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9月,季羨林赴德國哥廷根大學留學,在哥廷根的日子里,季羨林飽受貧困、饑餓、鄉愁的煎熬,有家不能歸,有苦無處訴。這時候,一個叫伊姆加德的姑娘走進了他的世界。
在季羨林住的同一條街上,有一戶叫邁耶的德國人家。他們的大女兒叫伊姆加德,身材苗條,皮膚白皙,金發碧眼,活潑可愛,年齡比季羨林小一些。
季羨林當時正在寫博士論文,得用德文寫成稿子,在送給教授看之前,必須用打字機打成清稿。季羨林當時很窮,買不起打印機,也不會打字。恰巧伊姆加德有打字機,還會打字,她愿意幫助季羨林。
就這樣,季羨林幾乎天天晚上到伊姆加德家去,伊姆加德幫助季羨林把反復修改的有些雜亂的手稿打印出來,經常忙至深夜。季羨林感動之余很慚愧,自己付不起伊姆加德任何報酬,甚至連件像樣的禮物都買不起。
伊姆加德看著有點窘迫的季羨林,笑著說:“我的報酬是要你陪我走遍哥廷根的每個角落”。
在接下來的四年里,季羨林在伊姆加德的幫助下完成了數百萬字的論文,他也付給了伊姆加德想要的報酬,陪她走遍哥廷根的大街小巷。
就這樣,溫暖午后的市政廳廣場,他們在抱鵝女郎銅像下看鴿子紛飛;雨后初晴的黃昏,他們在布滿落葉的小徑上散步;夜幕降臨的午夜,他們一起看一場期待已久的電影。
愛情就這樣一點一滴積累,兩人沉浸在在幸福中。
可終究到了那一天,季羨林到了回國的時候。此時,季羨林被痛苦深深折磨著,他愛著伊姆加德,但祖國需要他,故鄉的親人也在等著他,如果選擇留下,與伊姆加德結婚,和這樣一個美麗善良的姑娘終身廝守肯定是會幸福美滿的。
但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性,季羨林想,伊姆加德還年輕,她以后會碰到意中人,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會慢慢地忘記自己的。
在最后一次伊姆加德為季羨林打完論文后,季羨林顫抖著對伊姆加德說:“我要離開了,我的祖國需要我……”
伊姆加德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一向堅強樂觀的她哭著央求:“留在這里好嗎?我也需要你!”
季羨林忍住淚水,痛苦地搖了搖頭說:“這里只是我的第二故鄉,我要回到祖國去。伊姆加德小姐,一定有一個比我更好且更愛你的男子,他愿意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呵護你一生的。”
伊姆加德沒有再說什么,她擦干眼淚,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然后在論文稿的最后,打上了一行字:“一路平安!但請不要忘記。”
回國后的季羨林逐漸成為了享譽中外的國學大師,兩人之間也斷了音訊,杳如黃鶴,但那段異國的愛情卻一直縈在心頭。
就這樣,六十年過去了。后來,一位女導演知道了這段故事,深受感動,專程前往根廷根,而且找到了伊姆加德的住處。
開門的是位滿頭銀發、精神矍鑠、風韻猶存的老人,她就是伊姆加德。還是那個房間,還是潔白的桌布,還有一臺銀灰色的老式打字機安靜地擺在那里。
伊姆加德說:“瞧,一切都沒有改變,我一直在等他回來。我的手指依然勤快靈活呢,我甚至還能打字!”
這個曾經年輕美麗的德國姑娘,守著一臺打印機,一直在等待季羨林的歸來,終身未婚,付出了一生的愛情和光陰。
用一輩子來等一個人,雖不能長相廝守,但心靈深處天天有他為伴,但有緣無分的愛,注定是一種殘酷的幸福。
徐志摩曾經寫了一首《你去》的詩:
“你先走,
我站在此地望著你,
放輕些腳步,
別教灰土揚起。
我要認清你的遠去的身影,
直到距離使我認你不分明。
再不然我就叫響你的名字,
不斷的提醒你有我在這里。
為消解荒街與深晚的荒涼,
目送你歸去。”
這是為了回應林徽因所寫的《那一晚》而做的。《那一晚》里,林徽因用細膩、含蓄的筆調揭開了自己與徐志摩那段隱秘的感情。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鎖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模樣。”
林徽因冷靜理智,毅然與少女朦朧的情感告別,徐志摩雖然后來娶了陸小曼,但在心里,他可能和伊姆加德一樣:你先走了,我卻一直站在此地望著你。
愛情本就是個玄妙的東西,剛剛歡笑著和你說了再見,可轉身就忙著拭去悄悄淌落的淚珠,期望不會道別,和你肩并肩走個沒完,卻轉眼已經到了黃昏時分,于是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守望。
徐志摩可能一直對林徽因難以釋懷,但妻子陸小曼卻用一生守望著徐志摩。
徐志摩墜機而亡,陸小曼自此素衣玄服,不再出入社交場所,慢慢淡出交際圈,默默整理丈夫作品,寫小說,做散文,重拾畫筆,成了專業畫家,志摩的作品流傳后世,她功不可沒。
陸小曼深愛著徐志摩,晚年和好友趙清閣說:“志摩要是不坐那架小飛機就好了……”她愛了徐志摩這么些年,卻一直飽受非議,志摩坐那架小飛機并非去賺錢養活“揮霍無度”的她,而是趕著給舊情人的演講去捧場,只是她不愿提及,也不辯解,默默地把一切都咽下去,保持了端莊和體面。
如果說張幼儀對志摩更多是為了恪守婦道,林徽因更注重自己的名聲,不愿意嫁給一個結過婚的男人,小曼對志摩卻是毫無保留的愛。前半生為了她飛蛾撲火,離婚再嫁;后半生為他洗盡鉛華,守候一生。
長達三十四年的時光,才華橫溢、風姿綽約的陸小曼心懷著志摩,孤獨的生活,直至離世。她的好友送上了一副挽聯:
推心唯赤誠,人世常留遺惠在。
出筆多高致,一生半累煙云中!
有時候就這樣癡癡地守望著一個人,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么,就像伊姆加德苦等季羨林、徐志摩癡戀林徽因、陸小曼守望徐志摩。
可能一直記得那美妙的一瞬,如曇花一現的幻影,如純潔之美的精靈,于是在絕望的憂愁的折磨中,在喧鬧的虛幻的困擾中,纏裹了多少風情,又激蕩著多少堰思無盡,到頭來,此地遙望,終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