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別山里的女娃】第10章 計劃

以米燕的成長軌跡為主線,寫在大山里長大的女孩的命運。

果然,冬季里農閑剛一開始,族里的長兄就吧嗒著旱煙袋過來了。他是來與米會計商量米英的婚期的。

王家動作很快,拿到米英的生辰八字后一個禮拜,兩個媒人就送來了禮物:紅糖白糖糕點共八樣,酒兩瓶,煙兩條,四種顏色的確良布各一丈。禮物里夾著一個紅紙做成的信封。信封里裝著的,是根據男女八字推算出來的結婚的吉日,還有20張嶄新的10元幣值的人民幣。結婚的日子定在了來年農歷四月初八。

這種禮節,農村俗稱“送日子”。

米英似乎接受了命運的擺布。她用王家拿過來的的確良布給米軍和米燕各做了一件新衣服,自己也開始做嫁鞋了。按照規矩,新娘子要給婆家每人做至少兩雙新鞋,一雙棉的一雙單的。

母親陪她在昏黃的煤油燈下納鞋底的時候,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導她:“英啊,想開點。女娃娃,嫁給什么樣的人,都是命定的。我9歲來你們米家當童養媳,當時也是滿心不愿意,現在這日子,不也都過來了嗎?說起來,我比我妹妹過得還好呢。”

米英不說話,也不抬頭,只是使勁拽著納鞋底的麻線,斷了,又接上。

大別山的天氣,過了春節,就是春天了。米會計張羅著找木匠給米英打嫁妝。木材都是準備好了的,上好的杉樹。背靠著大山,就有這點好處,木材不用去買了。

淠河村里,有人給米會計介紹了一個木匠,據說是省城邊上一個村子里的,因為手藝好,口口相傳,一走就走了這么遠。推薦的人說:“這師傅就帶了一個徒弟,師徒二人都不抽煙不喝酒,能省下好多錢呢;而且別看這師傅年輕,才二十四五歲,手藝好著呢,雕的燈籠栩栩如生的。”

米會計一聽,趕緊去請這兩師徒。只是,這師徒倆,緊俏著呢!要請他們,還得等上十來天,因為還有一家的活計,他們已經答應下來了。米會計算了算,等個十天半月的,也還來得及,就一再囑咐這師傅,下一家做完,可要趕緊馬不停蹄地來自己家。

請到了好木匠,米會計心里樂呵得很。可是。他哪兒知道,這竟然是他一生做的最大的錯事!后來為這事兒,他的腸子都悔青了。

這木匠姓張,叫張大力,講話一口省城腔。比如“洗臉”,他說“死臉”。到晚上,就聽他師徒倆說:“你先死。”另一個說:“甭客氣,還是你先死。”米燕為這事笑得肚子疼,就連天天愁眉苦臉的米英也笑了。

農村里對手藝人特別客氣,就像對村里的干部和學校里的老師一樣。米會計讓米英在家,專門給倆師徒做飯,盡量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每天下午,米英還給他們做幾個荷包蛋,如果沒有雞蛋,也會給他們熬一鍋粥,因為木匠也是體力活,大小伙子本身就餓得快。

大概一個月后,米英的嫁妝就全部做好了。大衣柜、寫字臺、高低櫥、大小桌子和配套的椅子,應有盡有。尤其是那一對燈籠,雕刻得極為逼真:龍頭高高昂起,胡須一根根可見,身上的龍鱗活靈活現,龍尾蒼勁地甩開。張大力的手藝,果然是精妙。

米會計對張木匠的手藝很滿意,對自己給米英張羅的嫁妝也很滿意。他想著,再置辦幾床新棉被,這嫁妝就齊活了。十里八村,有幾家可以準備這么豐盛的嫁妝。他也算對得起米英、也對得起王連元家花得彩禮錢了。當然,結婚的時候,王家還要再多給點,羊毛出在羊身上。送日子的兩百塊錢,只夠給這木匠的手工費呢。米會計尋思著,該怎么跟媒人開口說這件事。

三月初,張大力帶著徒弟,領了工錢,去了另一家做木匠活了。這邊王連元家催著,要帶米英去城里體檢領結婚證。米英答應,三月二十她跟王連元一塊去縣城的婦幼保健院體檢。

三月二十這天,春光明媚。米會計家里,兩個彈匠吱吱呀呀熱火朝天地在彈棉花,籌備著給米英的新嫁被。一大早,米英換了一身新衣服,扭捏著跟在王連元的身后,往一公里外的公路走去。他們要趕上早上七點多路過淠河村去縣城的班車,如果誤了,就得等到九點多了。

米英看起來很忐忑的樣子,但她卻不斷催促走在前邊的王連元走快一點兒:“能不能快點兒啊,再墨跡趕不上車了。”她的聲音里有一絲的不耐煩。王連元并不在意,他嘿嘿地笑著,心里很開心地想:她這么著急,看來很想早點跟我把證給領了吧。他越想越得意,不小心被路上的石頭絆了一跤,摔了個狗吃屎。

米英厭惡地從他身邊邁過去,走在了她前面。

從淠河村的公路坐上車,到縣城大約要兩個小時。其實也就150里的距離,但是由于路窄彎道多,班車跑不起來。而且,一路上只要有人招手,司機就停下來載人。剛走到一半,班車里已經擠得滿滿的,動都動不了。偶爾一個急彎或是急剎車,站在旁邊的人就會由于慣性,撲倒在旁邊坐著的人的身上。司機像是沒看到一樣,有人招手,還是會停下來。他看著車前面的后視鏡,面無表情地喊著:“挪一挪挪一挪啦,再擠一擠——你上車啊,上來,還有地方的。”

車里的空氣混濁而燥熱。幾個受不了汽油味的人在擁擠和顛簸中哇地吐了一地。米英好歹有個座位,雖然靠后,但比站著強多了。又一個急剎車,米英也覺得胃里翻滾地難受,她趕緊求坐在窗子邊的那個女人,把玻璃窗拉開。清冷的山風吹進來,米英才覺得好一點兒。

王連元一點兒也不暈車,他帶著無限的好心情,瀏覽起窗外的風光來。稻田在陽光的照耀下,亮晃晃的,剛插下的秧苗還是柔嫩的黃綠色;茶地里,村姑們已經在輕盈地采茶了,紅的紫的花的衣服點綴在綠油油的茶叢里,生機勃勃;山上火紅的杜鵑花大片大片地盛開著,煞是好看。

其實,春天的大別山最美。只是農民們常年為生計發愁,誰也沒空欣賞。就像這班車里的人,有的在忍受暈車的折磨,有的在為自己的命運嘆息,只有要和意中人領結婚證了的王連元,才會有這個興致。可惜,他就是個粗人,只覺得這山山水水看著心里就喜歡,卻說不出哪里好來。他只知道,坐在他旁邊的女孩米英,哪里都好。

他打開背包,拿出個橘子,剝了皮,遞給米英。米英眼皮都沒抬一下,冷冷地說:“你自己吃吧,我不要。”王連元尷尬地縮回了手。旁邊的乘客看著他們,興致滿滿地猜測他們之間的關系。米英悄悄往另一邊挪了挪,抬眼看向窗外。

客車正駛過一片麥田,麥子已經沉甸甸地開始抽穗。陽光下的山村一片祥和,可是米英的內心卻翻江倒海:今天以后,家里會怎么樣?父親該氣瘋了吧?母親肯定會夜不能寐的。米英的心里充滿了愧疚,可是她也是走投無路啊。還有這個王連元,受了這樣的打擊,會不會更傻了?想到這里,米英偷偷地瞟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這個人,他正一瓣一瓣地吃著橘子。




寫一篇農村題材的小說是我的夙愿。沐兒感謝您的閱讀和喜歡。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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