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俗話說有女人的地方必有是非。傳播時尚前沿資訊且陰盛陽衰的雜志社更是傳播是非的理想所在。
僅僅過去了一個雙休日，周一一大早上班的時候，恩琳就感覺前臺的Sheila眼神粘在自己的臉上，跟她說話也總是遲一拍才反應過來。其他的人又恰恰相反，好像害怕被傳染似的避免目光接觸，又禁不住趁她不注意時偷看她。Kelly和可可兩個則陰沉個臉一副舉國哀悼的架勢。最后連后勤工友的視線都來回幾遍在自己的臉上流連，恨不得找出可清理的污漬時，汪恩琳早已是心知肚明：自己那天的事故已在社里上上下下傳遍了。
這本在她的意料之中。這群人對于此類消息的熱衷程度遠遠比對作時尚資訊來的澎湃熱情。令人激贊的是，他們往往具有著媒體人學術性的推廣傳播速度和專業途徑，使其更具爆炸性和殺傷力。
午間休息時，黛米端著咖啡走過來。“恩琳，我聽說了。這也太可怕了！是遇上瘋子了吧……”論起這方面的職業素養，黛米更是社中翹楚。
恩琳笑而不答。
“我看看，嘖嘖嘖，還有印子呢！這是沒完全消腫嘛。”
黛米說著話就上手去摸，恩琳笑著偏了一下頭，順勢撥開她的手。
“你上藥了沒？我那有紅花油，要不要拿給你？”
“不用，謝謝關心。”
“我說這個Duncan也是眼光有問題。怎么找這么恐怖的女人做老婆？幸好離了。不過你要更小心才是，這次還好只是耳光，要是潑硫酸可就全毀了。”
恩琳心說有硫酸的話我一定不會便宜了你。
“說真的，也是羨慕你，長得美自然大把人追，遇到幾個沒看住老公急瘋了的潑婦也正常，你也應付得來。不像我們，長得不行，腦子又笨，沒見過世面的簡直要嚇死了。”
黛米身上的香水味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嗆人，憋氣同時還要保持微笑真辛苦。恩琳暗忖。
“我們恩琳簡直人見人愛，鐘總見你之后也老跟我提起你。鐘總呀，你不記得啦？就是上回我拉的廣告客戶……”
終于支撐不住起身借口去茶水間，黛米仍不依不饒喋喋不休貼著跟過來。
快走到茶水間門口，恩琳忽地停住轉過身，笑瞇瞇地打量黛米。黛米這才住了嘴看著她的笑臉有點懵。
“今天這件披風挺好看的，新買的？”恩琳摩挲著黛米身上的黑白條紋設計的提花外套說。
“Balmain的秋冬新款，花我小一個月工資，還行哈？”黛米不知恩琳用意，回答的猶豫。
恩琳還繼續研究黛米腰間的黑色腰帶：“這束腰也是配套的？這帶子還能打結？”
“帶子嘛，當然能打結。”
“嗯。我還以為你身上沒有能打結的地方呢。”恩琳點頭笑道。
黛米明知恩琳話里有話，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愣在那里。一班人也是大眼瞪小眼。只有 Kelly聽明白了恩琳的意思噗地笑出聲。這一笑，笑惱了黛米，攔著恩琳的胳膊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納悶為什么腰帶就能打結，你的舌頭卻不可以，明明長度都差不多。”恩琳輕輕答道。
黛米一臉慍怒，但還撐著笑道：“拿我取笑！我這不是羨慕你嘛。這么有魅力，那么多男人拋妻棄子也要追求你，我是眼紅沒這種命……”
“你是因為有那種味道所以才沒這種命。”恩琳打斷她，下次換個清淡的香水味道，說不定可以轉運。”
惡毒之至但暢快淋漓。
“有時候沒人追跟長得丑沒關系，就像長得丑跟你的臉沒關系一樣。”
眾人從偷笑霎時變成了哄堂大笑。
黛米臉上終于掛不住，指著恩琳罵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沒人追也好過整天裝的跟冰山美人一樣私底下騷狐貍勾搭有婦之夫的，裝什么白蓮花，呸！你就算再擦三尺厚的粉也蓋不住人家老婆賞的桃花妝。”
恩霖氣得哆嗦，笑著說“好好好，這也是個文字編輯說出來的話，跟潑婦罵街有什么分別！”
黛米說：“話糙理不糙，就得這話治得了你這種狐貍精。潑婦怎樣，潑婦也比小三強，還是個慣三！”
恩琳氣怔了，口里道：“你再說一遍試試，你再說一遍試試…“一面掙扎著越過攔阻的眾人沖到黛米面前。
黛米也不怕她，腆著臉繼續喊道：“我偏說，說一百遍都不怕，說的就是你！有本事別做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再兇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眾人一齊把兩人往兩邊扯，Kelly急的哎呀地大叫：“還能不能消停會兒？隔壁鄰居都過來看熱鬧了！”
好不容易把恩琳推到隔間，Kelly壓低了嗓音道：“你跟她置氣？！不就是因為廣告市場部的位置你得了先機，她氣不過，才故意找這機會為難你。你還就往她坑里跳！”
恩琳握著杯子的手抖得厲害，嘴唇哆嗦了半天說：“事關名譽，我今天和她拼了。”
Kelly不耐煩地把她按到椅子上：“拼什么拼？市場部主任拼沒了，你就沒機會再出這口氣了。忍一時海闊天空，有得是大把機會收拾她。”
“她敢拿作風問題編派人，要你你能忍？”
“不然怎樣？你今天太沖動，鬧成這樣，魔嫗不在就念佛吧……”
然而三天之后，恩霖這幾個人還是站在沈明鷗的辦公桌前被要求給予解釋。
“不看這一期的封面備選照片，我還不知道你重操舊業了。”
“不，主編。發生了一點意外情況，我是臨時救場。”
“意外情況……唔！拍的還真不錯，要不就定它吧。模樣真不比明星模特差。”沈明鷗端詳著其中的一張照片慢條斯理地說，那是一張恩琳的大特寫。
“您別開玩笑。真拿這張做封面就沒人買了。”
“不會！附上標題風尚佳人拍攝幕后秘事，一定大賣。”作為領導，沈明鷗陰陽怪氣的時候不多，看來這回是真生氣了。
“按理說，下屬私生活我沒興趣過問。但是，工作時間工作場合聊工作以外的事情，無論在哪個行業，都是不專業的表現，更別提影響了正常工作，造成惡劣影響的，更加不可原諒。”
恩琳感覺到黛米在一旁得意洋洋的斜睨著自己。
“這件事因我而起，我要檢討并承擔一切責任…”
“不過，對于突發狀況的應急反應處理還是不錯的，雖然不值得提倡表揚。”沈明鷗不理恩琳的話繼續說：“作為十幾年的老員工，我只希望你們在這里可以給其他人做個業務上的表率，而不是茶水間的談資，更不是二十五層樓的笑柄，懂嗎？”
巴掌高舉輕放，這很沈明鷗。那么明顯的袒護，黛米的臉比先前暗了幾個顏色。
“都回去做事吧，恩琳留一下。”沈明鷗揮揮手。黛米一甩手登登地走了。沈明鷗無視恩琳無限感激的眼神，說道：“我真心覺得這張照片不錯，要不就做副刊的封底吧。讓可可跟品牌公關打聲招呼。”
“主編我這次處理的不好給你添麻煩了，我真的要道歉。但是她們人身攻擊，我再不說話等于默認。”
沈明鷗長嘆一口氣道：“你什么時候可以調整狀態適應新角色？讓我少操點心？你不是初出茅廬，難道要我一件一件地教你？你要真是覺得需要彌補錯誤，就用心做好婚戀時裝節。”
“我一定……”
“先別急聽我說完，這次婚戀節的團隊社里還是聯系了鄧侃攝影工作室，他們也會派專業攝影師加入我們，到時候……肯定會有一些情況需要你自己冷靜處理。”
恩琳覺得頭頂一盆冷水潑下來，自己對主編大人感恩之心連同剛剛振奮起來的工作熱情瞬間被齊齊澆滅了。
等她悻悻地回到辦公桌前，桌上赫然擺放著夾雜著藍色妖姬和金鑲玉的大捧花束。束帶上的便簽寫的是鄧侃的筆跡：愛的致歉。
恩琳無力地嘆口氣，對面傳來黛米的輕笑聲，尖銳刺耳。她撕下便簽扔進垃圾桶，轉頭把花束插到花瓶里。
明藍與嫩黃的花朵簇簇地開著，張揚刺目。
恩琳心想，來吧，能被唾沫淹死的不叫汪恩琳。嫌我礙眼？我偏要在你們眼皮底下活得美美的。看誰惡心誰。
一時電話鈴聲響起，恩琳拿起聽筒就聽見湯敏在那頭嚷嚷：“你到底有沒有聯系人家？還有兩天就見面了，要你之前記得給人家打個電話，你是不是忘了？”
恩琳說：“你在哪兒啊？信號怎么這么差，聽不清你說什么。”
湯敏咬牙切齒道：“你故意的是不是？汪恩琳，你不識好歹！你以為我沒事干了好管這閑事……”
恩琳索性放下聽筒，讓湯敏在那頭哇啦哇啦講，自己打開文檔寫策劃案。
湯敏那邊講了五分鐘見這邊沒動靜，便喊：“汪恩琳！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恩琳不勝其煩，拿起聽筒說：“我跟你說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就掛了電話。
手機又響起來，還是湯敏。
恩霖恨不得直接關機，可預見到關機的后果，猶豫片刻還是接起來道：“你沒完沒了的煩不煩？甭管你怎么說，反正我就是不去！”
湯敏倒是比先前平靜得多，說道：“隨你吧，不去就不去，我不勉強。剛才忘了通知你，韓彬要結婚了。所以，汪恩琳，你就自己一個人孤獨終老吧！”
電話里的蜂鳴音嘟嘟響了半天，恩琳才意識到湯敏剛剛說了什么。
韓彬要結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