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拾荒露
不知何時，家旁邊荒涼的雜草叢兀的多了一幢小平房，住進(jìn)了一個個子矮小的中年男人，平房前的空地秩序井然地種上了各種時令蔬菜，幾只胖嘟嘟的可愛小狗在菜地里無憂地玩耍，屋旁泡桐樹的嫩芽俏皮地探出了腦袋。
在回家途中，下班了的村里人時不時的用手指了指我家的方向，“屋里沒人的時候，要把雞鴨這些關(guān)好……”“沒事的時候，叫二娃不要去那邊……”一路上聽著各種類似的言語，寂靜的村子頓時多了一分不安感，彷佛忽然之間那里成為大家心中隱形的隔離區(qū)，連帶著我的心也小心翼翼起來。許久未歸家的我忍不住好奇，什么樣的人住在巴掌般大的房子里？為什么一個人突然住在了這么偏僻的地方？為什么他的出現(xiàn)使大家提高了警惕？“各位聽眾朋友……”村里的大喇叭準(zhǔn)時地播放打斷了我的思緒。
“誰啊？”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媽媽，媽媽看了看我，把妹妹也叫到了身邊，低聲的叮囑著，“盡量不要跟他說話，自己在家把門關(guān)好，他不是一個手腳干凈的人。不要多問了。”看著媽媽的神情，我也不便多問。懷揣著好奇心，每次出門前我都會有意無意地觀察下這個新鄰居，發(fā)現(xiàn)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遛狗，還有在村子里轉(zhuǎn)悠，碰到村里人都會很熱情的打招呼，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是什么，大家都叫他“董大漢”，在我眼中的新鄰居，似乎比我還要了解這個村子，幾乎每一個上了一點年紀(jì)的人都認(rèn)識他。這天，我和妹妹去街上買東西，出門時，恰巧看見他站在馬路邊跟人寒暄著什么，我拉著妹妹的手迅速地走過去，“去我家吃飯吧，你一個人懶得做飯呀，一個人的飯最難做了，走！董大漢！喝酒喲！”無意間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知不覺間，我也莫名其妙的對他產(chǎn)生防備心。可能是村里太靜，離了老遠(yuǎn)，還是聽到他的回答，“我董大漢是最耿直……”還有那魔性的笑聲。
“姐姐，媽媽和爸爸為什么這么擔(dān)心隔壁的那個人？”看著妹妹一臉認(rèn)真，我竟不知道說什么，“你是不是腦殼缺根筋！喊哪個來吃飯不好！喊他，還好沒有來！你又不是不曉得他以前好哪口！”循著激烈的指責(zé)聲望去，原來是剛才和董大漢寒暄的人正在被老婆“家教”，我和妹妹識趣地快速離開。回家時忍不住向家旁邊一瞥，挺拔的泡桐樹上開出了一串串白中帶紫的泡桐花，紫色的浪漫娓娓地訴說著過往，幽幽的花香撩動著心扉。
“你一個人在家，照顧好自己，我還比你好點，有政府幫助，你的兒子去城里打工也照顧不到你，有什么事喊我董大漢一聲。”“還好喲，他們還經(jīng)常回來拿米和菜去城里吃，還是看得到他們……”聽著自帶擴音效果的對話，竟從對話中聽出了些許善意和熱心。也許他并沒有大家說的那么糟糕，從對話中感覺到的是一位無子女的老人對另外一位留守老人的關(guān)心。從后來陸陸續(xù)續(xù)的觀察和旁人的言語中，我了解了他的大概信息，他現(xiàn)在靠著政府的幫助和販狗維持生計，住的小平房是政府出錢幫他蓋的，膝下無子女，而他以前就住在我家隔壁，只是那幢房子已經(jīng)倒塌無痕跡，難怪村里人都認(rèn)識他，至于他突然回到這里來，是因為才從獄中出來沒多久，才選擇回到這里，而當(dāng)初進(jìn)獄的原因是嗑藥和強奸幼女，當(dāng)了解到這些過往時，我著實吃了一驚，原來村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是沒有原因的。
“各位聽眾朋友們，在這里先祝大家新年快樂！接下來欣賞一曲……”村里的大喇叭又開始工作了。回到家后，爸媽忙上忙下，畢竟新年真的來了。“媽，隔壁的那個人好幾天沒有看見了，難道去親戚家了？”“去醫(yī)院了，有天晚上你爸送他去的。”“他的親人呢，不管了？”“誰愿意管？大家躲他還來不及，他哥還是當(dāng)官的都不愿意幫他。”“那好歹也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啊，就算他是壞人，那他也得到懲罰了，不是嗎？”“你想的這么簡單，他暗地里干的小偷小摸你又知道多少？他妹妹就在街上住都不想承認(rèn)他是他哥。”聽完媽媽的話，不禁覺得，今年冬天，真冷，冷到了人的心里。
在重慶難得一見的大雪就是這么任性的給了我們一個驚喜，泡桐樹的枝丫上堆滿了厚厚的雪花，可是泡桐樹還是那么挺拔。看著爸爸踩著積雪提著一袋東西向董大漢家門走去，“媽，爸干嘛呢？”“你爸給他送點剛出鍋的酥肉去。”“哦。媽，你說，大家為什么對有前科的人成見這么深？萬一別人是真的洗心革面呢？”“這個不好說，他吸毒，他做過的壞事，都成為了他的標(biāo)簽，就因為這些標(biāo)簽大家都會害怕的，包括我們。這也不能怪大家喜歡說三道四。”“但是，大家戴上有色眼鏡去看他，對他不公平呀。”“沒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涉及到自己利益才會有公平和不公平的說法。不說了，趁熱吃，來！”看著外面的大雪，我更加不解。
寒假結(jié)束后，我很快又投入到新的學(xué)習(xí)生活中，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想有關(guān)董大漢的事情。轉(zhuǎn)眼到了月底，我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回家的車。離家還有好遠(yuǎn)的地方，就聽到村里的喇叭放著歌，“把生命的天空照亮，不要讓生命再凋謝飄落，不要讓生命再破碎荒蕪，冰冷寒冬的世界還有陽光……”還沒有到國際禁毒宣傳日呢，就在放這首歌了。
因為今年冬天下了一場大雪，竟讓春天姍姍來遲。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忍不住向董大漢家的方向看了幾眼，房門大開，屋前的菜地雜草橫生，屋檐下的狗狗不見了蹤影，屋旁的泡桐樹依然挺拔，抽出了些許可愛的新芽。我正準(zhǔn)備開門時，被屋檐下骨瘦如柴的、走路搖晃不定的小狗嚇一大跳，我立刻認(rèn)出了是隔壁家的小狗。再后來，我才知道，董大漢病死在了自己家中，尸體好幾天后才被別人發(fā)現(xiàn)。
文/拾荒露
