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問陸贄以當今切務。贄以曏日致亂,由上下之情不通,勸上接下從諫,乃上疏,其略曰:“臣謂當今急務,在于審察群情,若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所甚惡者,陛下先去之。欲惡與天下同而天下不歸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未理亂之本,系于人心,況乎當變故動搖之時,在危疑向背之際,人之所歸則植,人之所在則傾,陛下安可不審察群情,同其欲惡,使億兆歸趣,以靖邦家乎!此誠當今之所急也。”又曰:“頃者竊聞輿議,頗究群情,四方則患于中外意乖,百辟又患于君臣道隔。郡國之志不達于朝廷,朝廷之誠不升于軒陛。上澤闕于下布,下情壅于上聞,實事不必知,知事不必實,上下否隔于其際,真偽雜糅于其間,聚怨囂囂,騰謗籍籍,欲無疑阻,其可得乎!”又曰:“總天下之智以助聰明,順天下之心以施教令,則君臣同志,何有不從!遠邇歸心,孰與為亂!”又曰:“慮有愚而近道,事有要而似迂。”疏奏旬日,上無所施行,亦不詰問。
李懷光從蒲城領兵直趨涇陽,傍著北山向西而行。事先,他派遣兵馬使張韶穿著老百姓的衣服抄小道前往行在,將表章藏在蠟丸之中。張韶來到奉天,正當敵軍剛剛攻城,見到張韶,以為卑賤之人,便驅使他與老百姓一起填塞壕溝。張韶看準間隙,越過壕溝,抵達城下呼喊道:“我是朔方軍的使者。”城上的人放下繩索,把他拉到城上。及至登到城上,張韶身上被射中幾十支箭,得以將藏在衣服中的表章進呈德宗。德宗大為高興,讓人抬著張韶在城中繞行宣示,四處歡聲雷動。癸巳(二十日),李懷光在澧泉將朱泚軍打敗。朱泚聞此,害怕起來,于是領兵逃回長安。大家認為,倘若李懷光再有三天不來,奉天城便要失陷。
朱泚退去以后,隨從諸臣都來向德宗道賀。汴滑行營兵馬使賈隱林進言說:“陛下性情太急躁,不能包容萬物。如果不將這脾氣改一改,雖然朱泚敗亡,但憂患仍然不能止息!”德宗并不以為受到冒犯,對賈隱林甚為稱許。侍御史萬俟著開通金、商漕運通道,層層包圍既已解除,各道貢賦相繼而至,朝廷的費用開始有保證。
朱泚回到長安以后,只作守城的打算,時常派人從城外來,繞城奔走呼喊說:“奉天城攻破啦!”企圖借此迷惑民眾。朱泚據有朝廷庫存的財富以后,便不惜用金帛取悅將士,對留在城中的公卿家屬一概每月支付薪俸。對于神策軍和隨從德宗車駕六軍以及哥舒曜、李晟等人,朱泚一概向他們的家屬供給糧食。加上修治完善各種器械,每日耗費甚巨。但及至長安平定,朝廷庫存仍有剩余的財產,看到的人都追溯怨恨有關部門的橫征暴斂。
有人對朱泚說:“陛下既然秉受天命,唐朝的陵園寢廟不應該再存在下去。”朱泚說:“我曾經北面稱臣,事奉唐朝,哪能忍心干這種事!”又有人說:“百官空缺很多,請派兵脅迫讀書人來補充。”朱泚說:“勉強授給官職,人家就恐懼了。想做官的人便給他官,哪有敲門封官拜職的呢!”朱泚所能指揮的只有范陽兵和神策團練兵。涇原兵驕橫跋扈,都不服從指揮,只是守護著他們劫掠來的錢財,不愿意出外打仗。涇原兵還密謀誅殺朱泚,未能實現,只好作罷。
李懷光生性粗疏,從山東前來奔赴國難,多次與人們談到盧杞、趙贊、白志貞的邪惡諂媚,而且說:“天下的禍亂,都是這號人造成的!我見到圣上,自當奏請殺了他們。”李懷光解除對奉天的圍困以后,自己矜夸功勞,認為德宗一定會以特殊的禮節接待他。有人勸說王翃、趙贊說:“李懷光沿途激憤感嘆,認為宰相謀劃議論乖謬無方,度支收斂賦稅煩多,京兆尹犒勞賞賜苛刻不豐。致使圣上流離遷徙的,是宰相、度支、京兆尹三人的罪過。如今李懷光新近立下巨大的功勞,圣上肯定會對他敞開胸襟,推誠相待,征詢為政得失。假使他的話傳到圣上耳中,豈不是很危險嗎!”王翃、趙贊將此話告訴盧杞,盧杞害怕,便語氣和緩地對德宗說:“李懷光的功勛業績,為國家所依賴。敵寇已嚇破膽,全然沒有守城的心思。如果讓李懷光乘勝攻取長安,一下子便可以消滅敵軍,這真是勢如破竹啊。現在聽任他入城朝見,必定要賞賜設宴,拖延好幾天,致使敵軍開進京城,得以從容地作好防備,恐怕就難以圖謀。”德宗認為很對,便詔命李懷光直接帶領軍隊屯駐便橋,與李建徽、李晟以及神策兵馬使楊惠元按限定日期共同攻取長安。李懷光認為自己由數千里外竭盡赤誠,奔赴國難,打敗朱泚,解除重重圍困,現在身在咫尺,卻不能夠見到皇上,心里甚為不滿意。他說:“我如今已經被奸臣所排擠,事情不問可知了!”于是李懷光帶兵離去,來到魯店,停留兩天,才又出發。
劍南西山兵馬使張朏率部下士兵發起叛變,進入成都,西川節度使張延賞拋下成都,逃奔漢州。在鹿頭屯戍的將領叱干遂等人討伐叛兵,殺掉張朏及其同黨,張延賞再次回到成都。
淮南節度使陳少游領兵討伐李希烈,在盱眙屯駐,聽說朱泚發起叛亂,便回到廣陵,修整壕溝與寨堡,繕治鎧甲與兵器。浙江東、西節度使韓滉封鎖關口與橋梁,禁止牛馬出境。他還修筑石頭城,開鑿水井將近一百眼,整治館舍數十處,修筑壁壘城堡,起自建業,抵達京峴山,樓房與城墻上凸形矮墻連成一片,既為皇上南渡長江作準備,也加固自己的守備。陳少游發兵三千人在長江北岸大規模地檢閱軍隊,韓滉也派出水軍三千人在京江炫耀武力,以與陳少游相呼應。
鹽鐵使包佶擁有錢帛八百萬,準備運往京城。陳少游認為亂軍占領著長安,收復無期,打算強行奪取這些錢帛。包佶不肯交出錢帛,陳少游想殺他,包佶害怕,便將妻子兒女藏匿在公事文書中間,急忙渡過長江,陳少游將他的錢帛全部收繳。包佶有守護錢財的士兵三千人,陳少游也將他們劫奪了一番。包佶剛和數十人一起到上元縣,又被韓滉所劫奪。
當時,南方的藩鎮各自封鎖邊境,據守一方,只有曹王李皋幾次派遣使者抄小路向朝廷進獻貢物。李希烈進攻逼迫汴州、鄭州,江淮道路斷絕,朝廷的貢物都從宣、饒、荊、襄各州取道武關。李皋修治驛站,平整道路,此后,使者往來通行無阻。
德宗向陸贄詢問當今最為急切的事務。陸贄認為,往日導致變亂,是由于上下之情不相通。勸說德宗接觸下情,聽從諫諍。于是他進上章疏,大略是說:“臣認為當今最為急切的事務,在于詳細察明眾人的心志,若是眾人甚為希圖的,陛下先去施行它,眾人甚為憎惡的,陛下先去除掉它。陛下所希圖和憎惡的與天下人相同,而天下人不肯歸向的事情,從古到今,都是沒有的。一般說來,治與亂的根本,與人心密切相關,何況正當變故發生、人心動搖時,處于危貽疑慮、人心向背的關頭!人心歸向,那就會萬事振興;人心離異,那就會萬事傾危。陛下怎么能不審察眾人的心志,與他們同好同惡,使民眾向往歸附,以安定國家呢!這一點就是當前所最為急切的啊。”陸贄又說:“不久前臣私下聽取大家的議論,對大家的心志也頗做些研究。發現地方上擔心的是朝內朝外的意圖違背,百官又擔心君臣溝通的途徑阻隔。地方上的意圖不能上達朝廷,朝廷的誠意不能上達圣聽。上面的恩澤很少向下面流布,下面的實情被阻塞不能使上面聞知。真實的事情不一定知道,知道的事情不一定真實,上下在此際阻隔不通,真假在此間混雜糅合,聚集的怨苦之聲噪雜而起,騰起的毀謗之辭亂作一團,要想毫無猜疑阻隔,那是可能的嗎?”他又說:“匯集起天下人的智慧以助于自己的聰明,順從天下人的心志以施行政教律令,就會君臣同心,有誰會不聽從命令!遠近的人們都歸心朝廷,有誰會去發動叛亂!”他又說:“有的計慮看似愚昧而接近道理,有的事情本來切要而看似迂闊。”章疏奏上十天,德宗沒有采取任何措施,也不再詢問什么。陸贄再次進上章疏,大略是說:“臣聽說立國的根本在于能夠得人,得人的關鍵在于洞見人情。所以仲尼認為人情是圣王之田,意思是說人情乃是治理之道產生的基礎。”他又說:“在《易經》中,乾在下而坤在上叫作泰,坤在下而乾在上叫作否,損上而益下叫作益,損下而益上叫作損。一般地說,天在下面而地處在上面,在位置上是乖謬的了,但反而把它叫做泰,是因為上下相交的原故。君主在上面而臣屬處在下面,在義理上是通順的,但反而把它叫做否,是因為上下不能相交的原故。君主約束自己而對人們寬宏大度,人們必定會喜歡,因而事奉君主,這難道不應該把它叫做益嗎!君主蔑視人們反而讓自己恣肆無忌,人們必定要怨責,因而背叛君主,這難道不應該把它叫做損嗎!”他又說:“船就是君之道,水就是人之情。船順乎水之道才能浮起,違背水之道就會沉沒。君主掌握人們的意愿才能地位鞏固,不能把握人們的意愿就會處境危險。所以古代的圣明君主居于眾人之上時,一定要讓自己的欲望順從于天下之心,而不敢使天下之人順從自己的欲望。”他又說:“陛下憤恨藩鎮跋扈,習以成俗,妨害治道,便以削平強藩為己任,以明察一切的威嚴照臨四方,以嚴密的法網控制裁斷萬事。然而,弊端相沿已久,陛下深求恒久之心過重。因此疏遠的人,驚怖疑慮、抗阻命令、逃脫死亡的禍患興起;親近的人,畏葸懾伏、偷合茍容、躲避罪責的情態發生。君臣之意乖違,上下之情阻隔,君主務求政治修明,但臣下卻防備遭受誅殺;臣下將要交付忠心,君主卻又顧慮會有欺妄。所以皇上的誠意不能播散于萬眾,萬眾之情也不能傳達到皇帝的耳中。臣在往年曾經擔任御史,得以侍奉朝見,僅將近半年,而陛下威嚴莫測,高高在上,不曾降旨征求意見,群臣畏縮不安,快步避退,也不肯條列諸事奏陳。在朝堂上,君臣之間尚且不能相互曉示,宇宙如此廣袤,又如何能夠自行通達!雖然陛下仍按慣例與待制的使臣談話,還另外延請宰相議事,但是這既與眾人參與之義不同,又與公開進言有別。對尚未實行的事情,臣下以莫論機要為戒;對已實行的事情,臣下又說不必諷諫已成之事,漸漸地生出顧忌,動不動就涉及猜疑。由此,人們各自隱瞞真情,以講話為忌諱,以至于在變亂將起時,萬民同憂,只有陛下安然而無所察覺,還在說太平將會到來。陛下如能以如今所見到的來驗證以往所聽說的,哪個是真實的,哪個是虛假的,得在哪里,失在哪里,那么,事情的通達與阻塞便全都清楚,人心的真偽便全都知道。”
于是,德宗派遣中使告訴陸贄說:“朕的本性很喜歡推心置腹,也能夠接受諫諍。朕認為君臣是一個整體,因而對臣下全然不加提防。由于朕以真誠待人,不起疑心,多次被邪惡詐偽的人所欺惑。如今所導致的禍害,在朕想來,也沒有別的,這失誤反在于以真心待人。再者,諫官議論事情,很少有人能夠講得謹慎周密,照例都是自行夸示炫耀,把過錯推到朕身而使自己獲取名聲。朕從即位以來,看過的上奏對答、議論諸事的很多,大致都是人云亦云,道聽途說,朕試著加以質疑問難,馬上便無話對答了。果真有特殊的才能,對朕來說,哪里會舍不得提拔他們?朕看到由過去到現在,事情只是這樣,因此最近以來,朕較少依次咨詢大家的意見,也并不是說朕已厭倦受采納大家的意見,你應該深切了解這個意思。”陸贄認為,君主統轄臣下,應當以誠心和信用為根本。即使進諫的人言辭與態度庸俗拙劣,皇上也應當寬容,以便廣開進言之路。如果以威嚴震懾臣下,以辯論折服臣下,那么,臣下怎么敢于暢所欲言?陸贄再次上疏,大略是說:“天子的法則,與上天的法則相同。上天不會因為地上有惡劣的樹木便停止萬物生長,皇上不應該因為時常碰到小人便廢棄聽取和采納意見。”他又說:“只有誠心與信用,一旦失去便無法彌補。一不誠心,人心便難以保持;一旦不守信用,所說的話便難以讓人實行。陛下所說失誤在于以誠心和信用待人,因而導致禍害的話,臣私下里認為這話是講得過份了。”他又說:“用智謀駕馭臣下,人們便會欺詐,將猜疑顯示給臣下,人們便會得過且過。上面實行什么,下面就會隨從著實行什么;上面給予什么,下面就會回報什么。如果自己不能做到完全誠心,反而指望別人做到完全誠心,大家必然會以懈怠的態度來應付,并不聽從這一要求。以前無誠心,而說以后會有誠心,大家必然會懷疑,并不相信這種說法。由此可知,誠心和信用的法則,是不能一時離開自身的。希望陛下謹慎地恪守這一法則,并且較之以往更認真地實行這一法則。后悔恐怕是不對的吧!”他又說:“臣聽說仲虺贊揚成湯時,不是稱許他沒有過錯,而是稱許他改正過錯;尹吉甫歌誦周宣王時,不是贊美他沒有缺失,而是贊美他能夠彌補缺失。可見,古圣賢的意思非常明白,他們只以能夠改正過錯為賢能,而不以沒有過錯為可貴。這大概是因為人們各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必然會有過錯,由上智到下愚,都不能避免。明智的人能夠改正過錯而移心向善,愚蠢的人恥于改正過錯的而因循前非。移心向善,人的德行便會日日更新;因循前非,人的壞處就會越積越多。”他又說:“諫官建言不夠周密而又自行夸耀,實在是不夠忠厚,但這對于圣上的道德本來也沒有損害。如果陛下能夠采納規諫而不拒絕,那么,事情傳出去,正足以為陛下增加光彩;如果陛下拒絕規諫而不肯采納,又怎么能夠禁止事情不傳出去?”他又說:“夸大的言辭,沒有效驗,不必采用;質實的話語,說在理上,不必拒絕。言辭笨拙,但見效迅速,不一定是愚昧的;說話甜美,重于財利,不一定是聰明的。這些結論都是經過對實際事物的考察和對最終結果的思索的,它們的用處也沒有別的,只是為了善這個目的。”他又說:“陛下所說的‘近來所見上奏對答、議論諸事都是人云亦云、道聽途說’的話,臣私下認為,眾多的議論,足以看出人心所向,必然會有可行的,也會有令人可畏的,恐怕不應該一律輕視侮慢而不肯深省并采納它們。陛下又說‘試著加以質疑問難,馬上便無話對答’的話,臣卻以為,陛下雖然能夠問得人家無話可說,卻不能問得人家無理可說,能夠使人口服,卻不能使人心服。”他又說:“作臣下的人,沒有不希望盡忠的;作君主的人,沒有不尋求朝政修明的。但是,臣下常常苦惱君主不能使朝政修明,君主常常苦惱臣下不能盡忠,為什么會這樣呢?這是上下兩情不溝通的原故。下情沒有不希望傳達給君主的,上情沒有不希圖使臣下知曉的。但是,臣下總是苦于難以將下情傳達到上面,君主總是苦于下面難知上情,為什么會這樣呢?這是因為有九種弊端不能消除的原故。所謂九種弊端,君主占六種,臣下占三種:好勝于人,恥于聞過,馳騁辯才,炫耀聰明,厲行威嚴,剛愎自用,這六種,是君主的弊端;諂媚阿諛,瞻前顧后,畏葸怯懦,這三種,是臣下的弊端。君主好勝于人,必然以巧言獻媚之辭為甘美;君主恥于聞過,必然以直言勸諫為忌諱。既然如此,下面的謅媚阿諛之徒便會順承旨意,忠誠真實的話便難以聽到。君主馳騁辯才,必然會在人未講完就剿絕其說,以便用言語將人折服;君主炫耀聰明,必然主觀臆測,以詐謀來猜度別人。既然如此,下面的瞻前顧后之輩便自然會見機行事,于是磋琢磨朝政得失的言辭便難以說盡。君主厲行威嚴,必然不能貶抑自己的情志去待人接物;君主剛愎自用,必然不能讓自己承擔過失而接受人們的規勸。既然如此,下面的畏葸怯懦之流便要逃避罪責,于是真情合理的言論便難以申說。一般說來,由于地域的廣大,生靈的眾多,宮廷的重迭幽深,地位高下的限制阻隔,自眾賢人以上,得以一見皇上威儀的人,超過億萬人之中難有一個;就得以見到皇帝的人而言,得以與皇帝直接講話談論的人,又是千萬人之中難有一個;而有幸得以與皇帝直接接觸的人,還有九種弊端居于其間,上情與下情所能溝通的是太少了。上情不能與下面溝通,臣下便會迷惑;下情不能與上面溝通,君主便會猜疑。君主猜疑,便不能接受臣下的誠心;臣下迷惑,便不會服從君主的命令。臣下的誠心不被接受,便會以悖逆的行為來對付君主;君主的命令未被服從,便會把刑罰施加給臣下。臣下悖逆,君主用刑,除了失敗,還能怎樣!所以,變亂多而治世少,自古以來,便是這樣。”他又說:“過去趙武說話遲鈍,但卻成晉國的賢臣;絳侯灌嬰質樸而說話遲鈍,但卻作漢家的宰相。如此說來,口有辯才的人行事,有時不一定可信,拙于言辭的人說理,有時未必就沒道理。難以知人,這是為帝堯、帝舜所擔憂的,怎么可以用君臣間的一答一問,便說是窮盡知人的本領了呢!用這種辦法來考察天下的人情,肯定大多不能符合實際,用這種辦法去輕慢天下之士,必定會有遺漏的人才。”他又說:“進諫的人為數很多,表明臣能夠與臣下和睦相處;進諫的人進言直切,顯示臣能夠包容群言;進諫的人狂言誣罔,說明臣能夠寬恕別人;進諫的人泄露真情,彰示臣能夠從諫如流。這便是君主與進諫人相互補益的途徑。進諫的人會有得到封爵賞賜的好處,君主也會有達到政治修明、國家安定的好處;進諫的人會博得諍言勸諫的名聲,君主也會贏得采納眾議的名聲。即使這樣,進諫之人仍然會有失于中肯的地方,而君主卻是無不盡善盡美。君主惟恐正直的言論還不夠殷切,天下事還沒有全部聽到,能夠如此,君主采納規諫的德行便光大。”德宗對陸贄的建言頗有采納。
李懷光屯兵途中,不肯前進,屢次上表揭露盧杞等人的罪惡,群臣議論喧騰,也歸罪于盧杞等人。德宗出于不得已,十二月,壬戌(十九日),貶盧杞為新州司馬,白志貞為恩州司馬,趙贊為播州司馬。宦官翟文秀是德宗所信任的人,李懷光又彈劾他的罪過,德宗也為此把他殺了。
乙丑(二十二日),德宗任命翰林學士、祠部員外郎陸贄為考功郎中,金部員外郎吳通微為職方郎中。陸贄上奏推辭說:“剛到奉天,跟隨皇上出走的將士們,照例應該加進兩階,而現在卻只有翰林升官。一般說來,實行懲罰應該先從地位顯貴和親近的人們開始,然后再對地位卑下和疏遠人們的實行,這樣,所下的命令便不會遭到冒犯;實行獎賞,應該先從地位卑下和疏遠的人們開始,然后再對地位顯貴的親近的人們實行,這樣,所記的功勞便不會漏略不全。希望能夠先銓錄有大功勞的人,再遍及百官各品級,如此,則臣也不敢獨自推辭對臣本人的封賞。”德宗沒有許可。
德宗在奉天時,讓人去勸說田悅、王武俊和李納,答應赦免他們的罪行,許給他們高官顯爵。田悅等人都暗中向朝廷表示誠意,但仍然不敢與朱滔斷絕交往,各自稱王一如既往。朱滔讓他的虎牙將軍王郅規勸田悅說:“先前八郎遭遇急難時,我與趙王不敢顧惜一死,竭力前往救助,幸而解除圍困。如今太尉三哥在關中秉受天命,我打算與回紇人一同前往輔助他。希望八郎整治兵馬,與我渡過黃河,共同攻取大梁。”田悅本意不準備前往,但又不忍心拒絕朱滔,于是便許諾。朱滔又派他的內史舍人李琯去見田悅,看他是否答應出兵。田悅猶豫不決,秘密傳召扈崿商議此事。司武侍郎許士則說:“過去朱滔事奉李懷仙,擔任牙將,與哥哥朱泚以及朱希彩共同殺了李懷仙,擁立朱希彩。朱希彩因此而寵信朱氏兄弟到達極點。朱滔又與判官李子瑗謀殺朱希彩擁立朱泚。朱泚既然做了節帥,朱滔便勸朱泚入朝做官而讓自己擔任留后,雖然是以忠義勸勉朱泚,實際上是奪取他的權力。平時與他共同策劃、共同立功如李子瑗一流人,背棄并誅殺的有二十余人。如今朱滔又與朱瑗東西相互呼應,假使朱滔達到目的,朱泚也不會被他所容忍,何況同盟之人呢!朱滔為人就是這樣,大王怎么能夠相信他還會講出肺腑之言呢!他帶領幽州、回紇兵十萬人屯扎在郊野之外,如果大王出來迎接,便會被他擒住。他囚禁大王,兼并魏國的兵馬,向南渡過黃河,與關中相互呼應,天下有誰人足以抵擋他呢!到那時候,大王后悔也來不及了。為大王著想,不如佯裝答應與朱滔同行,同時暗中做好防備,對朱滔的迎接與犒勞要豐厚,而待他一到,便用其他事由向他推托,只派出將領、分出兵馬來跟隨他。這樣,大王在外面不失報德的名聲,在內里也不會有急劇而起災禍的憂慮了。”扈崿等人都認為所言有理。王武俊聽說李琯到魏博,派遣他的司刑員外郎田秀馳馬去見田悅說:“我以往因宰相處理事務失當,恐怕災禍降及自身,加之八郎困在重圍之中,所以與朱滔合兵援救你。如今圣上正處于深藏在心里的憂愁之中,愿意用恩德來安撫我們,我輩怎能不悔過自新,歸依朝廷呢!拋開歷經九世的天子不去事奉,反而去事奉朱滔呢!而且,在朱泚尚未稱帝時,朱滔與我輩并肩稱王,那時朱滔就已經輕視我輩。何況讓他南進平定汴州與洛州,與朱泚聯合起來,我們這些人都會成為俘虜!八郎請小心,別與他一同南下,只要關閉城門,堅持守衛就行。請讓我看準他的漏洞,連結昭義的兵馬,將他擊滅。我與八郎再掃清河朔,重新去當節度使,共同事奉天子,不是也很好嗎!”于是田悅的意圖決斷下來,他欺騙朱滔說:“跟你前往,一定象以前約定的那樣。”丁卯(二十四日),朱滔帶領范陽步兵、騎兵五萬人,私自跟從他的又有一萬余人,回紇兵三千人,從河間出發南進,輜重前后相聯四十里。
李希烈在汴州攻打李勉,驅使百姓運送土木,修筑營壘通道,以便攻城。他因工程不能告竣而惱怒,將人填入坑道,稱作濕柴。李勉在城中堅守幾個月,外面沒有救兵來,便帶領他的人馬一萬余人逃奔宋州。庚午(二十七日),李希烈攻陷大梁。滑州刺史李澄舉城投降李希烈,李希烈任命李澄為尚書令兼永平節度使。李勉上表請求處罰,德宗對李勉的使者說:“朕連宗廟都失守了,你應該安心。”德宗對待李勉一如既往。
劉洽派遣他的將領高翼帶領精兵五千人保衛襄邑,李希烈攻克襄邑,高翼投水而死。李希烈乘勝進攻寧陵,長江、淮河一帶大為震驚。陳少游派遣參謀溫述向李希烈表示誠意說:“濠、壽、舒、廬四州,我已使那里的軍備松馳,兵器鎧甲都已收藏起來,等待著你來指揮。”陳少游又派遣巡官趙詵在鄆州結納李納。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關播被罷黜為刑部尚書。德宗任命給事中孔巢父為淄青宣慰使,國子祭酒董晉為河北宣慰使。
陸贄對德宗說:“如今盜寇遍及天下,車駕流亡在外,陛下應當痛心地自動承擔過失以感動人心。往昔成湯因加罪于自己而勃然興起,楚昭王因講善言而復興楚國。如果陛下能夠肯于糾正過失,以言語向天下謝罪,讓詔書寫得沒有任何閃避忌諱,大概可以使反復無常之徒革心洗面,歸向德化。盡管我愚昧淺陋,但可以寫得符合圣上的心意。”德宗同意他的意見。所以,德宗在奉天所頒布的詔書,便是驕橫的將領、兇悍的士卒聽了,也無不感動得揮淚而泣。
術士上言說:“國家遭逢厄運,應該有所變更,以便應合時下的運數。”群臣請在德宗的尊號上再加一兩個字。德宗以此事詢問陸贄。陸贄上奏,認為并不可取。他大略是說:“尊號的采用,本不是古來制度。在國家太平無事時采用尊號,已有礙皇上的謙虛沖和的名聲,更何況在國家喪亂之時因襲上尊號的制度,尤其有傷體統。”他又說:“贏姓秦朝德行衰敗,將‘皇’與‘帝’合二為一,開始總稱皇帝。此制沿及后世,在昏庸邪僻的君主中,便有漢哀帝‘圣劉’、陳宣帝‘天元’的稱號。由此可知,君主的偉大與渺小,并不在于有什么名稱。損抑尊號會有謙退求古的美名,崇尚尊號只能得到自夸才能、接受諂媚的譏諷。”他又說:“假如一定要俯就應合氣數,需要有所變更,那么,與其因增加美好的稱號,而失去人心,不如免除原有的尊號,來敬承上天的告戒。”德宗采納陸贄的建議,僅僅更改年號罷了。
德宗又把中書省所撰寫的赦文給陸贄看,陸贄上言認為:“用言語來打動人心,對人的感動已經很淺,所說的話又不夠切實,誰肯惦記著它!如今要寫的德音,陛下悔悟過錯的意思不能寫得不深切,陛下承擔罪責的言辭不能寫得不詳盡,洗刷自己的缺點錯誤,宣泄大家的不滿情緒,使人人各自得到他所想得到的,那還有什么不肯聽從朝命的人呢!應該改變所寫的條目,臣已經恭謹地別寫一狀,在此一同進上。除此之外,臣還有所憂慮。臣私下認為,知道自己的過錯并不難,改正過錯才是難的;話講得好并不難,事辦得好才是難的。假如赦文寫得盡善盡美,那也只停留在知道自己的過錯和話講得好這方面,還希望圣上去思考那更難的方面。”德宗認為陸贄講得很對。
興元元年(甲子,公元784年)春季正月,癸酉朔(初一),大赦天下,改年號。德宗頒制說:“要想導致安定,興起教化,就一定要對人推心置腹,忘掉自己的利益,救助別人的困難,不惜痛改前非。朕繼承帝位,統領天下,然而卻使祖宗的廟堂失守,使自己淪落于草莽之間。這是由于過去沒有遵循德化行事。現在誠然不能將以往的失誤追回,但朕久久地思考著犯下的罪責,希望在將來有所改正。現在朕無所掩飾地將這個意思講出來,讓天下之人都能看到。
“朕恐怕自己的德行不能繼承先人的業績,不敢懈怠荒唐。但是,由于生活在深宮之中,不熟悉治理國家政務,積久成習,容易沉溺,居于平安之地,忘記可能發生的危險,不懂得收種莊稼的艱難,沒有體恤征戰屯戍的勞苦,恩澤不能普施于百姓,民情不能上達于朝廷,既然上下之間聲氣阻隔,人們自然便會心懷疑慮。朕卻仍然不知深自反省,終于導致戰爭。征調兵馬,遍及四方,轉運糧餉,連綿千里,征用車輛馬匹,致使遠近各處騷動不安。離家當兵的人要攜帶衣食等物,留在家中的人要輾轉相送,大家都受盡勞苦。有時在一天之內屢次短兵相接,有時連續幾年不能解甲歸田。祭奠祖先時沒有主人,家屬無所依靠。生死無定,流離失所,怨恨之氣,疑聚盤結。征發力役沒有止息,耕田多已荒蕪。殘暴的長官嚴厲索求,疲憊的百姓不再織布,人們輾轉流亡,葬身溝壑,離開鄉里,致使城邑鄉村化為荒丘廢墟,沒有人煙。上有上天的譴責,但朕不省悟;下有百姓的憤怨,但朕不知道。從此而致亂,致使京城發生變故,萬事失去秩序,九廟為之震驚。朕對上連累列宗列祖,對下辜負黎民百姓,心中痛切,臉上慚愧,這些罪責都在朕身上,為此久久地慚愧著,哀悼著,有如墜入深淵山谷。從今以后,朝廷內外所進上的書表章奏,不允許再稱‘圣神文武’的尊號。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等人,原都是有功勛的老臣,各自守衛藩鎮。朕安撫駕馭無方,致使他們疑慮畏懼。這全是因為上面無道而使下面遭受災殃,實在是朕喪失為君的體統,下面有什么罪過!現應將李希烈等人連同他們所管轄的將士官吏等一切人都象當初一樣對待。
“朱滔雖然因為朱泚而受到牽連,但相隔遙遠,勢必不能同謀,念及朱滔原是朝廷的有功之臣,務必寬大處理,如果能夠向朝廷投誠,也給他改過自新。
“朱泚改變天道常規,盜用名號與車服儀制,殘暴地冒犯列宗列祖的陵園寢廟,令人不忍言狀。他得罪列祖列宗,朕不敢赦免于他。那些被裹脅進來的將士、官吏、百姓等人,只要在官軍沒有開到京城以前,脫離逆軍,向朝廷投誠,并且解散隊伍而回到本道本軍去的,一概按照赦免之例處理。
“各軍、各道一切奔赴奉天和進軍收復京城的將士,一概賜名稱作‘奉天定難功臣’。那些加征的除陌錢、間架、竹、木、茶、漆等稅以及專營鑄鐵等項,應該全部免除。”
赦文頒下以后,各地人心大為歡悅。及至德宗回到長安的第二年,李抱真入朝對德宗說:“在崤山以東宣布赦文時,士兵們都感動得流下眼淚,我看到人情這樣,便知道平定敵軍是不足為慮的了!”
德宗令兵部員外郎李充擔任恒冀宣慰使。朱泚更改國號稱作漢,更改年號為天皇,自號漢元天皇。
王武俊、田悅、李納見到赦令后,都免去王的稱號,上表認罪。只有李希烈仗著自己兵力強盛,資財豐饒,策謀稱帝。李希烈派人向顏真卿詢問有關禮儀,顏真卿說:“我曾經擔任過掌管禮儀的官員,所記著的只有諸侯朝見天子的禮儀而已!”李希烈于是登上皇帝的寶位,國號稱作大楚,更改年號為武成。李希烈設置百官,任命他的同黨鄭賁為侍中,孫廣為中書令,以李緩、李元平同平章事。將汴州稱為大梁府,將他境內地盤劃分成四處,分別設置節度使。李希烈派遣他的將領辛景臻對顏真卿說:“你不肯失氣節,就該自己燒死!”在顏真卿居住的院中堆起柴禾,澆上油脂。顏真卿快步走向火堆,辛景臻急忙止住他。
李希烈又派遣他的將領楊峰攜帶著他的赦文賜給陳少游和壽州刺史張建封。張封建綁起楊峰,在軍隊中示眾以后,在鬧市將他腰斬。陳少游聽說此事,甚為驚駭恐懼,張建封還將陳少游與李希烈交往的情形上報朝廷。德宗大喜,任命張建封為濠、壽、廬三州都團練使。李希烈任命他的部將杜少誠為淮南節度使,讓他帶領步兵、騎兵一萬余人先取壽州,然后進軍江都。張建封派遣他的部將賀蘭元均和邵怡守衛霍丘縣秋柵。杜少誠始終不能通過秋柵,便向南侵擾蘄、黃二州,準備截斷長江的通道。當時,德宗命令包佶親自監督長江、淮水一帶的財賦,上溯長江,前往行在。包佶來到蘄口時,遇到杜少誠入境侵擾。曹王李皋派遣蘄州刺史伊慎領兵七千人抵抗杜少誠軍,在永安戍接戰,大敗敵軍,杜少誠脫身逃走,官軍斬首一萬級,包佶因而得以前行。后來,包佶到達朝廷,將陳少游奪取財賦的事情條陳上奏。陳少游害怕,便在其統轄的地區加重賦稅,作為補償。李希烈因夏口是長江上流的險要之地,便讓他的驍將董侍招募敢死之士七千人襲擊鄂州。刺史李兼放倒旗幟,停止擊鼓,關閉城門,等待董侍的到來。董侍用從房屋上拆下來的木材焚燒城門。李兼率領士兵出城交戰,大破董侍。德宗任命李兼為鄂、岳、沔都團練使。由此,李希烈東邊害怕曹王李皋,西邊害怕李兼,不敢再有窺伺長江、淮河一帶的企圖。
朱滔領兵進入王武俊的疆境,王武俊大力備辦犒勞物品。朱滔進入田悅的疆境,田悅獻上的酒食更加豐盛,派去迎接問候的使者,在道路上一個接著一個。丁丑(初五),朱滔來到永濟縣,派遣王郅去見田悅,約定在館陶會面,然后一起出發,南渡黃河。田悅接見王郅說:“我固然愿意跟隨五哥向南進軍,但昨天將要出兵時,將士們按兵不動,不讓我出行,他們說:‘魏國軍隊新近被馬燧等人打敗,且攻戰拒守已經一年有余,物資儲備已經用光。現在將士們連饑寒都不能避免,怎么能夠讓全軍再去遠征!大王每天親自撫慰大家,尚且不能安定,如果大王早晨離開魏州出行,晚上一定會生出變故!’我的本意是不敢懷有二心的,但拿部下將士真是沒有辦法。我已經讓孟祐準備步兵、騎兵共五千人,跟隨五哥前去,做些放馬喂馬的雜話。”田悅因而派遣他的司禮侍郎裴抗等人前去向朱滔謝罪。朱滔聽了這些,非常惱火地說:“田悅叛賊!以往你身陷重圍,性命垂危,千鈞一發。你使我背叛國君,拋棄兄弟,派出兵馬不分晝夜地前去救援,才僥幸存活下來。你許給我貝州,我推辭不肯占有,你尊奉我為皇帝,我又推辭不肯接受。現在你卻負恩背德,騙我遠來,而你又盡說漂亮話,不肯出兵!”當天,朱滔派遣馬寔攻打宗城和經城,派遣楊榮國攻打冠氏,并將這些地主全都攻克。朱滔又放縱回紇軍劫掠館陶,將帳幕、器皿、車輛及牛等席卷而去。田悅關閉城門,自行防守。壬午(初十),朱滔打發裴抗等人回去,分出兵力,設置官吏,把守平恩與永濟。
丙戌(十四日),德宗任命吏部侍郎盧翰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盧翰是盧義僖的七世玄孫。
朱滔領兵向北包圍貝州,引來河水,將貝州城環繞起來,該州刺史邢曹俊環城守御。朱滔放縱范陽兵與回紇兵大肆掠奪各縣,又攻占武城,連通德、棣二州,讓二州供給軍糧。朱滔還派遣馬寔帶領步兵、騎兵五千人屯駐冠氏縣,以便進逼魏州。
德宗任命給事中杜黃裳為江淮宣慰副使。
德宗在行宮的廊廡下儲存各道獻納的貢物,扁額題作瓊林大盈庫。陸贄認為,對于將士的攻戰守備的功勞,還沒有頒行賞賜,反而急忙私建別庫,這會使士兵怨責,消減斗志,奏上章疏勸諫,他大略是說:“天子與上天賦有同樣的德行,當以四海為家,為什么一定要破壞公家的法度,集聚私人的財貨!把至尊無上的皇帝降低到代替有關部門看守財產,將萬乘之主辱沒到效法尋常之人私藏物品,有虧法度,更失人心,誘發奸邪,積聚邪惡,用這種作為去裁斷萬事,難道不是太不可取了嗎!”他又說:“不久前,隨從皇上出行的軍隊最初來到奉天時,各種物品都沒有儲備,外御兇惡之徒,內防垂危的城堞,日夜全無休息,大約有五十天,將士們饑寒交迫,死傷的人們相枕而臥。全靠大家盡力效命,共同努力,終于克服巨大的艱難。這實在是因為陛下自身沒有豐渥的享受,不去滿足自己的私欲。陛下戒絕甘美的食品,與士兵同甘苦;中止進餐,用省下的食品送給立下功勞的將士吃。不用嚴厲的制度,但人們并無背離,這是因為他們想到陛下的感人之處;沒有豐厚的獎賞,但人們并不埋怨,這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是當時完全沒有的東西。現在敵軍的攻打和圍困已經解除,將士的衣服飲食已經豐足,然而怨言卻正在產生,軍中逐淅產生疑惑的情緒。這難道不是因為一介勇夫通常好利夸功,在患難時既已與他們同受憂患,在情況好轉、安樂可望以后卻不與他們同享利益嗎?假如陛下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恬淡靜默,他們怎么會毫無怨言咨嗟呢!”他又說:“假如陛下能夠想想近日身在重圍之中所經受的深切憂慮,戒去平時專門滿足己欲私望的缺點,將儲存在瓊林、大盈二庫的珍寶財物,全都拿出來賞賜有功之臣,每當得到珍奇華美的東西,便先支付軍中的獎賞,如果能夠做到這些,變亂就一定能夠平定,敵寇就一定能夠削平。到那時候徐徐駕起乘輿,凱旋班師,返回京城,就憑著天子的高貴,難道還要擔心貧窮嗎!所以,臣提出的建議,乃是要散去陛下小的儲存,卻造成陛下大的儲存,減損陛下小的寶物,卻鞏固陛下大的寶物啊。”德宗當即命令除去扁額。
蕭復曾經對德宗說:“自從國步艱難以來,宦官往往擔任監軍,仗恃著陛下的恩寵任意而為。這種人只應該掌管皇宮的事情,不適于把兵權和國政委托給他們。”德宗不高興。蕭復還曾說:“陛下即位之初,圣德光輝照耀。自從楊炎、盧杞侮亂朝廷大政,因而導致今天的結局。如果陛下能夠改變過去的作法,臣怎敢不盡力效勞。倘若讓臣阿諛依附,茍且求生,臣實在難以做到!”蕭復又曾經與盧杞一起奏議朝事,盧杞順承皇上的旨意,蕭復面色嚴正地說:“盧杞講話不正直!”德宗感到吃驚,退朝后對親近的人說:“蕭復對朕太輕視了!”戊子(十六日),德宗命令蕭復擔當山南東西、荊湖、淮南、江西、鄂岳、浙江東西、福建、嶺南等道宣慰、安撫使,實際上是疏遠蕭復。接著,劉從一以及朝中大臣不斷奏請將蕭復留在朝中,德宗對陸贄說:“朕想起出行以來,長江、淮河地區遠在一方,有時會有消息傳聞失實,所以打算派遣朝中居于重要職位的大臣前去安撫,朕與宰相和朝中大臣商量此事,都說應當這么做。現在卻這樣翻來復去,朕為此惱恨好幾天。想來是蕭復不愿出行,因而讓劉從一以及朝中大臣來議論上奏的吧?你知道蕭復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他不愿意出行,用意何在?”陸贄上奏認為:“蕭復痛下決心,修省自勉,向往做清正廉潔之士,辦事雖然有不夠周詳的地方,但他的品行還是可以保證的。至于象這樣任意行詐,蕭復一定不肯做。假如蕭復打算在朝中逗留,劉從一怎么肯隨聲附合呢!現在陛下所言,相互矛盾,希望陛下能夠分明地加以辨別查問。如果蕭復有什么請求,劉從一怎么會允許他為自己隱瞞?如果劉從一自己有意回護他,那么,蕭復自當不受懷疑。陛下有什么忌憚,而不肯將此事辨別明白,以至于只能如此惱恨呢!一般說來,將事情分析明白,便沒有疑惑;把事情辨別清楚,便沒有冤屈。沒有比事先猜疑別人存心欺詐卻不予以分析明白更為嚴重的疑惑,沒有比遭受猜疑卻不予以辨別清楚更為痛切的冤屈。這會使真偽摻雜,忠邪不分。我所說的這些話,實際上便是身居高位、駕馭下屬的關鍵,僅請陛下多加注意。”德宗最后還是沒有再辨別此事。
辛卯(十九日),德宗任命王武俊為恒、冀、深、趙四州節度使。壬辰(二十日),加封李抱真、張孝忠并同平章事。丙申(二十四日),加封田悅檢校左仆射,任命山南東道行軍司馬樊澤為該道節度使,前深、趙二州觀察使康日知為同州刺史、奉誠軍節度使,曹州刺史李納為鄆州刺史、平盧節度使。
戊戌(二十六日),德宗加封劉洽為汴、滑、宋、亳諸州都統副使,并主持都統事宜。李勉將他統轄的部眾全部交給劉洽。辛丑(二十九日),六軍各自設置統軍,統軍的品秩為從三品,以顯示對立下功勛的大臣的榮寵。
吐蕃尚結贊請求出兵援助唐朝收復京城。庚子(二十八日),德宗派遣秘書監崔漢衡出使吐蕃,讓吐蕃發兵。
唐德宗興元元年(甲子公元784年)二月,戊申(初七),德宗頒詔追贈段秀實為太尉,謚號稱為忠烈,以優厚的待遇撫恤段秀實的家人。當時,賈隱林已經去世,德宗追贈他為左仆射,表彰他能夠直言。
李希烈領兵五萬人圍攻寧陵,引來河水灌城,濮州刺史劉昌率三千人守衛寧陵。滑州刺史李澄秘密派來使者請求歸降,德宗答應任命李澄為汴、滑節度使。李澄表面上仍然事奉李希烈,李希烈卻懷疑他,派遣養子六百人戍守白馬,傳召李澄前來共同攻打寧陵。李澄來到石柱,指使他的部眾佯作受驚,燒掉營房,便逃跑了。李澄又暗示李烈的養子,讓他們搶劫擄掠,而李澄又將他們全部收捕斬殺,并將此事告訴李希烈,但李希烈無法加罪于他。劉昌守衛寧陵,計有四十五天不曾脫下鎧甲。韓滉派遣他的將領王棲曜領兵援助劉洽抵御李希烈,王棲曜使強健的弩手數千人游過汴水,在夜間進入寧陵城。第二天,弩手從城上用箭射擊李希烈,射到他所坐鎮的帳幕里邊。李希烈吃驚地說:“宣、潤的弩手到了!”于是解除寧陵的圍困,自行離去。
朱泚從奉天大敗而歸,李晟謀劃攻取長安。劉德信與李晟一道屯駐在東渭橋,但他不接受李晟的管束。李晟借劉備信來到營中之機,列舉他在澗戰敗和沿途搶劫擄掠的罪行,將他斬殺。李晟因而以數名騎兵奔入劉德信軍中,慰勞他的部眾,沒有人敢有所舉動。于是李晟一并統領此軍,軍隊的聲勢益發振作。李懷光脅迫朝廷貶逐盧杞等人以后,內心不能自安,于是有了反叛朝廷的意圖。李懷光又嫌惡李晟獨當一面,惟恐他有所建樹,便上奏請求與李晟合兵,德宗頒詔答應他的請求。李晟與李懷光在咸陽西面的陳濤斜會師,營壘還沒有修筑完畢,朱泚軍隊大批開到。李晟對李懷光說:“假如敵軍頑固把守宮城和苑城,也許會空廢時日,延宕許久,不容易攻打下來。現在敵軍離開他們的巢穴,竟敢出城挑戰,這是上天把敵軍賜給明公,決不能放走他們!”李懷光說:“我軍剛剛趕到,戰馬還沒有喂料,士兵還沒有吃飯,哪能匆匆接戰呢!”李晟沒有辦法,只好自回營壘。每次李晟與李懷光一同派出軍隊,李懷光的將士常常掠奪百姓的牛馬,李晟軍卻秋毫無犯。李懷光的將士嫌惡李晟軍與自己兩樣,將所得物品分給他們,但李晟軍始終不敢接受。李懷光在咸陽屯駐好幾個月,不肯前進。德宗屢次派遣中使催使他,他便以士兵疲困不堪,而且應當保養兵力,觀察敵軍的破綻為理由而推辭。諸將領好幾次勸說李懷光攻打長安,李懷光不肯聽從,還暗中與朱泚勾結合謀。李晟屢屢上奏,惟恐發生變故,被李懷光吞并,請求將軍隊轉移到東渭橋,但德宗仍然希望李懷光洗心革面,爭取使他盡力效命,便壓李晟的奏章,不肯批示。李懷光準備延緩接戰的日期,并且激怒各軍,便上奏說:“各軍糧食供給微少,只有神策軍供給豐厚,多少不均,難以進軍開戰。”德宗因財物用度還正窘困,如果都按照神策軍的標準供給糧食,便拿不出糧食來供給各軍。但不這樣又惟恐逆李懷光的意思,引起各軍抱怨,于是派遣陸贄到李懷光營中安撫將士,順便傳召李晟參予商議糧餉供給之事。李懷光本意打算讓李晟自己請求削減供給,使他失去軍心,敗壞他的功績,便說:“將士一個樣地與敵軍戰斗,而糧食供給卻彼此不同,怎么能讓將士齊心合力呢!”陸贄沒有發言,幾次回頭去看李晟。李晟說:“你是主帥,得以專擅號令。我不過帶領著一支軍隊,接受你的指揮罷了。說到增加或減少軍中衣食供給,自當由你裁斷。”李懷光一言不發,又不愿由自己削減李晟軍的糧食供給,此事便擱置。
當時,德宗派遣崔漢衡到吐蕃去讓他們發兵,吐蕃國相尚結贊說:“按照吐蕃禮法發兵,以主掌兵權的大臣的署名為憑信,現在制書上沒有李懷光的署名,所以不敢進軍。”德宗令陸贄曉示李懷光,李懷光堅持認為不可讓吐蕃發兵,他說:“如果攻克京城,吐蕃必然要放縱士兵焚燒擄掠,有誰能夠制止他們!這是第一個害處。不久前頒布的敕旨規定,凡是召募士兵攻破城池者。每人獎賞錢一百緡,吐蕃發兵五萬人,如果援引敕旨,要求獎賞,五百萬緡錢要到哪兒才能弄到!這是第二個害處。吐蕃騎兵雖然到來,必定不肯率先進軍,而是按兵不動,保存實力,觀望我方軍隊的形勢,勝利了,便跟著瓜分功勞,失敗了,便借機圖謀變亂,詭詐多端,不可親近信任。這是第三個害處。”李懷光始終不肯往敕旨上署名,尚結贊也沒有讓軍隊進發。
陸贄從咸陽回來以后,上奏說:“逆賊朱泚為拖延被誅滅的時間,聚兵退保宮城和禁苑,大勢已去,外援斷絕,遷延時日,茍且偷生。李懷光總領主持正義的援軍,乘著取得勝利的聲勢,如果擂鼓進軍,滅除敵軍,有如摧毀枯敗的草葉一般容易。然而,李懷光在敵寇逃竄時不肯追擊,坐待士氣低落,難以用兵。各軍主帥每每打算進軍殺敵,李懷光總是阻止他們的計劃。根據這些情況來看,他的意圖很不好解釋。陛下的本意在于保全回護李懷光,對他委曲求全,言聽計從。觀察他做的事情,也并沒有因此而被打動。如果不采取另外的謀略,逐漸控制住他,而只是對他無原則地寬容下去,以求平安無事,最終恐怕還是要發生難以測度的變故。現在是事功機緣面臨危險促迫的時候,當然不能夠用通常的、輕易的態度來對待。現在李晟奏請轉移自己的軍隊,恰好遇到臣奉命前去安撫將士,李懷光偶然談論到這件事,于是臣泛泛地問他應當如何處理。李懷光便說:‘李晟既然愿意到別處去,我也全不需要借助他為我用命效力。’我仍顧慮李懷光會再改變主意,便稱贊他的軍隊強盛。李懷光大大地自夸一番,轉而有輕視李晟的意思。臣又不慌不忙地問他:‘臣回去時,或許會有圣旨詢問此事可行與否,不知你是怎么決定的?’李懷光已經肆意講出不慎重的話,無法中途改變,于是他說:‘皇上的命令若是允許李晟離開,對于事體也并無妨礙。’我與他再三約定,不能不說是夠審慎周密的了,即使李懷光打算翻悔,實在也難于開口。希望立即將李晟的奏表轉出,交給中書省,下敕批準依所奏,另外再賜給李懷光手詔,向他說明轉移軍隊的理由。此手詔的大致意思這樣說:‘昨天得到李晟的奏章,他請求把軍隊轉移到長安城東邊,以便分去敵軍兵勢。朕本來打算委托你來商量,恰遇陸贄回朝上奏說,與你相見時,你已談到此事,還說允許李晟離去,事體并無妨礙,才是朕便給李晟本軍頒發敕書,應允他的請求。’這樣說,用詞既委婉又直切,順理成章,意義明了,李懷光即使蓄有異謀,他又有什么理由與朝廷結怨呢!”德宗聽從陸贄的建議。
李晟由咸陽結成陣列行軍,回到東渭橋。當時,坊節度使李建徽和神策行營節度使楊惠元仍然與李懷光營壘相連。陸贄再次上奏說:“李懷光現在所管轄的士兵,足夠獨自制服兇惡的敵寇。他停頓不肯進軍,也許有別的原由。令人擔憂的是,李懷光軍過于強盛,不需要借助別人的幫助。最近,朝廷又派遣李晟、李建徽、楊惠元三位節度使的人馬挨近李懷光的營壘駐扎,不僅不利于成就事功,反而會造成事端。為什么呢?四支軍隊營壘接連,而各軍主帥意圖不同。就官位、兵力而言,李懷光與另三人高下相差懸殊,據職務的名義而言,四人之間卻并沒有統屬關系。李懷光輕視李晟等人兵員微少,官位卑下,并為不能隨心節制各軍而忿怒;李晟等人又懷疑李懷光姑息敵寇,蓄謀邪惡,并且對李懷光在辦事時常常凌侮自己而怨恨。在平素,他們要互相防備意外的誹謗;準備打仗時,他們又交互擔心功勞被人分去。他們參差不合,于是便造成嫌隙,使他們駐扎在一起,必然是強盛與薄弱的雙方不能兩相保全。強盛的一方,惡行積聚,最后敗亡;薄弱的一方,形勢危殆,便先遭覆滅。覆滅敗亡的禍患,在翹一腳的時間里便可見到!原有的敵寇尚未平定,新的禍患卻正在興起,這便是令人憂慮嘆息的痛切之處,實在足以使人傷心。最好的辦法是消除邪惡于尚未萌發之前,其次的辦法是補救過失于始露兆頭時,何況此事已經顯露,禍患就要形成,如果推委不去謀劃,拿什么去平息變亂!李晟識破事機,顧慮生變,先請轉移軍隊,李建徽、楊惠元的形勢轉為孤立薄弱,被李懷光軍吃掉,在情理上是必然的。即使以后有良好策謀,恐怕也不能自拔。所以,拯救李建徽、楊惠元的危急,唯有在此時刻。現在,由于李晟愿意離開李懷光,便可讓李建徽、楊惠元與李晟合兵一處,共同前往。可以托稱李晟的兵馬素來就少,顧慮著被逆賊朱泚所攔擊,想借助這兩支軍隊形成交相呼應的形勢。還要先行傳達圣旨,暗中讓這兩支軍隊趕快整治行裝,詔書下達營中,當日就上路。即使李懷光本心并不愿意,但是也無計可施了。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搶在敵人的前面可以奪去敵人的斗志,迅雷不及掩耳的意思。排解打斗,不能不讓雙方離開;搶救火災,不能不快速行事。道理說到這兒,便說盡了,但請陛下設法對付吧。”德宗說:“你所做的預料非常好。然而,李晟將軍隊轉移,李懷光不免要怨恨不滿。如果再派遣李建徽、楊惠元移軍向東開去,恐怕因此生出一番言語,反而難以調停。姑且再等待十天吧。”
辛酉(二十日),德宗加封王武俊同平章事,兼任幽州、盧龍節度使。
李晟認為:“李懷光造反的情狀已經很清楚,在危急的關頭,應當有所準備。通往蜀郡、漢中的道路是不能堵塞的,請任命副將趙光銑等人為洋、利、劍三州刺史,讓他們各自領兵五百人,以便防患于未然。”德宗遲疑不決,準備親自總領禁兵出走咸陽,以撫慰將士的名義,督促各將領進軍討伐。有人對李懷光說:“這就是漢高祖巡游云夢澤的計策!”李懷光大為恐懼,造反的謀劃愈發加緊。
德宗將近出行之際,李懷光講話益發不恭順。德宗仍然懷疑有好進讒言的人從中離間他。甲子(二十三日),德宗加封李懷光為太尉,增加食實封,賜鐵券,派遣神策右兵馬使李卞等人前往傳達圣旨。李懷光當著使者的面,把鐵券丟在地上說:“皇上懷疑我李懷光嗎?臣下造反時,才賜鐵券。我不曾造反,現在賜鐵券,這是讓我造反的吧!”他的言辭和語氣都很無禮。朔方左兵馬使張名振面對軍營的大門大聲喊道:“太尉對待敵軍,不許出擊,對待皇上的使者,很不恭敬,果真是要造反嗎!你的功勞象泰山一樣高,忽然舍棄它們,自取滅族,而讓他人去享受富貴,這有什么好處呢!我今天一定要不惜一死,前去爭論。”李懷光聽了,對他說:“我不會造反。只是以為正當敵軍強盛,必須積蓄銳氣,等待時機罷了。”李懷光又說:“皇上所住的地方一定要有城壕。”于是,李懷光派出士兵去修筑咸陽城。不久,他遷移軍隊,占據咸陽城。張名振說:“以前你說不會造反,現在你調動軍隊到這里來,這是為什么?為什么你不進攻長安,殺掉朱泚,獲取富貴,然后率領軍隊回到邠州去呢!”李懷光說:“張名振得精神病了!”李懷光命令侍從人員將他拉到外面,把他摧折至死。右武鋒兵馬使石演芬,本是西域胡族人,李懷光將他收養為子。李懷光暗中與朱泚勾結,石演芬派遣他的門客郜成義到行在報告此事,請求免除李懷光都統的兵權。郜成義來到奉天,告訴李懷光的兒子李璀,李璀又密告他父親。李懷光召來石演芬,責備他說:“我把你當作兒子,你怎么打算叫我家破人亡!今天你辜負我,你死甘心嗎?”石演芬說:“圣上把太尉視為輔佐朝政的大臣,太尉把我當作親信,太尉既然辜負圣上,我怎么能夠不辜負太尉呢!我是一個胡人,不能懷有二心,只知道事奉一人,如果能夠免去逆賊的惡名而死,死也甘心了!”李懷光讓侍從人員把他切成碎塊,吃他的肉。眾人都說:“石演芬是一位義士啊,應該讓他死得快一些。”用刀割斷他的喉嚨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