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應該會很開心吧。
七月十五
下班時天色已晚,我騎著電動車往租住的方向行駛,遠遠的聽見路邊有一位年輕人彈唱一首“當你老了”,聲音顯得很悲戚;騎近了才發現,他旁邊蹲著另一位老人,在馬路邊燒厚厚一沓紙錢,眼神似凝固般盯著火堆。
騎著騎著,馬路上燃燒的火堆逐漸多了起來,馬路上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悲傷的味道,那種味道,只有在清明、喪事、祭祖時可以聞到,散發著淡淡的松脂醇香;那種味道,勾起了我最早對于“死亡”的認識;那種味道,我想起了那些永遠不會再見的親人。
哪怕是在夢中,他們也很久沒有來過了。
奶奶
從記事起,她就從未開口說過。因為一次嚴重的發燒,奪去了她說話的權利。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奶奶會用很大的聲音表達各種“啊”“嗯”之類的發音,用很夸張的面部表情和身體語言表達她要說的話。
可是那時候,我更多的卻是害怕和排斥。她過來跟我們一起生活的時候,把洗好的梨很用勁的塞在我的懷里,我卻地害怕地躲在樓上去。當她用手語表達讓我不要摸從鄰居家跑過來的貓時,我偏偏走過去又摸又抱。那是一只剛生完崽的母貓,出來找被抱走的小貓,它一直很警惕我走過來,我抱它時,它軟軟的手掌伸出了鋒利的爪子,奶奶看到這一幕一把把我拎開,用很夸張的音調告訴我貓會撓我,焦急得把我全身檢查了一遍,直到確認我沒有被撓到才放心。
我逐漸明白了,她夸張的表達里都是滿滿的關心和愛,她會像小孩子一樣開心大笑,會在玩游戲輸了之后撅起嘴巴,還會在柜子里藏好吃的讓我去找,還會撒嬌似的讓我分給她一點點。
她的愛盛的很滿,在我還沒能完全領會到她的愛時,就永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在另一個世界,她應該能遇到爺爺吧,爺爺應該能明白她說的一切吧。
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應該會很開心吧。
外公
外公是一位郎中,把脈很準,給病人開最少最正確的藥,若是遇到很窮的病人便不會收號脈費。有一次給一位經常肚子疼的病人治病,切下了自己珍藏的一角沉香相贈,外婆發現后嘮叨了外公好幾天,外公就靜靜抽煙,默不作聲。
那時候外公家還養了牛,他很喜歡帶著我一起去放牛,教我一路上什么草可以治什么病,怎么樣看一種草區別于另一種草。他告訴我蛤蟆衣是最常見的去火的藥,要采結籽的那種,功效最好;他告訴我苦梔子什么時候可以采摘;他告訴我金銀花還是長在藤蔓上的一種中草藥,初開為白銀,盛開為黃金,是很珍貴的一種花。花朵嬌貴,不及時采的話一不小心就謝了。花的香味是他很喜歡的,可以使人心情舒暢。直到今天,我聞道金銀花的濃香還是會想起我的外公,他也很喜歡這種香味。
外公后來生病很多年,咳嗽讓他消瘦不已。但每次見到他,他依然是很開心地教我下棋,跟我講他在當兵那會兒抓過的好幾斤的大竹鼠,教我看他那一本很厚很厚的《本草綱目》的圖畫,他在我的眼里,一直是很慈祥很有趣的老頭。媽媽說他走的時候很安詳,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微蜷著身子,像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不知道那個夢里,有沒有他調皮的小外孫女?
婆太
爸爸說,婆太生前對誰都是很平等很寬容的,但是兇起來誰也害怕。在一個慵懶的午后,她來教我幫媽媽縫衣服,她教我怎么藏住針腳,讓衣服在正面看起來不像被縫過;她教我怎么樣在蒸飯的同時把菜收拾好,這樣在米飯快熟時,可以把
菜放進去蒸,爸爸媽媽從工廠回家時就可以同時吃到熱的飯和菜。
當我發生車禍時,70多歲的婆太跟著司機一路跑著去醫院,氣喘吁吁地對從工廠跑來的媽媽說:“孩子就送到那里面去了,老天保佑啊,你趕緊去看看,我,我歇一會兒再過去啊”。媽媽每次講到這里都會哽咽,每次聽到這件事,我都能想起婆太當時焦急擔心的神情。
她走的時候86歲,距離過年還有2天,她所有的子孫都趕回來了。連續的吊針讓她的手脹成了一個隔著皮的液體袋子,眼神渾濁的她偶爾認不出來她的哪個子孫是誰,卻沒忘記發生在自己子孫身上從小到大的一切事情。當她聽到說所有人都趕來的時候,露出了愜意的微笑,和公太相聚了。
從念高中開始,回家的時間由一周兩天變成之后的一月兩天,再到現在的一年兩次,我越來越少經歷家鄉的這種病喪之事了,每年的祭祀節日都快被我忘記了,我看著眼前的這一團團火焰,每一個悼念親人的人們,記起了生命里所有過往的親人,我們曾有過的所有的美好回憶。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了,哪怕在夢里,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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