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平成22年7月8日
? ? 在我小的時候,父親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只小流浪貓讓我照顧,當我打開裝著小貓的紙箱時,我看到了那只怯生生的小貓蜷縮在一個角落里瑟瑟發抖,碧綠如翡翠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這“龐然大物”,不敢用手去碰這小家伙的我,索性用寫作業的筆戳這只瘦小的,在我看來十分奇特的生物,而這只貓不停的咧著嘴,低吟著,仿佛在警告我,離它越遠越好。
? ? 小貓什么也不吃,每天就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警惕著周遭的一切。紙箱光禿禿的四壁似乎成了囚禁它的牢籠,也許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 ? 所以每一天放學,放下書包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學校發的牛奶倒在小碗里喂貓。
? ? 倒掉昨天的,換上新鮮的。倒掉昨天的,換上新鮮的。這樣維持了好些天。
? ? 一周之后,我抱著箱子,走到父親跟前,告訴他,小貓死掉了。保持著剛來時候的樣子,蜷縮著在箱子的角落,只不過那雙翡翠色的眼瞼閉上之后就再也沒有睜開了。
? ? 父親幫我處理掉了這只沒有辦法再長大的流浪貓,我則是在想以后的牛奶終于不用省下來了。
? ? 幾年之后,友人又從外面撿了只貓送我,我把它像過去那樣裝在了紙箱子里,準備了點牛奶喂它,同樣的情景讓我回憶起了幼年時種種幼稚的舉動,我心想,若是這只貓也寧死不屈,那過兩天我就放掉它讓它回歸野外自生自滅。
? ? 然后這只小貓竟然很自然的就接受了我的食物和牛奶,并在我的照顧下漸漸長大。望著毛色愈發光澤,身形漸漸長大的幼貓,我心里滿是歡喜和期待,期望有一天這只對我仍抱有敵意的小貓能夠接受我的撫摸,我會給它搭建個溫暖的窩,讓它能夠每天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等著我做完作業和它一同玩耍。
? ? 要買什么樣的項圈呢?要起什么樣的名字呢?要不要帶它一起去旅行?我望著紙箱里的小貓,確信它已然成為了我們家的一員。
? ?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放在陽臺上的紙箱里空了,我才明白,小貓一直在等待時機,等待著自己有足夠的力量跳出紙箱,跳上陽臺,穿過屋頂,跳到某棵大樹上,遠離囚禁它的牢籠和我。那個時候的我心里卻是一陣釋懷,即便有些許遺憾,但卻為小貓的勇敢而倍受感動。
? ? 我后來把喂過貓的小碗、新買的貓屋連同那個紙箱一起扔到了樓下的垃圾桶里,就又開始復習考試的功課來。
霓虹色的夢
? ? 幾年前,還在北海道讀高中的阿原常翹掉夜間補習班的課,和同學坐在天臺吹風,學校在郊區,平時只能看見廣袤的農田,翠綠的山巒以及遠處的海,而在夜里,卻又是另一番景象,當所有的事物都遁形于黑夜之中后,遠處城市里的繁華盛景才得以展現出來,絢麗的霓虹燈光點亮了半邊天,讓坐落在郊外的學校顯得更外清冷。阿原用雙手比劃出相框的姿勢,用左眼望著相框里的城市,對著一旁的好友說道:“即將畢業的我們,那片霓虹里會有我們的歸宿嗎?”好友笑了笑,說:“你覺得那里有什么?”
? ? 阿原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沒有看好友,說:“有自由,學校就是個籠子,而我們已經待了12年,這樣的我是與大學無緣的。”
? ? 好友打了個哈切,懶洋洋地說:“那么請讓我祝福你。”
? ? 幾年后,當阿原和當初坐在天臺上的好友敘舊時,好友說話的語氣已不如學生時代那般親切隨和,阿原感覺從電話里都能聞到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薄荷香煙氣。當時一同在天臺無話不談的兩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阿原去讀了大學,卻始終沒有邁向融入霓虹街區的那一步,畢業后即便去了東京,也選擇在市區偏僻的一角靜靜生活,偏安一隅。友人成了出色的律師,以西裝革履的姿態穿梭在東京的各個公司企業間,同時也享受著喧囂的夜晚帶給人的紙醉金迷的生活,以精致、高效的準則讓自己的人生邁向一個又一個的臺階。
? ? 21歲的某日。只因為阿原的一句玩笑話,滝之介每到一個地方,就買了當地比較有意義的紀念品,不知不覺就買了一大袋子的東西,統統都倒在了阿原的課桌上。手繪的明信片,刻著小狗的木桶圓珠筆,文化衫,水杯,錢包......阿原一邊又驚又喜的打量著桌上的一堆紀念品,一邊聽著滝之介訴說自己在京都因為錯過了末班車而差點睡地鐵站的糗事。
? ? “即便處境如此窘迫,也不忘給我帶紀念品,實屬難能可貴!”阿原打斷了滝之介的話,翻著一張張質地柔軟,繪畫精良的明信片,這套明信片他曾經在某個新聞見過,是大學生的創業作品。
? ? “這個是我答應你的事嘛。”滝之介撓了撓后腦勺說道。
? ? “好,那下次咱們倆一塊兒去旅行吧,作為回禮,我也給你買好了!”阿原說話的時候兩眼里充滿了別樣的光彩,就如那穿過田野和村落,穿過黑暗的,遠方的都市那永不熄滅的華光異彩般閃耀。
? ? 平成22年8月25日
? ? 悅子,今天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雨,我躺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給你寫著信。新的旅途還算順利嗎?對于你上次的問題,我或許心里已經有了答案,我對于這座城市眼下已不抱有任何期待。或許在和公司的合同期滿之后,返鄉的事就會提上日程,或許會再等一段時間。上次沒有在回信中給你準確答復,而如今更是沒有這份勇氣。
? ? 閑來無事的我又把《小王子》的故事讀了一遍,深深沉浸在故事情節的我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讀到了小王子被蛇咬到的那個地方了,小王子如愿回到自己的小星球了嗎?亦或是被蛇欺騙只是單單地失掉了性命呢?再一次陷入這個問題無法自拔的我決定合上書,提筆跟你寫信,這個問題留給你去想好了,因為你總是能給我不一樣的答案。
? ? 我總認為我們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小王子,在心里某一個看不見的位置存在一個小小的宇宙,那里面有小王子,有國王,有愛慕虛榮的人,有酒鬼,有商人......小王子住的B-612星球就是人心里最純真最無瑕的那一塊美好凈土,而美好的定義又會因人不同而各有差異。因此我們都會在生命里遇到自己的“小王子”,那個在你看來與眾不同,美好純真的人。當然不是王子和公主的游戲,我是狐貍,是“小王子”的跟班,讓“小王子”學會用心去看東西,讓“小王子”學會愛既是責任的流浪狐貍啊。
? ? 在漫無邊際的沙漠里風餐露宿,孤獨的小狐貍,期待著能與“小王子”作伴的卑微的存在。
? ? 又寫了十分奇怪的內容,希望你在國外一切順利,沒能及時給你答復的事我再一次向你抱歉。
盛夏暑意
? ? 從來沒有覺得暑假過得如此的漫長。
? ? 阿原在地板上鋪了一張涼席,放了一盤冰鎮的西瓜在涼席旁。平躺在涼席上,阿原望著家里的天花板出了神,一旁的風扇吹來滾滾熱風,在風扇某個磨損不堪的關節處不停發出支呀的聲音,西瓜引來了鬧人的蒼蠅,在發呆的阿原耳邊穩穩作響。
? ? 阿原一直在想如何去面對這尷尬的局面,如何為自己過于沖動的告白而辯解掩飾,可是無論如何絞盡腦汁,也無法為自己一時頭腦發熱而發送出去的短信自圓其說。
? ? “我覺得孤獨的人應該惺惺相惜,相互抱團取暖,也許就不會那么孤獨了。”
? ? 孤獨的人是什么人?什么樣的孤獨?如何惺惺相惜?怎么抱團取暖?阿原從未感到如此的懊悔,這樣模棱兩可的信息如何過分解讀也不為過,甚至可能會斷送兩人才建立起來的友誼。
? ? 滝之介很快就回了信息:“你是同性戀嗎?”短短的一個問句,讓阿原感到無地自容,即便隔著手機,即便遠在千里之外,似乎也能感覺到來自電話那頭的質問與鄙夷。
? ? 阿原不會承認,也不會承認的,甚至覺得那心臟加速跳動的生理反應是一種莫大的恥辱,那因為滝之介的友好舉動而莫名的感動,還有一股股溫熱的血涌上心頭,將所有的心緒融化掉的快意,回味這一切讓躺在涼席上的阿原尷尬地漲紅了臉。
? ? 那三個字讓阿原無所適從,也無法反駁,最終仿若一根尖銳的匕首直戳進心窩,這讓他覺得受到了羞辱,旋即這股難堪的情緒又被無緣由的憤怒掩飾住,他如此回答了滝之介的疑問:
? ? “混蛋。”
? ? 阿原永遠說不清楚,那個暑假的某個午后,躺在涼席上的他因為什么而感到憤怒,是止住了夏蟬輕吟的炎熱,還是耳畔嗡嗡作響的蒼蠅,還是難以面對的僵局。
? ? 少頃,一場夏季暴雨突如其來,傾瀉而下,急促的雨點打在雨棚上,打在玻璃上,毫無規律地胡亂作響,從地面上升騰而起的熱氣頓時煙消云散,風扇終于吹出了清涼的風,男人心理隱隱作痛,希望這場清爽的大雨下到暑期終了。
? ? 返校后便是修學旅行,滝之介主動跟阿原打了招呼,神色慌張的阿原只打算匆匆從他身旁走過,可是滝之介抓住阿原的肩膀說:“一起去便利店買點東西?”阿原沒有回應,用了半個暑假定下的堅定決心,筑起的層層高墻卻禁不住一句話的威力,雙腿無意識的轉了方向,朝著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 ? 路上阿原先開了口:“大可不必這樣,不用這樣……”毫無底氣的話語被阿原反復念叨,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 ? 滝之介說:“我無意冒犯你,這只是我的直觀認為,如果不……”
? ? “不是的,我不是,可能是我的表達方式不對。”阿原直言打斷滝之介。“不過你也可以不用再理會我這人。”
? ? “無論是怎么樣的,我對你的態度也不會變,你說的這話都可以寫成小說了,就是那種小說啊。”滝之介說罷,看到阿原終于笑出了聲,這才推開了便利超市的門,徑直走了進去,留下站在門外的阿原。
? ? 透過櫥窗,看到正在買東西的滝之介,阿原手心里捏出了汗,伸手去拉玻璃門,卻感覺門把手猶如千斤重,拉不開,竟拉不開這薄薄的玻璃門。
? ? 整個修學旅行,唯一的記憶似乎就是在車上東奔西走,以及在博物館,在廣場,夏令營,任何人潮涌動的地方去尋找那個高大的身影,先是感覺一股安心之意,然后是痛苦,極富有羞恥的,不明覺厲的痛苦。
? ? 阿原在旅行終了的時候,買了一個咖啡機,用經過研磨的咖啡豆過濾加工出黑咖啡來,再加上牛奶調配口味,宿舍里熄了燈,此刻夜色下萬籟俱寂,阿原敲開了滝之介寢室的門。
? ? “喏,這個給你喝喝試試。”似乎全然不顧寢室其他人因為不速之客的打擾而發出的各種抱怨聲,或者忘了睡覺前不要喝咖啡的常識,阿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