做夢都希望能有這樣一位父親,但我知道他還是學姐學哥還會是未來無數學妹學弟的父親,忽然我有些難過,這種難過是有些自私的,是生怕他對我的這般好他自己并不覺知,或者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數學成績不錯的學生罷了,所以我并不例外,也或者說他對我的好并不如我感受的那般溫暖真實,大多是我放大了普通的關愛甚至把他對我的關愛特殊化了吧,然而我內心深處仍舊覺得他對我很好,對我特別關照,我就是那么幸運的人。當然我們仍要畢業,有的同學去了縣里讀高中,我的成績也只能在鎮上讀高中了,后來我也真正成了中不溜的中間學生了,偶爾的一兩次超常發揮并沒有續寫到高考。
大學畢業我曾經去鎮上為家里辦事,我坐在摩托上隱約看到一個胖乎乎的男人在那條上坡路上向學校的方向爬去,可是摩托車開的太快,我還是不能確定是不是陳老師,我也不確定陳老師是否還在學校教書。
后來,我竟然開始了自己的人生。暫且不論人生是否有成功和失敗之分,但我相信每個老師是期待自己的學生是有所作為的是過的幸福的,而我就因為這樣的顧慮不敢回到學校看望他,也不敢讓他知道我。
這些時間我越來越濃烈的想到他,感受到時光簡直過得太快了,他該是六十有加的人了,他該是退休好多年了吧。退休的日子他會怎么度過呢?和大部分老年人一樣忙著擺弄院子的花草和小貓小狗;也或許和另外一部分父母一樣替兒女照看孫子孫女吧;也或許他仍舊被留在了學校,只是不教書了,但是會看看書研究研究深奧的數學題;也許他身體硬朗的很,也許他生病了腿腳不方便,忽然我有些難過,或者說我為自己如此熱愛如此掛念一位老師而感動,我想去看望他,我想送他一份禮物。
當然今天或者說明天,我仍舊不會去找他,也許明年我會勇敢地寄給他一份禮物,甚至跑到他身邊跟他嘮嘮話,但愿不管任何時候,當我去看他的時候,他眼不花耳不背,聲音依舊溫柔,面相依舊笑嘻嘻。
(有時候我竟然忘了自己沒有工作,沒有漂亮的臉蛋,可是當我懷念一些人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很富有,甚至覺得自己將會有所作為,也許光景過后,我最期待的是能有一本自己的散文。獻給我的老師和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