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這些天,幾乎手不釋卷,讀的是劉原的“流亡三部曲”:《喪家犬也有鄉愁》、《領先處男半目》和《丟下寶釧走西涼》。
在國內專欄作家中,劉原一直以擅寫情色專欄,擅玩文字游戲在文字江湖中彰顯著自己 “流氓原”的威名。他的很多文字,特別是早期文字,常以男女之事作引子,以鮮明的姿態不斷挑戰、撩撥著道學家的神經。這樣多年的孤心造旨,為他的文字營造了很好的CI識別標識。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是經濟學專業出身。
不過,這些僅僅是營銷的噱頭而已。他當然希望聰明的讀者能夠“聞弦歌而知雅意”,對于自己的行文風格,他說“性不是我筆下的主旨,它只是對焦慮、空茫和重荷的一種消解,我一直把自己與那些以肉身寫作的作家嚴格區分開來,追求樂而不淫。有人在文章中讀到的是葷段子,有人卻讀到了無盡的人生蒼涼,如果以道德大棒來反對的話,那說明你根本沒讀懂我在說什么。”
他的朋友宋石男稱他是“中國專欄史上最大的騙子”,用他硬邦邦濕漉漉的文字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流氓,而內心卻是一個羞澀、多情、懷舊、憂傷,頗有幾份舊文人氣質的君子。他是在吊兒郎當之下藏著柔軟,在調笑之下藏有孤清,在滿不在乎之下藏著沉痛,在喪家之下藏著哀傷,一個越是表現得狷狂、無所謂、無所畏懼的人,內心往往越會有更多柔弱的地方。
劉原內心深處最柔弱的地方就是那一方無法言說的鄉愁。十多年前,懷惴夢想,他從廣西邊遠的山區到南寧尋夢,爾后,在廣州的楊箕村無數次夢到故鄉的螺絲粉,在北京的中關村思念客家的南瓜花釀,于是,他回到他故鄉……所有的顛簸、漂泊、變遷,原本只是想和鄉愁達成和解,遺憾的是,現實就是如此狗血,讓劉原傾注滿腔心血的濃烈鄉愁最后竟蕩然無存,他只能輕薄一笑,揚長而去,只剩悲憫,只剩憐惜、只剩緘默。
一直以來,總覺得專欄文字結集出版是一件挺冒險的事,因為題材氣氛太相似,再好的文字,連續讀下來,也會讓人疲倦。不過,劉原的文字畢竟是有品質的,盡管文字里處處透著工科生特有的匠心,甚至有一絲驕傲、狂歡和自得,但字里行間透出的自如和不自覺的俏皮,蒼涼,以及敘事里孕育出的現實觀照,讓人覺得,哦,這樣的妙筆, 是經過廣州、北京、南寧、長沙的世情洗禮的。
讀劉原的文字,常會想起同為他所欣賞的坊間作家野夫的話,好文章要有道氣,有話感。道氣是內蘊的尊貴,是正氣凜然的價值觀;語感是內在的韻味,是文字至上的靈性。劉原的文章正可作如是觀。
劉原在序跋里說自己滿身的戾氣與輕佻被歲月洗去了不少。我們何尚不是如此?透過他的文字回望,我倏忽看見自己逝去的時光,從身體到靈魂,我們都已被生活消磨了。我們不愿接受這個現實,在夢境里讀讀劉原,然后在清醒里被放逐回這乏善可陳的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