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開始吧
晚安故事
陪你入眠
1.
因為夢見你離開
我從哭泣中醒來
看夜風吹過窗臺
你能否感受我的愛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還在我身邊
看那些誓言謊言
隨往事慢慢飄散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知誰愿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輕緩低回的音樂，淡淡的咖啡香，縈繞著這個不大的書吧。紫檀木的門楣上是兩個藍色的字——偶遇，這家書吧的名字。
上午的書吧生意冷清，老板娘安安正慵懶地躺在收銀臺后的一張搖椅上，她的膝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她的眼睛專注地盯著面前的書頁。
她穿一件淡黃色棉麻中袖上衣，衣服上有兩處繡花，一個在左上，一個在右下，遙相呼應。裙子也是棉麻的，深藍色，長長的，幾乎快到腳踝了。她的頭發烏黑發亮，既沒有染色，也沒燙成波浪，就那么隨隨便便編成了一條松松垮垮的麻花辮，一直編到底，用橡皮筋綁著。
整個上午，她只站起來過三次，一次是喝水，一次是上廁所，一次是接電話。她站起來后，可以看出她身材高挑瘦削，做什么都不疾不徐，包括走路，說話。
“晚上我不回來吃飯了，要陪客戶。我說了不想去，瘋子非要拉我去，說是很重要的客戶。”
“知道了。你胃不好，盡量不要喝酒，實在推不掉，少喝一點紅酒或黃酒。”掛掉電話，安安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來電話的是她老公石頭，一個有些木訥的IT男。他電話里提到的瘋子是他的發小，也是合伙人，他們一起經營著一家科技公司，規模不大，但由于技術過硬，服務完善，收益不錯。
石頭之所以叫石頭，是因為他為人實誠，話不多，說話一板一眼，不懂幽默。
瘋子之所以叫瘋子，是因為他性格開朗嘻嘻哈哈，敢想敢干，來去一陣風，做事一陣瘋。他的瘋也為他帶來了很多好運，他雖然沒讀過大學，卻在二十多歲就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20萬。后來，他不斷折騰，將20萬折騰成了200萬。
有了啟動資金，35歲的瘋子開始尋思做點大事。他和自己的發小石頭一合計，決定合伙開公司，瘋子負責業務，石頭負責技術。
石頭心里清楚，瘋子是因為心里有他，將他當成了自己人，否則，何必拉他入伙？外面懂技術的一抓一大把，還不用分股份給別人。知恩圖報，石頭干活也絕不含糊，一個人頂幾個人用，有時為了趕工，通宵達旦也是常有的事。
當初，瘋子游說石頭入伙時，安安表示過擔憂。第一，石頭只懂技術，為人不圓滑，不適合做生意。第二，和熟人合伙，萬一發生不愉快，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當然，安安只說出了前者，后者則是跟石頭吹的枕邊風。
瘋子說：“嫂子，我要的就是石頭的技術，拋頭露面的事我來做。有錢賺，我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萬一生意不好，將公司賣掉，我們對半分。”說著，他拿出股權協議。話說到這個份上，再不領這份情都說不過去。
公司生意走上正軌后，他們家也不用再為五斗米折腰了。安安辭掉了如同雞肋般的工作，開了這家夢寐以求的書吧。雖然一個月才賺幾千塊錢，但至少可以養活自己，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何其幸也！
2.
十二點多，安安在隔壁買了一份餛飩作為午餐。餛飩店老板娘為人熱情，身材肥壯，嗓音洪亮。安安喚她牛姐。不是因為她壯得像頭牛，她真的姓牛。
“安安，你今天晚上吃什么？要不要我下午幫你帶點排骨？我等下去菜場。”
“謝謝牛姐，不用了，晚上我老公不回來吃飯，我一個人叫外賣好了。”
“不回來吃飯？有應酬？你可要當心了，你老公是老板，長得又一表人才，滿身的書卷氣，很有魅力的，要看緊一點哦。跟你說個秘密，你可別告訴別人。旁邊那家家具店的老板，最近找了個小三，開始還偷偷摸摸的，現在公然帶著招搖過市。他老婆天天跟他鬧，有什么用？他現在心已經野了，花了，回不來了。他老婆為了孩子和生意，就這么熬著，守活寡。唉，現在的人吶，學壞太容易了……”牛姐搖搖頭，滿懷真誠地看著安安。
安安笑笑，什么也沒說，趕緊提著餛飩溜之大吉了。她知道牛姐人不壞，但她的八卦嘴實在讓她受不了。
石頭有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呢？這個念頭在安安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她甩甩頭，笑自己無聊，便開始吃餛飩了。吃完，她在搖椅上午睡了一小會。
醒來后，安安將躺椅折疊起來放在墻角。然后對著鏡子，將臉收拾了一下，整理了一下頭發，涂了唇膏，檢查了書、桌椅、咖啡豆。
和往常一樣，午后，生意開始慢慢好起來。當然，現在的人都喜歡看手機，看書的并不多，即使生意再好，也不至于忙不過來。
3.
傍晚時分，夕陽的余輝射進來，正好照在安安身上，她正站在吧臺旁為客人沖奶茶。她略歪著頭，恬靜淡雅，熠熠生輝。
這時，一個人走進店來。在門口，他突然停住了。看到被夕陽余輝包裹的安安，他的眼睛亮了，露出欣賞的神色，人也呆住了，再也挪不動腳步。
安安沖好奶茶，正要端給客人，抬頭剛好撞上了來人的目光。她淡淡一笑，他方回過神來，快步朝她走了過去。
“還是老規矩？現磨咖啡？”安安問。
“嗯，謝謝。”他看著安安，眼睛的光亮依然如炬。
“你先坐，我一會送過去。”
“好。你今天真好看，不，更好看了。”他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謝謝。”她沒有抬頭。
他走開了，找了一本書，坐到了靠窗的老位置。但他根本靜不下心來看書，不時抬頭偷偷地看向安安。
怎么會有這樣的尤物？如此美麗脫俗，讓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想靠近，想……
鐘一秦心潮起伏，想入非非。他是一位書商，在H城小有名氣的書商，才過而立之年，已事業有成，標準的鉆石王老五。
一次偶然的機會，鐘一秦在H城這個江南水鄉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發現了這個“偶遇”書吧，一眼就被這個書吧的名字及淡雅的裝潢、與眾不同的老板娘吸引住了。當然，最吸引他的，是后者。在整個H城，很少能看到她這樣著裝打扮的人，以及這種超凡脫俗遺世獨立的姿態。
自從發現了“偶遇”，鐘一秦就隔三差五來光顧。熟了后，發現他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很多都與書有關。由于鐘一秦的職業關系，他為安安介紹了不少好書，也利用職務之便幫她謀得了許多其他書吧難以弄到的珍藏本，這使得“偶遇”在同行中尤其神秘。
到后來，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安安知道鐘一秦只愛喝現磨咖啡，總是坐靠窗戶的那個位置，總是先看一個小時的書，然后打開手提筆記本電腦，處理工作。
時間不早了，客人逐漸散去，鐘一秦是最后一個離開的，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總是最后一個離開。看著她關燈、鎖門，叮囑她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各奔東西。
4.
安安回到家里，石頭還沒回來。她洗了個熱水澡，敷上面膜，靠在床頭聽音樂，閉目養神。她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了鐘一秦的樣子，她嚇了一跳。不可否認，他是一個極具魅力的男人，對她非常關照，她很欣賞他，也很感激他，僅此而已。
她笑著搖搖頭，定了定神。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石頭還沒回來。
她打了個電話，石頭說在打牌，晚點回來，讓她早點睡。
安安有點不高興，石頭什么時候學會打牌了？以前他可是煙酒牌都不沾的呀。
石頭最近的變化讓安安措手不及。
有時，他回來渾身沾滿酒氣，連頭發絲里都是。
有時，安安打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回來，他說快了快了，旁邊是震耳欲聾的音樂，還有人在唱歌，鬼哭狼嚎一般，一聽就是在KTV。
接二連三的應酬讓安安非常生氣，在又一個凌晨，石頭滿身酒氣地回來后，安安爆發了。
“你老是這樣喝酒、熬夜，身體不要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多久沒有好好聊聊天了？更別說要孩子了……”
石頭伸出手來抱安安，安安側身給了他一個后背。
石頭的手懸在半空，然后頹然地垂了下來。他也生氣了。
“你以為我愿意啊？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以為外面的生意那么好做？說是我只負責技術，但客戶有時非要點名讓我去，我不得不去。你應該體諒我才是……”
他說的，安安都能理解，她也非常想體諒，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只想要一份簡單的幸福，一家三口，平淡又快樂。
他們早就計劃要孩子，卻因開公司而耽擱。剛開始，石頭沒日沒夜地工作，身體狀況不好，他們就決定等等。后來，總算清閑一點了，又要參加沒完沒了的應酬，抽煙喝酒，他們覺得這種情況也不適合要孩子，只要繼續等。等著等著，石頭仍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安安卻逐漸冷了心。
但終究是不甘心，他們那么好的感情基礎，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才走到今天。每次吵架后，安安總是責怪自己，發誓要多體諒他，他也不容易。石頭也會自我檢討，表示盡量減少不重要的應酬。
然后，和好如初。再然后，同樣的問題，再次爭吵。再次和好。反反復復。
“我好累。”安安說。
“我也好累。”石頭說。
5.
這天是中秋節，H城從一早就開始細雨綿綿，一直下到晚上，這注定是一個無法與嫦娥相會看不到月亮的中秋之夜。
因為過節，書吧生意冷清。石頭來電話說晚上有應酬，讓安安自己打的回去，下雨就別走路了，人少，不安全。
既然回去也是一個人，安安更愿意呆在書吧，至少還有書和她作伴，還有咖啡的香氣縈繞。
正在播放的是王菲的一首老歌，音樂非常輕柔，似有若無：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時候
寧愿選擇留戀不放手
等到風景都看透
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安安在電腦上選了一部舒淇和張震演的老片《最好的時光》，她沉浸在劇情里，對走進來一個人渾然不覺。
電影里響起了背景音樂，是由希臘樂隊Aphrodite's Child（愛神之子）演唱的《Rain and Tears》：
Rain and tears all the same
雨和淚形態都一樣
But in the sun, 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但在陽光中，你就得玩這個游戲
When you cry in winter time
當你在冬天哭泣
You can't pretend, it's nothing but the rain
你無法假裝那是雨水
How many times I've seen
多少次我看見
Tears coming from your blue eyes
淚水從你藍色眼睛中流下
Rain and tears all the same
是雨是淚，都一樣吧
But in the sun, 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在陽光中，你仍追尋玩這個游戲
Give me an answer , love
給我一個答案，吾愛
I need an answer , love
我需要一個答案，吾愛
Rain and tears in the sun
陽光中的雨和淚
But in your heart, you feel the rainbow, the waves
在你心中，你感受到的是彩虹還是浪潮
Rain and tears both for shown
雨點和淚珠沖刷著心靈
For in my heart, there'll never be a sun
我心里再也不會有陽光
Rain and tears all the same
畢管雨和淚都一樣了
But in the sun, you've got to play the game
但在感情的世界下，你就要玩這個游戲
緩拍的節奏，悠柔的旋律，蒼涼的意境。安安沉靜在音樂和劇情中無法自拔，在這個孤寂的節日雨夜，沒有月亮，聞不到桂香，她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淚，與這首《Rain and Tears》是多么地契合。
最好的時光。
而什么又是她最好的時光？曾經和石頭相守的平淡安穩？不用朝九晚五上班的自由？有了小寶寶后一下三口在陽光下奔跑的圓滿？
安安臉上掛著淚，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今天就到這里吧，明晚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