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恩琳她們到了攝影棚,發現準備工作正在進行中?;瘖y師在給模特上妝。Kelly正在和攝影置景的人研究燈光布景的問題,見恩琳她們來了就迎上來。
恩琳問Kelly:“新的模特到了沒?”
“來了,正在化妝…”Kelly話音未落,只聽一個人聲喊“汪恩琳!” 聲音在空曠的攝影棚里尤其響亮,把大家都唬了一跳。
恩琳定睛一看,笑著蹦起來抱住那人的脖子“Kenny,該死的!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上周五剛回。還沒來的及給你打電話?!癒enny翹著蘭花指,興奮的通紅的圓臉又被鎂光燈照得锃亮。
恩琳見Kenny這樣子,禁不住笑出聲:“剛回來就工作,那么乖不像你噢!”說著用手去捏Kenny的臉。
“你還是這副死樣子,一點都不溫柔,白瞎了這副皮囊。”Kenny打掉恩琳的手,揉著被掐痛的臉恨恨地說。“人家本來還在倒時差,結果今天Duncan居然拉我進棚!要不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管。”
“Duncan? 你是說鄧侃?今天負責攝影的攝影師是鄧侃?”
“除了他我會給誰那么大面子?”Kenny沒注意到恩琳臉色一沉。
“那你先忙,等完事我們再好好聊”恩琳支開Kenny,環顧了一下四周,視線范圍內沒有發現鄧侃的身影。不該來的,恩琳心想。她決心交代好所有環節給Kelly她們,在鄧侃現身前遁走。這期拍的是春夏新品玻璃假面風格主題,fitting前幾日她親自過了目,配套單品可可挨個做了標記,不會弄錯。要拍的暗黑色系的那一套定妝風格Kelly明顯跟化妝師溝通過了,再加上有 Kenny從旁指導也不會出問題。
那個坐在最外面模特臉上的妝簡直百分百契合主題風格,長長深深的眼線斜斜的直畫進鬢角里,墨黑墨黑的,連同整個眼斂太陽穴點綴著閃閃的亮鉆,那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犀利得像一束射線,眼眸黑白分明閃著光透著殘忍狡黠像猛獸在黑暗中窺覦伺機而動。鄧侃看見一定會贊不絕口,他們搞攝影的把這種不羈的野性美稱之為生命力。恩琳想著。不能再直鉤鉤的盯著人家看了,那個模特好像發現了,也回視她,眼都不眨一下,她好像生氣了,自己這樣確實不太禮貌。不過她生氣的樣子還蠻符合主題的。這個模特爆發力不錯,怎么之前沒見過?是頂替起疹子的那個才來的吧?真的不能再看了,她站起身朝著邊走過來了。她細長的頸項齊耳短發再配上這副妝容,活像芭蕾舞劇里野心勃勃的黑天鵝。她真的走過來了,而且是沖著自己來的。難道之前見過來打招呼,她怎么…“啪啦”清脆響亮的一聲,恩霖只覺得眼前一黑,血自下而上一股腦兒涌上腦袋,耳朵嗡嗡作響,臉頰火辣辣的燒。
恩琳驚愕地抬眼看對方,那女人抬起的手眼看又要落下,突然間被出現在身后的一只男性的大手攔了下來,接著又有一只手把那女人腰間穿過把她直接離地抱起。
“婊子!賤貨!”女人無法再接近恩琳,雙手在空中揮著,聲嘶力竭。
“瘋夠了沒!”鄧侃大聲吼道。
這一吼把剛剛驚呆的一眾人方如夢初醒,聚攏過來,忙著把失控的兩人分開,忙著安慰恩琳,忙著斥責模特經紀人和忙著叫保安的,紛紛亂作一團。
恩琳回過神來,方覺得身子里有顆炸彈已經引爆,就要把自己和對面的人全都炸成粉末,卻無法開口講半個字,一腔子的積郁找不到發泄的出口,便兩行淚刷的淌了下來。
面對滿場的同事下屬和老友,恩琳心下羞憤難當,表面強作鎮定,用手胡亂抹了一下臉說道:“我沒事,用不著大驚小怪的。”又示意Kelly去把可可叫過來。
因為可可正在那里大罵:“哪里跑來的瘋子,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小野模敢打藝術總監,不想混了吧!經紀人怎么做事的!”
Kenny倒是一臉鎮定司空見慣的樣子,撫著她后背說:“你不要同她計較,這個人本身就有偏執狂暴力傾向又神經質?!?/p>
“她是誰我都不知道!”
Kenny沉吟了片刻,方故作輕松道:“沒什么,你不認識正常。她叫劉莎……”
劉莎?她就是劉莎?鄧侃的女朋友?
“是老婆,不過馬上變前妻了,他們正在協議離婚……”Kenny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恩琳立刻明白了,Kenny的話中深意,劉莎的情緒失控,以及自己無緣無故挨的耳光。
“這也不能全怪她,你知道…”Kenny回避她的目光繼續說。
當然不能,這不是她的錯,當然也不是自己的錯,恩霖死盯著出口處鄧侃忙亂的背影,眼睛里冒出火。
Kelly在一旁囁嚅道:“馬上開拍了又少了一個人,再打給經紀公司要人恐怕是來不及了……”
恩琳依舊目不斜視,沉吟半晌方逐個吩咐道:“kelly找一個冰敷袋給我,coco把準備要拍的幾套造型拿給我。Kenny,我的臉一會兒要靠你幫忙了。先給我五分鐘時間去趟洗手間。”遂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道:“總有人要對失誤承擔責任,我們各人解決好各人的問題吧。在眾人的沉默里,她頭也沒回徑直走了出去。
但凡見過汪恩琳的人沒有一個會否認她的美。你可能不欣賞但很難不承認她是個美人。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而汪恩琳是皮相骨相俱佳的美人。她不會像有些女生美的那么驚世駭俗,或者那么獨辟蹊徑。她的美是周全的美,是恰到好處的舒服之余,再不得不感嘆的一聲美。可清麗婉約也可明艷照人,難得的是這種無需增減的美在這個盛產美女的圈子里也依然獨具個性,出挑耀眼沒有被淹沒而歸于流俗。
鄧侃想不通自己在這圈子里多年也算見多識廣,汪恩琳身上究竟是哪一點特殊的吸引了自己。
說實話她不像有的模特那樣凌厲攝魄,也并不特別適合鏡頭。論青春靚麗她早已不是其他小姑娘的對手,不注意時眼角也開始有了歲月的痕跡。但恰恰如此,褪去了青澀,她渾身散發著優雅成熟的韻味。
鄧侃借著鏡頭端詳起這張臉。額頭很飽滿,眼神清澈而有神采,嘴巴是巧妙的一彎弧線,笑起來唇角上揚像鳶尾盛開。美妙五官組合起來的依然協調且獨特得令人一見難忘。此外,她的四肢依舊夠修長,身材依舊夠高挑,鎖骨依舊夠性感,手指夠纖巧皮膚夠白皙,真正一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而現在這個美人就站在那里,面對鄧侃的鏡頭巧笑倩兮。鄧侃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心愉悅,盡管他得到這種優待的機會少之又少??v然有鏡頭的遮擋過濾,汪恩琳笑靨背后的恨意依舊清晰可見。
她下意識地將頭偏向左邊或者垂下長發以便遮擋紅腫的左臉頰來面對鏡頭。除此之外不會感覺她與平時有何不同。
恰似平靜的海平面下正在醞釀的一場駭人海嘯。鄧侃感覺自己的希望如同暗處將熄的香煙火光一明一暗中本就行進得艱難,今天這一出事故,算是徹底被掐滅,只化作難以回魂的一縷煙散了。要是換做另一個人,他不會這么絕望,相反今天發生的事或許會成為他的契機。
咳,換一個人…鄧侃心里自嘲地笑起來,換一個人早就他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狼狽;換一個人他也不會苦苦追求費盡心機最后卻換來滿是恨意的眼神;換一個人,他不會喪失理智的瘋狂追求,不惜犧牲本就擁有的一切。要是換一個人該多好,最初他以為她的冷漠拒絕是女人慣常口是心非的伎倆,后來與她共事久了才知道,汪恩琳是頭油鹽不進的犟驢,而他仍自討苦吃迎難而上,最后活該被生生踹了幾腳。或許她高傲冷淡的心性便是他戀戀不忘的緣由。
鄧侃揚手示意助理換燈光效果準備拍攝下一組,恩琳見完成了拍攝便收了笑臉,徑直往換衣間走。鄧侃上前攔住了她。
“恩琳,你聽我解釋…”
“不用了,你沒有必要跟我解釋。而且我想我很清楚發生了什么?!?/p>
“我和她之間的問題殃及到你,我要向你道歉?!?/p>
“人總有倒霉的時候,走在路上也會被鳥屎砸中頭,我認了。"
"我會和她說清楚,我們之間的問題與你無干。"
恩琳低垂著頭,鄧侃看不到她的臉,只覺得她身體在抖,她哭了?不,她在笑,她竟然在笑,這個女人!鄧侃原本要安撫的話噎在喉嚨里,只是干瞪著眼看她越笑越兇,如此歇斯底里的笑終引來遠處人們好奇的目光。
最后,她終于累了,擦擦眼角的笑出的眼淚,抬起頭直視他,目光清澈聲音響亮,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關心你們的問題,我希望你們可以一直與我毫無關系,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后更加不會有?!?/p>
“我不求你現在諒解我,只希望你不要因此記恨我。“鄧侃頓了一下繼續道:至少作為一起共事那么多年的同事和朋友,我很難接受。”
“在同事的界限內我不會記恨?!?/p>
“但讓你受委屈我的確難辭其咎?!?/p>
“你知不知道過度自責也是自戀的一種?”
“對你有好感也成了我的罪過?”
“就當是我不識好歹吧……”
“到底有什么問題讓你如此討厭我?我并沒有要求過你什么?!?/p>
“你不覺得你說的話里面只有你自己的名字嗎?”
“不如告訴我到底要我怎樣做。”
“如果可以的話,” 恩琳嘆口氣說道:“我想找你討一些東西,好感以外的,另一些東西……”
“那是什么…什么意思?”
“比如尊重,但是如果你給不了,給些距離也行,我也同樣會感激不盡。”
“恩琳,你怎么不明白…”
“不,是你不明白?!?/p>
鄧侃心想汪恩琳是美麗的女子,而美麗的人通常都驕傲,她們對別人的付出不屑一顧甚至心懷戒備,不懂得善意接納,不曾留心自然也不想了解。他這樣想著殊不知另一方也抱著相似的看法。
恩琳覺得鄧侃是有才華的男人,年紀輕輕在這個行業已經打出一番天地,一路順風順水難免自負了些。他只顧一味進攻,不懂得情感并非事業拼盡性命也未必能贏。他不曾遇到自然也不會明白。
然而有才華的男人總能得到女人的特別寬容,美麗的女人也總能得到男人的無限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