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的家位于地勢低些的村子尾部,即在那老屋的南端。家在客家話里就叫“屋下”,我的“屋下”,是一幢被稱之為“橫屋”平房。“橫屋”是相對與“正身”的,都是當地村民對房屋結構的稱謂。客家人喜歡合院式房子,以住 “正身”屋為榮。完整的“正身”是“上廳下落”:三個開間,中間為“廳”,兩邊為“間”,一般都建成兩層,成為“上廳”。“下落”的開間結構與“上廳”一樣,不同的是只建一層,與“上廳”形成落差。 “上廳”與“下落”通過天井和走廊連結,廳前為天井,“間”之間有走廊,大門就開在“下落”廳的位置。這樣的房子,從大門進入便是前廳,廳前是天井,可以從天井走到上廳,也可以從邊上的走廊通過。這樣的結構有美學意義,居住也十分舒適,尤其是那天井,保證了房屋的采光和通風,還可供洗洗刷刷之用。而“橫屋”原本是“正身”的附屬建筑,屬偏房或北方人說的耳房。一般是挨在“正身”兩邊對稱而建,通過側門與“正身”相連,以構成更大的合院。當然“橫屋”模式也可放大,建成為獨立居住房子。
? ? ? ? 我家就是獨立的“橫屋”。原本也有“正身”的房子,但因曾作為“平和暴動”倉庫,在國民黨軍隊的一次清剿中,被放一把火燒掉了。“橫屋”是在舊址邊上建起來的,其主結構為“凹”字形,只是把中間那缺口拉寬了,并在缺口邊緣修了個照墻子,也就是“圍墻”,使其形狀成為一把老式銅掛鎖的放大版。在掛鎖鑰匙孔位置便是門樓,并列的四間房構成了鎖身,其一至二間為睡房,第三間為廳,第四間為糧倉兼睡房。與門樓對稱的另一端即“凹”的另一端是廚房,而那細長的鎖栓就是圍墻了。圍墻內的天井為長方形,挨近每個房間,保證了每間房子的采光。房子坐南朝北,用溪石砌起了近一人高的地基,然后以泥磚為墻,木條和瓦片為蓋,雖不高大,卻也溫暖實用。
? ? ? 一條引水渠從我家門口經過,并繞過整個房子。小水渠的水引自穿過大片農田的山坑,盡管溝渠不大,但卻灌溉著村子更南端的成片土地。清澈的水流中,游著許多小魚小蝦,還有泥鰍、胡子魚等,頗有幾分江南水鄉的模樣。
? ? ? ? 一九五八年春的某一天,我在這里降生了。出生時,在家里看到的應是四個人。祖母、父母親、還有一個姐姐。但在后來有自己的記憶時看到的卻只有三人。姐姐在四五歲時因病夭折了,對她的一點記憶,全源自一張與母舅一家人的合照。她剪著短發,穿著花衣,一只手似乎提著或摸著褲子,怯生生地站在大人邊上。可惜,這張照片被后來一場大洪水泡毀,僅存的留念也就沒了。姐姐早逝,我自然成為家中的長孫、長子,得到一些疼愛是肯定的。尤其是父親以上已是單傳,家人特別期望我能沒災沒難、平安長大。這從我名字中就可看出。我的名是祖母起的,在老家話里,恒是表示禾苗長得旺盛的意思,加上“發”字,就是期許生根發芽快點長大了。這名與時下人們常掛在嘴邊的發財發達沒一毛關系,所以,后來有人說這名字土啦俗啦什么的,我一般都不與置評。
? ? ? ? 父親讀過一兩年私塾,識得一些字,但身體偏弱,抬石頭、扛原木等一些賺工分較多的超重體力活是干不了的,但他克勤克儉,總是以更多的勞作來彌補自身體力的不足,一生勤勉,與人無爭。母親姓楊,是幾座山外的另一個村子人。年輕時因得疾病,在膝關節上留下病根。雖如此,她也同村里所有女人一樣,吃苦耐勞、負重前行,沒拉下家里家外的一樣活,而且還常為一大堆子女操心。有一陣,她還特別想念早逝的姐姐,也常聽過她責怪父親沒及時救治姐姐的話。在后來二弟、三弟出生以后,更是十分期望能有個女孩。可天不遂人意,接二連三生出的老四和老五又都是男孩,她也只能自嘆沒有女兒命。后來我才知道,母親特別想要個女兒,是認為女兒貼心,能幫助多做些家務。更主要的是擔心兒子太多,要建房子,要有聘金、否則會討不到媳婦。而有女兒,小時能幫做事,長大出嫁了還可收些聘金。嫁女娶媳,有出有入,就不用那么愁慮了。為解這樣的心結,在最小弟弟出生后不久,經人撮合,到廣東大埔的一個山村里領養了一個的女兒。當時可能用一些糧食和不多的錢,就把人家七八歲女兒帶過來了。所謂領養女兒,其實就是童養媳,這在七十年代的山村,還是很普遍的事情,只是大家不明說罷了。就這樣,家里就多了一個女孩。于我們這一支,到我們這一代,就成了一個九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