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總是自矜于萬物靈長的身份,始終追求著對神秘的掌控力和對極限的征服欲。天空、海洋、大山、冰川,這些都是理應被馴化的小貓咪。然而在某些時候,我們不得不放下可笑的驕傲,拜服在對它們的無限崇拜中。只有面對永恒的自然時,人才會坦誠自身的渺小。
冰島的冰川正是這么一種超人類的集合體。瓦特納冰川、米達爾冰川、朗格冰川、斯奈菲爾冰川,大小300多座冰川覆蓋了冰島超過10%的領土。地球上固態的冰遠比液態的水少得多,但給人的震撼力卻更剛硬。它生于我們之前,也大于我們之上,無論是在空間還是時間,我們都不及其中的一粒微塵。
走在冰川之下,能更真實地體會軟弱。我們可能是這里的一粒沙,是一棵草,是一滴水,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太小的單體在太長的年歲中顯得不值一提,再深刻的哲思在永恒的緘默中不再振聾發聵。我們只能把滿腹意氣狠狠地憋進肚里,用力醞釀成催動腳步的力氣,然后,加速逃離。
沒有及時逃離的都成為了自甘淪陷的俘虜。在杰古沙龍冰湖的深邃幽藍中,在索爾黑馬冰川的黑沙白雪中,在朗格冰川的熔巖瀑布中,在斯奈菲爾冰川的地心火山中,他們無不在對自然造化的嘆服中迷失,投入到對冰川無限煽情的贊美中。高山仰止,或許只有說一些發自內心的好話,才能攀附到一丟丟的高大上。
或許我們全部的尊嚴在于思想,而不是我們所無法填充的空間和時間。但既然冰川不在乎這些勞什子思想,我們也只好腆著臉皮找些借口對抗它們的巨大和長久。我們說它沒溫度,最后造了一些溫暖融化了它;我們說它太冷酷,就用拙劣的手筆刻蝕了它。沒有慘叫和抗議,人類對冰川上演了最惡劣的罪行。
冰川的脾性終于在人類的挑釁下萎縮退卻,它們如玉的肌膚開始崩裂,冰川的軀體逐漸破碎,顯露出斑駁的巖層骨架。目前冰島每年平均可以失去110億噸冰,這樣的消耗很可能撐不了幾年,眾多的冰河盛景也即將作古。也許那時的人類就可以豪言打敗了冰川,但是這有什么意義呢?
伴隨了冰島人11個世紀之后,很多冰川的低處已經沒有雪了,冰川尾在向后退,只剩下砂礫。你能看到新的景色——那是新裸露出來的黑色熔巖峭壁,那里可能幾年前還是冰川。總會聽到這樣的感慨: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這兒還有冰。這種潛移默化的演變總會讓人毛骨悚然,不經意間冰川真的在遠離冰島這片凈土了。
“沒了冰川,我們就只剩下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