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蓋茨比》的背景設在二十年代初。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美國經 歷著前所未有的大繁榮,號稱咆哮的二十年代(the roaring twenties)。美國的金融業開始在全世界占主導地位,生產大規模的工業化,各種新技術的紛紛涌現:電話,汽車,電影等等,徹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 式。伴隨經濟繁榮而來的,是文化和生活方式上的開放。爵士樂流行,年輕女性開始蔑視傳統,以穿短裙,剪短發,抽煙,性開放為時髦。在這樣一個時代,流行著 一切都可能,沒有什么辦不到的樂觀主義。
這似乎是一個愛情被世俗的金錢地位所腐蝕摧毀的故事。一戰前,身無分文的年輕軍官蓋茨比和富家小姐戴茜相愛。后蓋茨比遠赴歐洲參戰,兩人分 離。未及蓋茨比從歐洲歸來,戴茜迫于家庭壓力嫁給了富家子弟,花花公子湯姆。這對戀人被金錢地位的鴻溝分開。幾年后蓋茨比賺到了大把的錢,有了一座靠海的 巨大豪宅。他費盡周折找到已嫁入豪門的昔日戀人黛西,想要鴛夢重溫。正當戴茜鼓足勇氣想要離開丈夫,和蓋茨比一起生活的時候,湯姆揭了蓋茨比的底,告訴戴 茜他的錢財乃是非法所得。戴茜猶豫了。戴茜和蓋茨比在歸途中駕車不慎撞死了湯姆的情婦梅忒兒。湯姆告知死者丈夫,蓋茨比是肇事者,蓋茨比遂被梅忒兒的丈夫 槍殺。
菲茨杰拉德借這個故事要說什么呢?揭露金錢的罪惡,批判上流社會的虛偽冷酷?好像是的。小說中上流社會的代表之一是戴茜的丈夫湯姆。他含著金 匙出生,有一副強健的體魄,畢業于耶魯,卻愚蠢粗俗,傲慢而沒有教養,鄙視女性和有色人種。湯姆頻頻出軌,在外尋花問柳,并不關心戴茜的福祉。可當他得知 戴茜要離開他時卻好笑的變成了一個家庭傳統價值觀的衛道士。就是這么一個人,在自己的利益地位受到威脅時卻有一種動物般靈敏的本能和直覺。他幾乎在剛剛認 識蓋茨比,并不知曉蓋茨比和戴茜的關系時,就下意識的覺察到這個人對他是一種威脅,并嗅出了蓋茨比的底細。
相比湯姆,戴茜是則更為復雜的一個角色。小說的前半部,女主角戴茜似乎是這個錢權至上制度的受害者:嫁給湯姆是迫于家庭的壓力,并非出于她的 自愿。婚后和湯姆有短暫的相愛,但很快湯姆的花花公子本性便暴露無遺,她成了金絲籠里的鳥,錦衣玉食,生活空虛的一個怨婦。她好像并沒有要逃出籠子的沖 動,而是勉力掩蓋自己不幸的生活,演出一個標準上流社會貴婦的角色:總是美麗優雅,用自己獨具魅力的聲音和所有的人談笑周旋。唯一的一次吐露心中的痛苦是 面對尼克,但并沒有使得尼克信服,尼克也許看到她從根子上是不會和周遭的環境決裂的。當蓋茨比重新出現的時候,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名一文的窮小子,而是擁 有豪宅名車的富豪,是無數場豪華舞會的主人,與各界名流摩肩接踵,一擲千金。而且他對戴茜仍然一往情深。對于戴茜來說,這時離開湯姆是顯而易見的一個正確 選擇。但是戴茜的決心輕而易舉地被湯姆瓦解掉了:湯姆打探出蓋茨比的錢來路不正,他是一個永遠不會被上流社會接納的爆發戶。戴茜退縮了。如果故事就此結 束,戴茜只不過是一個懦弱可悲的角色。到了蓋茨比死后,讀者才發現,原來蓋茨比之死元兇是戴茜。湯姆只是想當然認為開車撞人的是蓋茨比,于是當死者的丈夫 找上門來,他把蓋茨比交出去了。對湯姆來說是一石二鳥:即解奪妻之恨,又為情婦的死報了仇。可是駕車撞人又逃走的是戴茜并不是蓋茨比。她在關鍵時刻沒有說 出真相。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責,她用沉默斷送了蓋茨比的性命。至此我們看清了戴茜:這個看似柔弱而優雅迷人的貴婦,比起令人生厭的湯姆,她的冷酷虛偽毫不遜 色。她成功的保住了自己的名譽地位,又退回到和湯姆的婚姻之中,退回到金錢之中。
但如果揭露金錢的罪惡是主題,小說的男主角蓋茨比也應該是受批判的對象,他為了可以賺到錢,賣私酒,操控棒球聯賽,可謂不擇手段。為了得到上 流社會的承認,對尼克謊稱自己出身名門。事實上在小說的第一章,作者就借尼克的口明確的告訴讀者,蓋茨比代表了他所反對的一切。那么為什么作者對蓋茨比還 是給予了最大的同情, 而且小說以《了不起的蓋茨比》冠名?小說的一開始,敘述者尼克就表明自己的處世之道:懸置評判以便看清多姿多彩的人性。這實際上是作者留給讀者的一個明確 的提示。
蓋茨比出身寒微,是一個農夫的兒子,原姓蓋茨,但他從很年輕時就立志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并早早的為自己起了個理想中的名字:蓋茨比。他第一次 接近財富,是當他遇到駕著船四處游蕩的富翁兼酒鬼寇迪。年輕的蓋茨在那一刻成為了蓋茨比,他以自己的聰明才干贏得了老頭的信任和好感,成了船上的幫手,陪 伴寇迪在海上漂流。如果寇迪的生活使得蓋茨比原本無形的夢想變得有形,那么當他遇到戴茜的時候,他的夢想有了靈魂。在遇到戴茜前,蓋茨比已經有過豐富的性 經驗,他對女性不會有因不了解而產生的盲目膜拜。他對戴茜的迷戀不是一般年輕人的純潔無瑕的初戀,戴茜對于他的吸引也絕不是單純的肉體欲望的吸引。戴茜是 蓋茨比所要追尋的一切的化身,在他看來她身上集中了一切金錢和財富所能帶來的美好的東西:那幾乎和她是一體的,她家的富麗無比的房子,她的上流社會的教 養,她的被金錢呵護得很好的青春美貌,當然還有她的愛情。蓋茨比并不天真,他知道要真正得到戴茜,他必須要有錢。因而他有意無意地向戴茜隱瞞了自己的背 景,戴茜誤以為蓋茨比出自一個和自己門當戶對的家庭。蓋茨比從未放棄過與戴茜一同生活的夢想,即使是戴茜棄他而去與湯姆結婚后,他一邊積聚金錢,一邊搜集 關于戴茜的一切新聞報道。他處心積慮地把與戴茜重逢的地點選在尼克家,為的是尼克家距離他的海邊豪宅只有幾步之遙,這樣他能將他的財富在重逢的一刻展示給 戴茜。他始終堅定的認為戴茜的內心深處始終愛的是他,致死也沒有放棄戴茜,雖然戴茜早在車禍之前就已第二次背叛了他。也正是蓋茨比的這種自欺性的偏執,最 終斷送了他自己的性命——他沒有聽從尼克去外地躲避風頭的勸告,執意要留下替黛西承當罪名。
蓋茨比是一個與自己的命運進行了英雄式的抗爭的人。當我們懸置道德評判,蓋茨比之“了不起”在于他是一個對于自己的夢想無比執著忠誠的人。悲哀的是,這種執著最終也葬送了他。
這是一個追尋夢想與夢想幻滅的悲劇。菲茨杰拉德以美國蒸蒸日上的二十年代為背景,為美國夢唱了一曲蒼涼的挽歌。小說以旁觀者,戴茜的表兄尼克 的視角來敘述展開故事。前半部用了很多篇幅描寫蓋茨比的豪宅和那里笙歌暄騰,門庭若市的舞會場景。后半部男女主角重逢后,頹勢漸顯。直到蓋茨比的葬禮,門 庭寥落,參加的人少得可憐,氣氛悲涼,令人不禁哀嘆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比夢想幻滅更加深刻的悲哀,是命運之不可抗拒。
美國夢的挽歌:命運之不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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