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最講究吃。
街坊鄰居見面問候語是“吃了嗎”,朋友相聚少不得一頓大吃,生意上許多業(yè)務(wù)都是在飯桌上談成的。
連電影《2012》里,西藏的一個年青人對奶奶說,海嘯要來了,咱們快逃命吧!奶奶也是說,再怎么也得吃飽飯再走哇!
吃對中國人太重要了。
所以中國人才會發(fā)明出什么滿漢全席,什么八大菜系,至于“美食”“饕客”這樣的專業(yè)名詞,也只在中國的文化里出現(xiàn)。
我雖不敢說自己是美食家,但也算是吃貨一枚,原來因為工作的緣故,有幸吃到各種美食,有山珍野味,有海鮮池魚,有家禽走獸,不過很多些都是淺嘗即止,一方面經(jīng)濟能力有限,一方面自然也有些對自然界的敬畏之心。
但終歸是在心里對食物的美,有了概念:什么叫清甜,什么叫甘醇,什么叫香辣,什么厚重。
我原來工作十幾年的城市是胡(福)建的省會胡(福)州,剛參加工作時因為工資少得可憐,基本上吃的都是快餐,而且還得專門找那些農(nóng)民工常去光顧的快餐店,那種店面的快餐比較便宜,有菜有肉吃得飽,兩三塊錢就要吧解決,飯盒是那種最不環(huán)保的白色泡沫盒子。
另一種便宜的吃食就是“一元進店”的沙縣小吃,但時常一碗拌面解決不了饑餓問題,只好奢侈的買一碗拌面和一碗扁肉。當然,最常吃的還是白饅頭和方便面,方便面一次可以吃兩包,現(xiàn)在想想,我的胃不好恐怕就是那時吃方便面吃多了。
這些都是最早在胡州的吃飯記憶,現(xiàn)在想想當下的情形,叫我是無論如何也產(chǎn)生不了食欲了。
我工作的第二家公司,部門時常搞聚餐,餐費是部門里出,女經(jīng)理希望大家都參加,不參加的人要罰款50元——這個問題我現(xiàn)在想一為,都覺得很奇怪,有吃有喝還不去?
可見那時的我們到底有多作!似乎不去參加這么一場聚會,就等于與眾不同一般。
但不論是被請還是被罰,我永遠都是不被關(guān)注的那一個,有去就算我賺到了,沒去經(jīng)理也想不起來要罰我。不過我在餐館吃飯的源頭,算是從這里開始。
那時聽人家說,草魚本來是很便宜沒有人要吃的一種魚,后來不知道誰發(fā)明了水煮魚,草魚就大賣了。
這種說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我的記憶里,胡州最早流行吃辣的年代,大約就是2000年前后,先是有了水煮魚,然后又有了酸菜魚。
其實傳統(tǒng)的閩菜是不吃辣的,閩菜以甜為主,具有代表性就有“醉排骨”,可惜我的食譜還沒沾上閩菜的邊,就全部被川菜攻陷。
剛學(xué)會吃辣的人都知道,那是絲毫的辣都不能接受,一碰就眼淚鼻涕一直流,可是,火紅麻辣的辣椒底下,又埋藏著的是鮮嫩微辣的魚片,不得不吸引著人手上的筷子不斷往前伸。
一次兩次之后,也就不怕辣了,漸漸的也成了無辣不歡的一員。
那時全國經(jīng)濟剛開始起飛,胡州作為沿海,也控制不了自己要飛,雖然國家沒有實質(zhì)的政策,但是金子總會在太陽底下發(fā)光。
所以胡州除了房價開始了第一次浮漲,餐飲業(yè)也出現(xiàn)了興旺的趨向。
現(xiàn)在很多早期的餐飲都不復(fù)存在,但那時還是有一些屬于我們普通上班用于請客聚餐的地方,比如什么東街口的東泰樓,比如什么湖南菜館什么寨。
有了對美食初步鑒定能力,之后因為工作成緣由進出各大酒店,心里就有了些有意無意的開始對菜色點評。
話說,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如果從美食天堂突然墜入只有粗茶淡飯的境地,想來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我離開胡州到了臺灣后,第一件事就是吃不慣。
什么都吃不慣,臺灣的早餐就是兩片面包夾著蛋和肉——這種做法不知道是日式還是美式。
后來看了宮崎駿的《懸崖上的波妞》,波妞一口咬下宗介手中三明治里的火腿,我突然找到了答案——臺灣早餐是日式的。
接著就是他們的午餐,午餐除了便當(便當這個名詞,據(jù)說也是日本的說法,看來50年的日據(jù)時代對臺灣還是影響非常大),街面上最多的就是一些如胡州沙縣小吃那樣的小店,但他們的價格卻是沙縣小吃的兩至三倍。
最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即使沙縣小吃都有小炒啊,什么回鍋肉啦,什么西紅柿蛋湯啦,但臺灣的這種小面館的菜統(tǒng)一叫做黑白(臺灣“隨便”的意思)切,什么叫黑白切呢?就是豆干、海帶、豬耳朵等切成一堆,入到沸水中汆湯一下,然后淋上醬汁,就成了一盤菜。
而且,一家店必然就一種醬汁,這個醬汁又簡單到三歲小孩子都能調(diào)制,無非是醬油冰糖之類的組合。
所以,一家面館就算有再多的黑白切,永遠是同一種味道。
晚餐呢?最普遍的就是涮涮鍋,把青菜豬肉火鍋料等物,全部放入小鐵鍋,鍋底點上酒精燃料,就成了大雜燴了。
另一種就是涮涮鍋吃到飽。我原來看到這種自助式的涮涮鍋吃到飽,心里特別驚喜,再怎么算都比胡州一個自動餐來得劃算啊,不但便宜還實惠,不過吃了幾次之后就膩味了。
后來才知道這種吃到飽,就是為了迎合臺灣經(jīng)濟不景氣、市民不想花太多錢但又想吃得實惠而專門推出的餐點。
重點是,涮涮鍋也永遠是一個味!
這樣歸類下來一看,如果都以一家店為例,早餐呢,永遠是同一款沙拉醬和番茄醬,即使你吃的是牛內(nèi);午餐呢,永遠是豬油爆蔥醬或是微甜的醬油膏,淋著一碟的青菜或是肉片;晚餐呢,永遠就是同一鍋湯煮出來的青菜豬肉。
在臺灣過上一段日子,你的嘴巴能淡出鳥,永遠沒有那種“我現(xiàn)在好想吃什么”的欲望。
我有一個朋友為了拍攝紀錄片到臺灣走一趟,來之前來興沖沖的說,電視里常聽說臺灣美食,這下有口福了。
他帶著同事一下飛機就往夜市沖,本以為有驚喜,不料卻發(fā)現(xiàn)滿街攤位擺設(shè)的如蚵仔煎、油飯、臭豆腐、羮面等等,都是我們平時極少當主食的食物,他們?nèi)滩蛔⊥虏哿似饋恚@也好意思叫美食?最后只得悻悻的回飯店吃泡面。
看著滿街的小店,這時心里最想對臺灣餐飲總結(jié)的一個字——簡。
凡事都想簡,最好開個店面,馬上就能賺錢,至于菜好吃不好吃,似乎都沒有人花心思去研究一下。
臺灣經(jīng)濟起飛有三個階段,最早在1960年代,到了1990年代就是臺灣經(jīng)濟全盛時期,這幾十年里臺灣人的錢來得容易,無論做什么都能賺錢。
我聽說,那時大家都不把錢當錢,床板一掀底下都是紙鈔,隨便拿隨便用。
或許就是因為來錢太快,幾十年下來就養(yǎng)成了一個國民意識,就是認為隨便弄弄開個小店,就能賺錢了,所以連他們的菜名都叫“黑白切”——隨便切。
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了,即使年輕人有心努力賺錢,也忘記了如何努力,“吃苦”這個名詞恐怕得重新上學(xué)聽老師講課,而“享樂”呢,卻是人人都會,比如每家店每周必安排自己一天店休,可不像內(nèi)地的店家,一年365天無休。
(但人生的態(tài)度又怎么能說得清呢?中國內(nèi)地現(xiàn)在年輕人的拼搏精神,與臺灣經(jīng)濟起飛時的臺灣人一樣,都是吃苦耐勞的,如今的享樂主義,說不準也會在內(nèi)地的將來出現(xiàn),況且,人生究竟應(yīng)該吃苦還是享樂,實在是沒有對錯之分,見仁見智吧。)
不過凡事絕對,我常說,我要是離開臺灣,能讓我回憶的只有兩樣食物,一個是麻油雞,一個是雞排。
但就算這兩樣,也要看什么店家做出來的。
我長居臺北,所以只能以臺灣的食物為主,麻油雞和雞排,自然也就找尋了許多家之后選擇一兩家常去光顧。
麻油雞的做法倒是有些技巧,麻油與姜入鍋時,必須是鍋冷卻的狀態(tài),然后以小火慢慢煎炒姜片,否則湯頭出來便是苦的。
有的店家為了省成本,湯中只倒入少許的米酒,喝起來就只有麻油的味道;有的店家則比較敬業(yè),湯全部用米酒代替,這種雞湯出來就有清甜中帶點米酒的清香,喝完一次還會令人回味無窮。
另一個炸雞排,也是臺灣的特色,對于來臺灣旅游的內(nèi)地人,吃到最多的恐怕就是士林夜市的豪大雞排。
我原來也被它吸引過一段時間,不過后來研究出雞排真正的內(nèi)涵,就知道豪大雞排只算是把雞排成功的炸出來而已。
真正上好的炸雞排,必須保持鮮嫩的口感,一口咬下去,除了表皮的酥脆,里頭的雞肉必須多汁肉嫩。
而且,雞肉在腌制時的口味,也得有獨特的秘方,否則就過于大眾化了。
總的來說,臺灣的食物幾乎都是內(nèi)地各省的匯總,實在沒什么特色之處,稱不上美食。
但我的觀點,自然屬個人喜好的成份居多,真正用心下去做的人,還是有的,比如網(wǎng)上食客們介紹幾家臺北的早餐店看起來就很不錯,只可惜我一次也沒有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