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號晚上陪苗豬做完推拿,我拉著行李箱,背著書包,斜挎著小包,等來了11路。一路紅燈,在十點半左右到了火車站。僥幸心理終于得到了現實的第一擊,自助取票機無法把學生票取出。厚著臉皮去插隊,其實那個時候雖然表現得迫不得已十分抱歉,但是內心覺得自己這個情況插隊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不過,如果真的遇見排隊的旅客“難為”我,“后面排著去誰讓你不早來呢?”我也只能灰溜溜的換一個隊伍去求情,期望遇見“好心人”。不過昨天的情況是那個排在窗口最前面的女生同意了我的請求,于是我就從欄桿下面狼狽地鉆了過去,在她身后等待。人總會下意識的去保持自己的高貴感,無論他到底有沒有。不過在某些時候總會面對不得不為了些什么事折腰的考驗。體面從來都是有代價的。
工作人員說:“沒有學校開據的畢業證明,即使學生證有磁也無法取出。”畢業證明這個東西我只聽曉穎說過。時間緊迫,趕緊重刷兩次銀行卡,補上全票了事。從一開始的交涉到最后拿到票走人,我感覺自己還是占用了不少時間的,離開的時候對排在我后面的男生道了歉又道了謝。可是我根本沒看人家的眼睛,每次我不戴眼鏡的時候,目光就會不自覺地避開別人的視線,是我覺得反正看也看不清?總之這樣的歉意和謝意都太不真誠,而且我該感謝的就只有最前面的這一個人嗎?
站前廣場上新建不久的“迷宮陣”為了規范旅客排隊無可厚非,但它又不是每時每刻任一條路都能通到進站口的。沒有辦法只能觀望別人走到底,或者隨便挑一條路扎進去給別人做參考。其實有更簡單的辦法,工作人員根據人流量開閉通道的時候,順便對應著做好標示就可以了。我發現許多人工作只習慣做一半,這其實就是不負責任,敷衍了事。在自己熟悉的崗位多投入一點點簡單的思考,就能惠及別人何止千倍萬倍。何樂而不為呢?行李雖然累贅,時間又不充裕的時候,卻時刻都能獲悉明確的方向,每個人都會多一分從容,摩擦和糾紛也會大大減少吧。秩序的真正建立不會來自管理而是源于引導。
壞運氣從那個時候就開始顯現,我果然沒有選對路。匆匆匯到別的隊伍尾巴上,好在在我迫切的請求下,排隊的人們又紛紛為我側身讓路。直到前面有一個大叔,說我那車還有幾分鐘就開走了。言下之意是“你急什么?急也沒用。”“那您也應該借過往前去啊!”我沒有順從地等在后面,反而動員他一起插隊。驗票時他的同伴指著大叔說:“他生病了,我們來不及買票,上車再補行不?”我注意到他們手里提著裝片子的專用袋。聯系起來他剛剛說的話,心里酸酸的。
乘電梯上二樓候車,聽見工作人員喊:“這是誰的孩子呀?”回頭只見一個穿粉衣服的小姑娘在安檢機附近徘徊,也不哭鬧,當她發現大家都在注視自己的時候,害羞得想往哪躲一躲。到二樓還聽到廣播在尋找孩子的父母。是虛驚一場還是終生遺憾都不是希望能決定的事啊。
值得開心的是,這次買到了中鋪。沒有下鋪那么大動靜,又不像上鋪那么高,空間那么小。爬上中鋪,趴著就能看到外面的天地星輝。最近都睡得比較晚,一點多才能入眠,昨晚基本一夜無眠,對面旅客雷般的呼嚕聲都不是主要原因,不知怎的,曾經覺得坐臥鋪是一種幸福的我,突然萌生了“結束我的普快時代”的念頭,就在半夢半醒間。
迷迷糊糊聽說火車晚點了,開始我還竊喜。正點的話,五點多就到,回承德的車7:56開。晚點我還能多躺一會。可事實是,我哪料到會晚點三個多小時,錯過K7711啊……
無數杯具從那一刻被端上了茶幾。知道錯過列車,我起初也坦然接受了,出發之前設計過備選路線,我知道12:20還有一趟列車,出站改簽時間很充裕。
下車之后,我的腦子只清楚兩件事,人真的太多了,天真的太熱了。
經驗主義害人不淺,15年我從南京回北京,同樣晚點錯過了去秦皇島的列車,在站外售票廳退改遭拒,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又去了站內售票廳,結果辦理成功。所以這次我直接安檢進了站內售票廳。然而,我的車票實際上已經從學生票改簽過全票一次,只能重買一張,再去退票窗口退掉。曾經余票量可觀的2257,只剩軟臥和無座,在124.5從沒坐過的軟臥和35.5無座五個小時之中,我還是選擇了后者。其實在當時我也想到了別的方式,倒地鐵去坐汽車,倒地鐵去北京東站坐硬座。而當時我只想到了倒地鐵的折騰,所以我捏著車票進了站。
椅子,空調,無線網,讓我的身體脫離艱苦的環境,并開始和各個朋友聯絡,想法又開始不安起來。“不能晚一天嗎”,“站著太難受了”,“要愛自己,怎么舒服怎么來,不行打個順風車吧”。于是我開始反思,我這個選擇是虧待自己嗎?我好像向來都“喜歡”蹂躪我的身體。大家一起勞動臟活累活我能干的都攬在自己身上,在我的觀念里,金錢重于時間和身體。這種思想叫窮,它同時也叫貪。包括那種“就算虧著自己也不虧著別人”的想法,它可能是博大和無私,它也可能是虛偽的面子主義。對自己覺悟的批判和提高還任重而道遠。
在那種模模糊糊的知覺和混混沌沌的刺激中,我率先選擇了順風車。它能讓我有最少的動作,也能最快達到目的。在滴滴上發起行程,老玉也在幫我向同事打聽。然而很快這一計劃泡湯,滴滴上司機遲遲未接單,而熟人車隊這邊最早出發也要下午三四點了。我又看了一次12306,北京東13:04出發的2257次列車硬座有400多張,百度上查了下距離才6公里不到,不想拖著箱子倒地鐵,打車過去就算路上堵一些,這么近的距離,一個小時應該也沒太大問題。
風風火火地出站。排隊改簽,卻被告知離發車時間太近,只能退票重買。接著步履匆匆繞出站前廣場打車,遇見了第一個大忽悠。他主動搭訕我打不打車,我問了句到東站多少錢,居然說150。我搖搖頭走了,他還在跟我強調去東站不好走,事實證明是不好走,那艱辛都是我的汗和淚才能表達的了。
一路問著舉小旗的警察、交管員。在找到上客地前,還有一個要價50的三輪車大爺要送我,對于他后來“四十行不?”的妥協,我頭也不回的背影回答他“四十也不行”。
不過這兩個大忽悠,還是給我成功灌輸了北京東站不好走,出租車去不了的憂慮。于是我見到出租車的第一反應是確認對方可不可以去北京東站。然而我走近最前面的那輛車,在我的示意下,司機并沒有搖下車窗。就在這時,第三個大忽悠接踵而至。他報價100,我覺得貴得離譜。此時,出租車司機下了車,我便問他可以去北京東站嗎?他不置可否。這下我徹底迷糊了。不過幸好又問了路邊的“小紅帽”們,他們大手一指,看那十六個字。我暈暈乎乎地踅摸了半天,才在護欄上看到“拉門上車,決不議價,打表……”猛然醒悟,在濟南出火車站打車也是這個過程啊,我在慌亂和變數中把為數不多的平靜和淡定徹底丟干凈了。于是又坐上剛剛那位司機的車,車子開走,詢問他剛剛為什么不回答我,司機一句:“你讓我怎么說啊!”使我瞬間明白過來,第三個大忽悠就像是“地頭蛇”的存在,坑不知情的外地人,欺壓本地“的哥”。我心覺萬幸,歸途總算開始一片明媚起來。和司機師傅也算是相談甚歡,過程中,他不止一次說起,“沒人愿意跑東站這邊,距離不遠,還愛堵車,繞來繞去……”我竟然心生歉意,其實現在一想我大可不必有這種心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服務行業最是如此,只要乘客合理合法乘車,哪有那么多愿不愿意,這是最基本的職業道德和操守。
車子走到百子灣,離四惠很近,我還想萬一火車趕不上,我還可以過來坐汽車。我時時刻刻都在給自己設想退路,少了最關鍵的決心和堅定。
突然,車子停在路邊,司機一指旁邊一個園區,說:“車站往那里走,之前我送的乘客都在這下的車。”我付了錢,還由衷地表示了感謝。我沒有拿發票。
我背著書包,拖著箱子走進大門,里面空空蕩蕩,毫無人跡。我向前走,四處張望,哪里有一點火車站的跡象!拿出百度地圖,看到火車東站在相反方向一點幾公里之外,步行需要十幾分鐘的時候,我簡直欲哭無淚。
那又能怎么辦呢?我只能對著地圖,一路走一路問,每一個路人我都不放過,只有不斷得到肯定,我才有堅持下去的力氣。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陌生在這般落后與荒涼似乎與華麗的北京扯不上關系,熟悉在于這般落后與荒涼有著童年的記憶。我這次卻無暇欣喜又來到一個之前從未到過的天地。窄路兩邊的磚墻房子、石子土路、堆砌垃圾的荒草地……終于我看見了聚集在一間不起眼的小房前等候的人群。
從自動取票機把火車票取出來之后,我終于忍不住哭了。擦一下眼睛,分不清淚水還是汗水。我的衣服從頭到腳全部濕透,可能離開濟南那天晚上去看噴泉的時候,如果再往前湊湊也會被澆成那個樣子,可是此時此景,我內心的悲苦只想多哭一哭,能少出一滴汗……
終于上了車,車跟我錯過的那輛k7711 一樣是雙層車。我在2、3節之間上了車,即使知道方向,也下意識的問了列車員一句:“3號車廂是這邊嗎?”。列車員大叔,非常可愛:“是,你坐哪都行,看給我們小美女累的,終于上車了。”天熱、再加上剛哭過,我的臉應該是像到了秋天的蘋果一樣紅的。到了座位上,我的箱子撐得太高不能完全塞到椅子下面,旁邊的乘客表示沒關系,不礙事。我感覺人間還是有溫情在啊。
之后就是雖然漫長但是很舒服的火車旅途,窗外山青,廂內人和。
流水賬不想展開,卻也斷斷續續寫了很久。這一路,其實還有很重要的部分我只想交給時間慢慢淡去,在我流著汗和淚,心中醞釀著報復社會的憤怒時,老玉一直在開導我,但是我卻委屈得不想要求自己堅強、不想試著去想開,我只想撒嬌、只想示弱、只想期待著天兵神將。雖然哭過累過之后,真的覺得再簡單平常不過,戲給自己加多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