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 ? “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在傳世巨著《思想錄》中的這句名言,是隨著《流浪地球》的終場音樂一起,在我腦海中盤旋的聲音。
? ? 去年的春節檔,驚喜是《紅海行動》,今年的春節檔,驚喜(其實不算驚,畢竟點映時好評如潮)就是《流浪地球》。過去的中國電影,即使像《紅海行動》這樣的成熟類型片,評價也往往是“亮點在哪”。這其實是先默認了中國電影無法全面客觀的同好萊塢電影相比的前提,然后再去評價電影本身在哪些領域和元素的運用上達到或超過了好萊塢同行。就好比你在乙級聯賽里拿了冠軍,評論說你護球像亨利,這就算是真心實意的評價,也稱不上是夸獎。但《流浪地球》作為填補中國科幻類型片空白的第一炮,可以說不僅完美的實現了使命,還超規格的證明了自己。
? ? 平心而論,在目前中國商業電影的類型片中,《流浪地球》是為數不多的可以談談“不足在哪里”的電影。這可不是貶低,而是說這部電影真的具備了跟好萊塢同級別、同類型電影以“不讓分”為前提的客觀評價,是真正具備了跟世界領先的好萊塢同行直接對話的實力和資本。無論是從精細的世界觀設定、年輕演員們出色的演出這些軟件層面,還是讓人目不暇接的視覺奇觀、近未來蘇聯工業朋克風格濃厚的服化道,“好看的不像國產電影”,應該是對這部電影的客觀評價。
? ? 一部優秀的電影,導演當然是核心。郭帆導演在《李獻計歷險記》中的表現,其實很中規中矩。但實踐證明,他是個非常善于學習的導演,從《李獻計歷險記》到《流浪地球》這個遷躍式的巨大進步,驚艷觀眾的同時也讓人對他身上蘊藏的巨大能量十分期待。在這里我不禁有點感慨,無論是親執導筒,還是擔當制片和監制,寧浩和他的壞猴子們基本上是每一部電影都在進步,從《瘋狂的石頭》這種小成本實驗喜劇開始,一直到今天《流浪地球》這樣的恢弘巨制,每一部開拓一個新領域,每一年登上一個新臺階。在高產、優質、高效的同時,對跨界題材的把握、對工業化流程的理解和對電影產業的把控,同樣讓人印象深刻。根據貓眼票房的實時數據,大年初一的14億票房中,《流浪地球》以13%的排片率分得2億左右的票房,可見票房和排片率之間的關聯性很高。據說《流浪地球》第二部已經排上日程,如果在春節檔得到令出品方滿意的票房成績,無疑將讓我們早些看到這個點到為止的漫長故事將有怎樣的展開。商業電影的成敗,票房是決定性因素,所以我再次實名安利這部優秀的電影,期待大家都能去欣賞這部佳作。更期待發行方和院線能夠給這樣優秀的電影更多展現自己的機會,讓更多的觀眾認識《流浪地球》,認識郭帆,認識寧浩和他的壞猴子,也給劉慈欣這作科幻寶庫和中國電影更多的機會。
? ? 最后,請容許我以魯迅先生在《野草集》中的這首《希望》,為《流浪地球》做結。
我的心分外地寂寞。
然而我的心很平安;沒有愛憎,沒有哀樂,也沒有顏色和聲音。
我大概老了。我的頭發已經蒼白,不是很明白的事么?我的手顫抖著,不是很明白的事么?那么我的靈魂的手一定也顫抖著,頭發也一定蒼白了。
然而這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滿過血腥的歌聲:血和鐵,火焰和毒,恢復和報仇。而忽然這些都空虛了,但有時故意地填以沒奈何的自欺的希望。希望,希望,用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虛中的暗夜的襲來,雖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虛中的暗夜。然而就是如此,陸續地耗盡了我的青春。
我早先豈不知我的青春已經逝去?但以為身外的青春固在:星,月光,僵墜的蝴蝶,暗中的花,貓頭鷹的不祥之言,杜鵑的啼血,笑的渺茫,愛的翔舞……。雖然是悲涼漂渺的青春罷,然而究竟是青春。
然而現在何以如此寂寞?難道連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么?
我只得由我來肉薄這空虛中的暗夜了。我放下了希望之盾,我聽到Pet?fi Sándor的“希望”之歌:
希望是什么?是娼妓:
她對誰都蠱惑,將一切都獻給;
待你犧牲了極多的寶貝——
你的青春——她就拋棄你。
這偉大的抒情詩人,匈牙利的愛國者,為了祖國而死在可薩克兵的矛尖上,已經七十五年了。悲哉死也,然而更可悲的是他的詩至今沒有死。
但是,可慘的人生!桀驁英勇如Pet?fi,也終于對了暗夜止步,回顧茫茫的東方了。他說: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倘使我還得偷生在不明不暗的這“虛妄”中,我就還要尋求那逝去的悲涼漂渺的青春,但不妨在我的身外。因為身外的青春倘一消滅,我身中的遲暮也即凋零了。
然而現在沒有星和月光,沒有僵墜的蝴蝶以至笑的渺茫,愛的翔舞。然而青年們很平安。
我只得由我來肉薄這空虛中的暗夜了,縱使尋不到身外的青春,也總得自己來一擲我身中的遲暮。但暗夜又在那里呢?現在沒有星,沒有月光以至沒有笑的渺茫和愛的翔舞;青年們很平安,而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沒有真的暗夜。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