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浪卷著細沙從趾縫中溜走的感覺。
第一次被少女長發拂過手臂的感覺。
月亮親吻曇花盛開的感覺。
這一次我抱住蘇禾的感覺。
我已經五年沒有抱過蘇禾了,確切地說,我已經五年沒有見過蘇禾了。這是理論上我跟她見的最后一面,為什么說理論呢,因為特么這次抱住她的是來自五年后的我。
2.
是這樣的,蘇禾是我的女朋友。和名字一樣,她甜美動人,烏黑的直發及腰,明眸皓齒,配上她自己設計的棉麻衣物,隨便定格都是一幀古典的畫。和名字相反,她一點兒也不溫婉,樂隊演出時唱rock面目猙獰,拳腳相加逼著我找出通訊錄中兄弟們的電話給她存,肺活量高得在罵我玩游戲時整個網吧都在顫抖,逢年過節各種強迫我買禮物,哭起來更是驚天地泣鬼神。
說實話,我三年前追蘇禾僅僅是因為她的顏值。第一次見蘇禾時她騎著自行車,陽光下微風拂起她的長發,楊柳下裙擺輕輕飛揚,那一刻我淪陷了。但我沒想到我跟蘇禾竟是磁場的兩極。我不修邊幅,她井井有條;我抽煙恨喝酒,她喝酒恨抽煙;我追美劇,她沉迷金庸古龍;我喝咖啡,她喝除咖啡外的一切飲料;我拉二胡,她彈吉他;我晚上睡覺,她白天睡覺;我不愛出門,她常常計劃旅游;我只拍風景,她熱衷自拍;我們甚至連音樂列表中都找不出一首相同的歌,可竟也能磕磕絆絆地走了那么久。
我知道蘇禾愛我比我愛她多。不然不會那么用心地學做菜,不然不會在我國外留學那兩年拒絕掉眾多的追求者,不然不會在我們無數次地爭吵后都先打電話跟我哭。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多愛她,只是習慣了她一直在我身邊,習慣了她的去而復返。
所以當她今天跟我說分手時我也毫不擔心。
蘇禾坐在我對面很認真切了一塊牛排給我,“我徹底考慮清楚了。我們認識三年零八天,交往兩年六個月,異地兩年三個月,這是第七次分手,但是最后一次了,這也是我們最后的晚餐。”
“我才不相信,過不了多久你肯定又要跟我鬧。”我順勢叉一只洋蔥圈到她盤子里。
“我不吃洋蔥,這么久了你都還不知道。而且你也不知道我不吃香菜。”蘇禾嘆了口氣。
“是么?難怪你長得丑。”不禁為我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我在很嚴肅地說這件事,王八蛋。”
“哦。”我悻悻地答道,準備好迎接血雨腥風的爭吵。但什么事都沒發生,蘇禾只是安靜地吃著東西。
飯后我們來到車站,“今天你看我上車吧。”
“行,你坐幾路車?”我們在這座城市見面不多,以往都是蘇禾讓我先回家,我還真不知道她現在住哪里。
“哎。。不告訴你。”
我們在車來車往中沉默著,蘇禾握著我的手發呆,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每次分手都是這么尷尬。只是我偶爾問一句“車來了么?”“還沒呢,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個小時后,蘇禾終于站了起來,“車來了,拜拜。”她對我笑了笑,然后起身,上69路車。我看著她上車,漸行漸遠,然后轉身回家。
而我從來沒想到,那竟會真的是我們的最后一面。幾天后,我打她電話,竟然幾次都沒接,微信通訊錄里竟也沒有了她,QQ也蒸發了。而最可悲的是,我才發現自己竟連她一個朋友的聯系方式都沒有。我瘋一樣地找她,找不到之后變得更瘋。我在無數個失眠的夜里翻著她送我的紀念冊,看著她寫的日記和貼的照片,哭喊著“蘇禾你這個王八蛋!”可是她聽不到,她就這樣真真地消失了。
五年來,我見過很多那樣的女孩,長發及腰,明眸皓齒,我跟她們約會,接吻,做愛,但都長不過一個月,因為無論是約會接吻還是做愛,我腦中都會浮現出另一張面孔。只有我自己知道“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我愛上的人都像你”。蘇禾就像《小王子》里那朵玫瑰,那么傲嬌又囂張地在我心中長生不死。
3.
而今天我又站在了這里,我只有一個想法,不能再讓今夜成為永別!
“今天你看我上車吧。”
久別重逢,我一把抱住蘇禾,五年的疲憊落在蘇禾的肩上又漸漸散去。時間靜止,海浪卷著細沙從趾縫中溜走的感覺,第一次被少女長發拂過手臂的感覺,月亮親吻曇花盛開的感覺,這一次我抱住蘇禾的感覺。
“蘇禾別走,我愛你。”說完我就哽咽了。
“王八蛋,你第一次主動說愛我”蘇禾一口咬在了我的肩上,真是疼呢。
我們在互相的淚雨淋漓中再次和好如初。世上的后悔藥,傾家蕩產我也買。
4.
我以為我跟蘇禾能像童話一樣走到一個happy ending,蘇禾也這么以為。
可當五年后我簽了離婚協議時,才明白有些人終歸是要分開的。蘇禾依然很平靜,一如五年前她跟我說分手,我也依然說不出話,有種被命運捉弄的尷尬。世上千瘡百孔的愛情中我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種,第七次分手個前六次也并無驚天地泣鬼神的異處。后悔藥只讓你回到過去,卻沒人能承諾未來。
你跑了那么遠的路,只是為了擺脫懷舊的重負,你遠征歸來,船里滿載的是悔恨。
5.
我又回到了這里,我們在車來車往中沉默著,蘇禾握著我的手發呆。只是我偶爾問一句“車來了么?”“還沒呢,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蘇禾,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么?”
“后悔啊。要不是你,我現在應該嫁入豪門當上少奶奶喜得貴子了。”
“對不起。你說,要是讓你回到過去,你還會選擇我么?”
“應該會吧。”
我看著晚風吹起她的頭發,想起第一次見到蘇禾的情景,竟留下了眼淚,趕緊把頭別向別處。就這樣,我看著69路車一次又一次地過去了,而蘇禾卻始終沒有動。我終于明白當年一個小時里拙劣的謊言,而我竟拙劣得看不穿,蘇禾你這個王八蛋。
我腦中放默片般浮現我們的過往,天氣,服裝,氣味,動作,感覺已經足夠支撐所有的故事。69路已經過去六趟了,蘇禾終于開口,“車來了,拜拜。”她對我笑了笑,然后起身。
我起身抱住她,許久許久。“蘇禾,你一定要幸福。”
“會的,比你幸福。”
晚風未曾停止,這一次我抱住蘇禾是
海浪卷著細沙從趾縫中溜走的感覺。
第一次被少女長發拂過手臂的感覺。
月亮親吻曇花盛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