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爍爍,晨月皎皎。
好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水泥森林的茁壯成長忽忽間謀殺了童年間奔跑于綠樹陽光下的心意。迎賓路上,長街兩畔的法國梧桐在朝陽中輕輕搖曳,金色的陽光斑駁落下,如一片片金黃的楓葉在獅子巨大的前擋玻璃上游走。窗外冬風烈烈,隔著玻璃卻只看到暖色調的深秋,如夏初西雙版納瀾滄江畔的林蔭大道。
穿越中國最美的普洱-景洪高速,熱帶雨林的風水氣候撲面而來。巨大的雨林樹木倚天而濃密地遮山蔽水,樹木上掛著綺麗婀娜的藤蔓。高速邊不時可見成片的芭蕉林,遼闊而整齊劃一。順著瀾滄江蜿蜒蛇形五六十公里,轉過一個大大的拐角,高大而金光燦爛的金頂房屋一座連一座的閃入眼簾。傣家園到了。
我們為什么要這么趕?同游的女孩忽然問道。前天還在凱里,昨天在興仁,今天就到了西雙版納。
趕么?不趕呀。我說。
第一天就那么趕,我原以為會歇在鎮遠,結果你一陣風就到了凱里。
他是急著去探親嘛。夫人大笑,他前年在凱里留了親戚了吧?
那一定是。同游的男人亦大笑。
還真是。我說。你忘了我前年還有件花襯衣死活找不到了吧。我估磨著是留在親戚家了。
說話間潑水節目開始。身穿傣家服飾的小伙子和姑娘們在水池中伴隨著音樂熱鬧起來。轉眼間就開始用盆子里的水襲擊起四周圍觀的觀眾起來。水如暴雨般從空中灑落,逃得慢的便成了落湯雞。繞是我反應神速,逃出廣場之前后背心也是一片濕漉漉。我回頭想看準人報仇,卻又遭遇一小姑娘迎頭一潑,涼涼的水瞬間把我沉入一片寂靜的回憶。
風雪夜行。
指揮部結賬。晚上請指揮部主任吃飯。那年茅臺八百塊一瓶。飯后在體育館路邊最大的KTV唱歌。
我從包廂里的廁所里的洗手池上抬起頭來,甩了甩一臉冰涼的水珠。喝多了,吐了,洗個冷水臉讓人清醒多了。公主輕輕地拍打著我的后背,帥哥,你還好么?包廂間的空調吹不進衛生間,就算凱里并無嚴冬,大年三十的冷水還是夠讓人打個大大的寒噤。
虎哥,你可真不行。龔主任扯著喉嚨叫到。包廂里熱風四串,朋友已經扯開了嗓子吼起了每次跟鐵路系統聚會必唱的“天路”。指揮部的人和公司的人四處歪七斜八地倒在沙發上,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在呼喝伴奏,朋友則一邊大吼一邊跟著電視機里面的藏族美女翩翩起舞。
一曲終。朋友立正站好,將抓麥克風的手背到身后,深深地鞠躬。叫好聲四起。龔主任站起身來,一個狼抱。兄弟啊,還是你理解我們鐵路人的艱苦呀。神色動容,剛剛幾瓶茅臺顯然還沒來得及化作淚水,所以只可意會不可言表。
來來,媽媽,來!龔主任大聲叫道。
一個風韻尤存像極了世間所有娛樂場所的媽咪的女人推門進來。龔老板呀。我來了呢。
這些,我兄弟!美女,最好的!龔主任很年輕,卻很有氣魄。白白的臉盤沒有異樣,簡單而豪情的吩咐卻明白的寫著我喝高了。
女人一拍掌。這時節沒有音樂,那掌聲便清脆而傳響四方。
包廂門打開,女孩子們便列隊魚貫而入。環肥燕瘦,風格各異。妝容卻如黨的紀律一般的精致。年紀都不大,身材都很好,著裝各有特色,在包廂里昏暗的燈光和不斷流轉的彩燈間淡淡微笑。帶著酒眼望去,全是美女。
兄弟,在凱里。你們是客,你們先。龔主任豪氣地一揮手。
那一隊美女和媽咪的臉就齊刷刷地向朋友和我轉了過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朋友哈哈大笑,我要那個最漂亮的。他指著一個紅衣女子,手指隨著酒意在空中虛晃了兩圈。
不行!你講不講規矩了。我嚷道。
什么規矩?朋友眼睛一瞪。
尊老愛幼!我叫道。怎么著我比你大幾歲把。我沒選你敢動?
那是那是。龔主任大笑道。我們不管在什么場合都要保有中華民族傳統美德。
行行,老弱病殘先把。朋友惡毒地說。
我還真跟你杠上了!我就要她陪我喝酒。我大聲道。中國人有一種錯覺,就是理大聲粗,其實聲音粗可未必理正,何況是這種是非不分,人倫不清的場合。
朋友卻哧的一笑。你傻啊?跟我認真?我跟你認真?得咧,我另選就是了。
紅衣少女便翩翩然落座身旁,卻沒有動作。等到女孩們四下坐定,音樂嘈雜響起。才舉起杯來。大哥,我敬你。
月亮之上喧嘩洶涌。你為什么敬我?我低下頭大聲的跟她說。
就為你眼光好呀。少女嫣然一笑,眉目間波光流轉。
你長得漂亮,是個人就看得出。我笑嚷著。音樂實在嘈雜。
你喜歡我么?少女一口喝掉杯中物。晚上要不要我陪你?
好啊。我又笑。你號碼多少?等下去宵夜。
我沒手機,大哥你把你的送給我唄。少女眉目一蹙,有點傷感的那么意思,美女就是不同,不管什么話說出來都不讓人覺得唐突。
好啊。我又笑。就是我到貴州來臨時買的這個超級無敵三卡三通待機百天的宇宙至尊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
喲,大哥看你說的。少女顯然無所畏懼。大哥你少調侃我啦。
我醉了。你甭理我。你自娛自樂。
我忽地站起身來,推了朋友一把。來吧,我們為我們龔主任來一首湖南特色!
朋友轉過臉來。好!難得你那么裝的一個人居然肯主動獻丑!我陪你。
龔主任,朋友拿著麥克風咆哮著,我這朋友,從不唱歌。今天居然主動丟人。龔主任!咱們面子大了。想聽什么,點吧!
龔主任一臉壞笑,既然虎哥要走極端,要不來段《劉海砍樵》,湖南特色我還真只知道這個!
話音一落,滿堂哄笑。
我喝高了我怕誰。剛準備拉開喉嚨,卻被朋友搶了個先。他果然機智過人,一開口就搶了劉海哥的角色:“胡大姐,我的妻……”
劍已出鞘,弓已張滿。剩下的就是滿堂瘋狂。
狂吼一聲,四顧掌聲。我跌跌撞撞地跨過茶幾,一頭栽倒在紅衣美女的身邊。
后面的兩個小時,我再也沒爬起來。紅衣美女落寞沙發角落,幾次扯我的手臂都被甩了開去。
歌舞聲寂。我坐在副駕駛吹著雪夜的冷風。
虎別,你今天碉堡了。朋友意猶未盡,我沒想到你也能放那么開。只可惜了那女孩子。你后面都睡得豬一樣,開始干嗎跟我搶?
我要一根煙。猛吸幾口。煙霧未成形便被雪風裹挾而去。
她胸前,戴著一塊“妮 ”字銀牌。
哎呀。夫人突然說,你看你怎么手都綠了?
雙頭龍在汗漬的浸潤下將銅銹染綠了我的皮膚。用潑水池的水洗凈皮膚和伴隨我兩年的苗銀手鐲,我把它取了下來,輕輕地收到車子的扶手箱里。
再見,雙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